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初，天氣陰。


    連綿不絕的山巒在遠(yuǎn)方靜靜地看著，誰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天池山頂已經(jīng)聚集了一批人，都在假裝若無其事地觀賞山頂?shù)娘L(fēng)景。有的甚至昨晚就已經(jīng)來了。


    獨(dú)孤劍聖重出江湖，這件事放在江湖裏，那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新聞。在湊熱鬧這方麵，人類自古以來都是一樣的。


    今惜古獨(dú)自行在山路上，周圍盡是異樣的眼光。


    從中原來的人自然是認(rèn)識今惜古的，放在過去，他們一定會湊上來和他打聲招唿。但是現(xiàn)在，幾乎整個江湖都傳遍了，今惜古中毒至深，已經(jīng)形同廢人。


    道路的正前方站著一名中年人，長長的胡須，一把長劍別在腰間。今惜古認(rèn)識，這是靈影閣的長老，有“江湖智多星”之稱的於文通。江湖中的大事小事，都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但能被他看上的事件，都是極為少見，且極有價值的，要麼是事件中的人有價值，要麼是人身上的某種東西有價值。連這樣的人都趕來了，由此可見，這場決鬥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


    於文通見了今惜古，先是施了個禮，互通友好，俗話說：“先禮後兵。”他立刻上前，攜住了今惜古的手腕，今惜古知道他在試自己的功力，便任由他掰扯。


    此時四周有幾十雙眼睛正盯著他，見他疼得大叫，不由得笑出了聲。看來“天下第一錦盜俠”今天根本不夠看，不會成為阻礙他們發(fā)財?shù)慕O腳石。


    也不是每個人都想發(fā)財，來這兒的人目的都不一樣。比如於文通就告訴今惜古，他今天前來，主要還是觀賞獨(dú)孤劍聖的劍法，同樣作為用劍的人，看能不能偷學(xué)個一招半式，哪怕隻是學(xué)點(diǎn)皮毛，也足以橫行江湖，受用無窮。


    盡管人們的目光都在獨(dú)孤劍聖上，也還是有一小部分人想看看劍十三究竟是怎樣的人。關(guān)於他的謠傳也很多，有人說他不小心拾得一部從未麵世的武功秘籍，短時間內(nèi)劍意大增，能和獨(dú)孤劍聖平起平坐。也有人說他天生神力，殺人無數(shù)，這次鬧到了獨(dú)孤劍聖頭上，路也要走到頭了。


    辰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但兩位主角遲遲未到。


    有個人從後麵叫了他的名字，是阿曼，巫蠱教的現(xiàn)任神女，身旁跟著的是虎夢璃和龍吟。


    今惜古的目光在龍吟身上停留了良久，對方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仿佛根本不認(rèn)識他似的。


    “你果然還是來了。”阿曼略顯失望地說，同時看了蘇小小一眼，就算是打招唿了。


    “這麼大的一件事，我怎能不來？況且主角之一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今惜古說道。


    “那麼你賭哪邊，是你的朋友贏，還是獨(dú)孤劍聖贏？”阿曼饒有興趣地問道。


    “相信我的朋友不會輸，但其實我並不希望他倆真的打起來。有句話叫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可不希望有人借助這場決鬥別有所圖。”


    阿曼冷冷地說道：“你似乎話裏有話？”


    “我要說的隻是字麵意思，就看聽的人如何理解了。”今惜古看了一眼旁邊的虎夢璃，這個女孩兒腳步在往後縮，不斷朝他使著眼色。


    但今惜古不予理會，隻是咧著嘴朝她笑著。


    阿曼頓時警覺，轉(zhuǎn)頭看向虎夢璃，後者立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返身瞪了一眼今惜古，充滿了敵意。


    今惜古沒有造次，目光越過她們，看向山路的方向，說道：“看來主角之一已經(jīng)到了。”


    一隻小巧有力的鷹隼撲扇著翅膀，順著他的目光，降落在了今惜古的肩膀上。


    這隻神鳥已經(jīng)有不少人見識過，都知道是劍十三的寵物，它和劍十三一樣，都不喜人親近，誰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和今惜古這麼親昵。


    今惜古扭開酒葫蘆的瓶蓋，移到小十三嘴邊。但一向愛酒的小十三，居然表現(xiàn)出不屑的樣子，還把今惜古狠狠啄了一下。


    小十三又飛進(jìn)了林子裏。


    小十三已至，劍十三本人想必就在附近。


    但他不是那種喜好在公眾場合出現(xiàn)的人，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會先到，就算到了，也隻會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過了一會兒，風(fēng)滿樓終於出現(xiàn)了，身後還跟著華山派的弟子們，這群人與雲(yún)千山帶來的人不一樣，目光看起來更加堅毅，體格看起來更加劍術(shù)，渾身上下透露著身為一名華山門人的自信。這些弟子都是風(fēng)滿樓的嫡係。


    他甚至都沒有和今惜古對上眼，而是直接來到阿曼身邊，對她小聲道：“事情都辦妥帖了。”


    阿曼點(diǎn)點(diǎn)頭，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她已經(jīng)胸有成竹。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夏侯瑾領(lǐng)著雪山派的人走了上來，他們站成了一排，夏侯瑾在最中間。看來他已經(jīng)從別的渠道得知，劍十三已經(jīng)從流沙裏逃了出來，至於他的師妹，此時並沒有和他在一起，如此說來，她最終沒有迴去。


    夏侯瑾努力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好在一群師兄弟麵前樹立威信。今惜古瞥了一眼蘇小小，對於這個殺母仇人，她表現(xiàn)得十分冷淡。


    好像不該來的人都來了，而應(yīng)該來的兩個人卻遲遲未到。


    主角總是要最後才能登場。


    最早到的看客們已經(jīng)開始抱怨了。


    山頂上終於還是變得人聲鼎沸，人們開始自顧自地聊起一些不相幹的話題。


    有一兩個人開始熬不住，出於好奇，他們開始摸向樹林深處的小屋。有傳言說，獨(dú)孤劍聖就住在那裏，和一名老態(tài)龍鍾的老嫗住在一起。


    這兩個人還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忽然就被抹了脖子，發(fā)出了兩聲慘叫。


    是劍，好快的劍！


    但是動手的卻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瞎子。


    對於這樣的人，江湖人總喜歡稱為“老瞎子”，但現(xiàn)在沒人敢這麼叫。他腰挺得筆直，走路生風(fēng)，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來到了眾人身邊，眨個眼的功夫，又到了山頂?shù)膽已逻叀?br />

    他雖然瞎，走位卻十分精準(zhǔn)，再多往前半步，就是萬丈深淵，而他就站在懸崖邊緣，白胡子白發(fā)隨風(fēng)飄著。


    誰也看得出，這不是一般的老頭，也不是一般的瞎子。不是因為他剛才輕而易舉抹了兩個人的脖子，而是他手上拿著一把奇特的劍，一把平平無奇的木劍。


    木劍怎麼能殺人？所有人都在問這個問題。


    一名老嫗拄著一根蛇頭銀杖緩緩從樹林裏穿出，眾人看著她，瞎子老頭背對著眾人，兩人仿佛是割裂開的，又是從一個地方出來。


    老嫗往今惜古臉上看了一會兒，又看向他身邊站著的幾個人，眉頭緊鎖。今惜古知道她想問什麼，本來今天應(yīng)該把阿蠻帶到她的眼前，很明顯，他食言了。


    食言不是一個多好的感覺，特別對於今惜古這種一諾千金的人來說。所以今惜古看向她時，也不免有一些尷尬。


    “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一見？”


    一個聲音忽然迴蕩在山穀中，令每個人的耳膜震顫。眾人尋了半天，然後齊刷刷看向那個瞎子老人。


    一陣風(fēng)從林間刮過，小十三突然從今惜古肩頭飛起來，也落在了懸崖邊，精準(zhǔn)地落到一個人的肩膀上。那個人好像憑空出現(xiàn)一般，也是背對著眾人。


    劍十三果然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