南宋有忠臣嗎?
有。
張所就是其中一個。
張所,青州(今山東益都)人,徽宗朝中進士,累官至監察禦史。靖康元年四月,受趙桓趙官家派遣按視陵寢。
嗯,那時候齊國都打到大宋東京了,能接下按視陵寢這種要命的差事,可見其忠心。
然後,忠臣總是好用的,趙官家南巡杭州,張所便成了兵部員外郎,權領京東西路招撫使,總領京東西路防禦。
雖然被齊國打下了大半,大宋朝廷還是占著京東西路一部分的。
張所就是那個留下來,組織兵馬,防備齊國南侵的前線指揮使。
張所這人頭鐵,就把有司安排在大宋南京應天府,這地方就是後世商丘,離梁山泊的直線距離大概兩百裏,還地處平原,易攻難守,所以他是真的頭鐵。
李彥仙所部第一團為邵雲所領,作為跟著李彥仙一路投奔梁山的陝西豪傑,邵雲如今也是算是真的大將之才了。
三千燕雲騎打敗野戰的宋軍,然後再五千步兵打南京,也不過是用了半天罷了。
張所敗了,準備自刎的時候,被潰兵打落手中劍,擒拿在了邵雲麵前,作為一個文官轉元帥的人物,張所的親衛明顯沒那麼靠譜,也不太清楚親兵要錢糧恩養的道理。
人家擒拿張所,不是為了換功勞,是為了換個活路,能給點賞錢就很好了。
邵雲給了錢財、路引,送走了這些好漢,然後~
然後就把張所送到李彥仙那裏去了。
這應該算是齊國擒下的大宋高官了,張所這人,在大宋也是名仕,邵雲不敢弄死,又被張所罵的氣憤難言,所以~
本著對李彥仙口才的信任,邵雲把張所送到了封丘李彥仙處~
九月初八,夜。
李彥仙出現在了張所麵前。
倒不是說李彥仙著急挨罵,而是張所已經絕食三天了,若是再不來看看,張所估計就自然死亡了。
“張相公安,我是齊國左軍都統製李彥仙。”李彥仙道。
“竊···竊···”
張所的聲音太低,李彥仙聽不清,為了防止出現被人啐一口吐沫這種尷尬的事情,李彥仙也沒上前去湊近聽。
“餓的沒力氣說話了吧。”李彥仙道,“若是你想有力氣罵我一頓,倒是可以考慮喝點粥。”
張所沒有喝粥,隻是看著李彥仙。
“你這般看著我,我也不會掉根頭發。”
看樣子張所是給不了什麼迴應了,李彥仙也沒打算讓他迴,隻自顧自的說自己的。
“我本來也不是大宋忠臣,我家陛下說過一些話,有些比較有意思,說給你聽聽。”
張所動了動嘴,還是沒說出來個二五六,隻聽得李彥仙繼續說道:“忠君跟愛國,從來都是兩個事。”
“便是古人聖賢,也說過,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所以這古人還是比今人講道理的,沒要求我們無腦效忠皇帝。”
“趙宋官家是不是失德?想來你是比我清楚的,當然,你若是非要說趙官家做的稱職,那我也無話可說。”
“陛下說,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所以若真的冥頑不靈的愚忠,該死還是要死的。好言不勸該死的鬼,我也不好說什麼~”
“我···非···愚忠,陛下,陛下並無失德。”張所道。
人餓了,隻是不想說話,而不是不能說話,尤其在情緒到位,體內激素開始分泌的時候,再不濟肝糖原分解一下,還是可以讓人短時間內恢複成正常人的。
“喝粥,喝點粥,咱們再往下聊。”李彥仙把粥推到張所麵前,“不要拿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這種話來惡心我,不然我扭頭就走。”
張所看著李彥仙,沉默半晌,到底是把粥喝了。
“你很怕我死?”張所道。
喝了粥也不會馬上有力氣,正常來說,睡覺才是更好的選擇,不過張所明顯是不想睡覺的。
“怕自然是不至於,隻是不想你死罷了。”李彥仙笑道。
“為何?”
“若真是欺世盜名之輩,隻為求史書一筆,那自然死了也便死了,我也就送你一程了,哪怕咱爺們做反角也無妨。”
張所看著李彥仙,等下文。
“但是錦衣衛迴報的時候,說過你許多事情。你竟是個難得的心地良善的人物,應天府府衙都那麼窮困了,你竟然還能抽出一部分錢糧出來,賑濟災民。”
“所以這裏就要說你不通兵法了,若是把這錢糧給你親兵,他們想來不至於叛你而去~”
“說多了,隻說你官至招撫使,家裏隻有老仆二人,老妻亡故之後,便無續弦,也無妾室,簡直就是大宋官場的一股清流,所以弄死你,與我個人折壽倒是小事,主要我家陛下恐怕也聲名有礙~”
李彥仙說了很多,而張所,卻是無話可說。
說什麼?
王燁這麼些年,所作所為,齊國治下百姓什麼樣,張所都知道。
便是因為知道,所以無奈,對比趙宋官家,人家真的是帝範一般的人物。
張所說不出王燁的不好,也無法昧著良心說太上皇和當今趙官家做的好。
“當今官家並無失德。”張所道,隻能強調趙桓的個人道德水平了。
“私德好和皇帝做的是不是稱職,有關係,但不是必然,當今趙官家雖然比太上皇私德好,但是若是不做皇帝,沒準這天下還沒這麼亂。”李彥仙道,“而且,他真的便無失德?”
話說的難聽,也很有槽點,但是現在張所沒力氣反駁。
而且,隻從結果上來說,李彥仙說的還是有一些道理的,趙桓確實讓這個國家更糟糕了。
“隻求速死。”張所閉目道。
“你看這麼多不是白聊了,說了半天還是要死。終歸是你那點名聲,比天下百姓重要唄。”李彥仙嗤笑道。
嗯,所謂辯才,就是用你認為是對的道理,說一些聽上去正確的話,然後說給那些心裏麵不堅定的人聽,說的差不多對,便是辯才。
這是許貫忠教給李彥仙的。
比如現在,張所就陷入了邏輯怪圈,自己死,就是自私?
“齊國自有人為這天下蒼生謀福,不差我一個。”張所道,沒有道德時候,才不會被道德綁架,張所明顯還有那玩意。
張所心中也是無奈,自己當時兵敗死了最好,對大宋,對自己都有交代。
隻是當時沒死成,這就很尷尬。
人自殺,很多時候屬於一種情緒行為,就是那會氛圍到那了,一時激憤,拔劍自刎。
但凡有人攔一下,就完了。
很難再鼓起勇氣第二次自殺。
人是大腦指揮身體,還是基因指揮身體,這是個問題。
自殺明顯是違背基因延續的基礎原則的,所以它需要莫大的勇氣。
“若是南宋的文人誌士都你這般想法,那有骨氣心地良善的都殉了這不值當殉的國,剩下的不都是軟骨頭了?這以後打下了大宋,官吏暫缺,便也隻能先拿軟骨頭湊合著用,畢竟沒有官吏比用錯官吏危害更大,是吧~”李彥仙道,“可憐天下百姓,不知道以後什麼樣~”
嗯,有幾分道理,但是不太多。
“想讓我做大宋的蕭乙薛?”張所問道。
蕭乙薛,遼國舅少父房子後,曾經的遼國貴族,如今齊國燕雲地的宣撫使,負責偵糾命案,主管刑獄方麵,是遼國契丹族裔在齊國的代表人物。
“有這方麵的意思。”
“愛莫能助。”
李彥仙看著張所,理解了什麼叫油鹽不進,嗯,也不是油鹽不進,最起碼現在不罵人了,算了,當年劉皇叔三顧茅廬才請了武侯出山,咱們也多跟多耗幾日。
反正,帶著他也不耽誤打東京。
李彥仙起身,一直蹲著說話,也累挺,活動活動手腳,叉手一禮,準備告辭。
待走到門口,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前軍嶽元帥帳下張憲,是不是你兒子啊?”
張所麵子一變,終於不再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