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爺子這是想給紅葉自由，身為一族之主，能做到這一步完全算得上慈悲心腸了。


    這天下願意耗費無數財力去豢養死士的人有很多，卻很少有人把死士當人看，老爺子這麼做，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前輩高風亮節，實在是讓晚輩欽佩，晚輩對前輩的敬仰可謂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薑武忍不住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地拍了一記馬屁。


    老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好處都讓你給占了，招唿都不打一聲，莫不是真當我們這些老家夥老眼昏花了？”


    “咦！前輩你在說什麼？晚輩怎麼一句都聽不懂？”薑武開始裝傻充愣，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承認得好。


    “哈哈……”老人撫須大笑，並未深究，而是提出和薑武單獨聊聊。


    薑武欣然同意。


    一老一少踩踏著厚厚的積雪，在寒風之中緩行。


    “薑武，方才是與你開玩笑，那些東西你拿就拿了，都是你應得的，不必放在心上。”老人道。


    薑武本來也沒有放在心上，笑道；“前輩約我單獨談談，是想問那件靈寶？”


    老人看了他一眼，沒有言明，卻就是這個意思。


    “前輩，恕我直言，那件靈寶不是人間物，執意指染隻會沾上因果，弄不好還會大禍臨頭，百害而無一利，前輩還是放棄得好。”薑武善意提醒，畢竟王家待他不薄，他不想王家重蹈紫霄聖地的覆轍。


    老人似乎早有預料，對薑武的話也深信不疑，歎道；“看來我王家是無緣打破桎梏，隻能止步於此了。”


    老人神情落寞，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薑武大致猜出老人想做什麼，也是跟著歎息了一聲。


    這天地有種無形的規矩，束縛著萬物生靈向上生長，任何修士任何勢力，達到一定的高度後便固定在這個高度了，妄圖逾越雷池的終將淪為劫灰。


    王家想在靈寶上尋求變數，打破規矩，從而帶領整個家族羽化登仙，想法是好的，可現實是殘酷的。


    那件靈寶根本不能為人間掌控，變數不可能發生。


    “薑武，我輩修士所為何？長生乎？縱覽古史，幾人真得長生？時光如白駒過隙，縱天資冠絕古今，終抵不過歲月摧殘，化為腐朽，大道成空啊。”老人突然感慨，愁容滿麵。


    薑武沉默，老人的話令人發醒。


    蕓蕓眾生之中，追尋大道之人不知凡幾，可天道渺渺，幾人真得大道？縱英雄一世，亦抵不過歲月侵蝕，到最後仍是塵歸塵土歸土，什麼都不會留下。


    “薑武，你與你師兄皆是異類，未必不能打破桎梏，造就另一番光景。”


    老人突然誇了一句，讓薑武有些錯愕。


    “前輩說笑了，我薑武一介武夫哪敢跟師兄相提並論……”薑武撓頭，笑容尷尬。


    “哈哈……”老人大笑，拍了拍薑武的肩膀，道；“不必妄自菲薄，老夫倒是覺得你比你師兄會更加有出息。”


    薑武權當老爺子拍了一記馬屁，完全不把這話放在心上。


    他那位師兄，自今未嚐一敗，連天人降臨此界的法相都能一拳打退，他這個小卡拉米又豈能比較？


    一老一少又閑聊了一陣，最後不知怎麼就聊到了這座天下的格局，譬如天道聖院，讓薑武頗感興趣。


    “傳說，天道聖院為世間最古老的三大傳承之一，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開啟一次，廣納天下賢才，傳授其中成仙契機……難道傳說有假？”薑武疑惑道。


    “哼，有個屁的成仙契機。”跟薑武熟絡之後老爺子也不講什麼高人風範了，粗口張口就來，他譏諷道；“老夫年輕時也曾雲遊過中土，拜訪過那所謂的天道聖院，裏麵不過是一群迂腐的讀書人，整日之乎者也，滿口道德文章，會打架的都沒幾個，更遑論得道飛仙了。”


    “……”


    薑武愕然，大失所望。


    傳說中的淨土天道聖院竟是這個樣子？傳言害人不淺啊，虧得夏依依放著好好的聖女日子不過，不遠萬裏的跑來求道，看來也是要白跑一趟了。


    薑武不死心地又請教了另外兩大傳承，西域佛國與天尊山道統，結果都好不到哪裏去。


    西域佛國那邊倒是傳承有一些玄而又玄的神通，不過那些吃齋誦經的僧人不喜歡入世，就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固步自封，淨化一方水土，不與世俗打交道，已經隱匿數千年了。


    而且，佛國規矩繁多，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許多前去求道的奇才都受不得那樣的約束，終是棄之如敝屣，久而久之便無人向往了。


    至於道教祖庭天尊山，連白玉京都墜地化為廢墟了，如今更是沒落。這一世除了個火雲真人還比較了得之外，已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了。


    另外有小道消息說，火雲真人前些年收了個徒弟，天資過人，有望成為天尊山的中興之主，不知真假。


    話說迴來，無論這三大傳承如何曆史悠久，終究無人登天，再厲害也不過是化神中期，所以並不如傳說那般神秘強大。


    聽到這裏，薑武忽然覺得，這天下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大，所謂的強者也不過爾爾了。


    “得，此間事了，我還是先迴去吧，前輩，這裏的事晚輩就不摻和了，後會有期。”


    薑武悻悻然地與老人告別，打算先迴八寶琉璃城，隨後與師兄一同返迴東玄洲，離家數年，如今有實力為師父報仇，是該去做個了結了。


    老人也拱了拱手，笑道；“你此去東玄洲路途遙遠，老夫也沒什麼好送你的，便送你一艘座駕吧。”


    說著老人抬手招出一個物件，不過巴掌大小，是一艘迷你小船。


    但這可不是一般座駕，乃是王家精心打造的飛行法寶梭雲飛艦，能日行萬裏，攻防兼備，價值十分不菲。


    本來薑武還有些不好意思，矯情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還是大剌剌地收下了。


    片刻後，梭雲飛艦升空，變得無比龐大，薑武與夏依依開始登船，紅葉則與王東梨告別。


    “往後我不在你身邊，不可任性，不可懈怠，不可……算了，修行之路，即便達到巔峰也不過兩千年，開開心心最重要。”紅葉原本還想說些激勵的話，終是改口了，如個鄰家大姐姐。


    王東梨眼眶噙著淚水，隻是拚命點頭，道；“嗯，姐姐保重，東梨一定會開開心心……”


    紅葉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又化作了無言，最後還是驀然轉身，背對著她揮了揮手，蹬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