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逸之沒皮沒臉地笑著。
“有人管著那是一種幸福,是吧小師叔?”
洪洗象低頭幹飯,不迴答這個問題。
徐脂虎故意地捅了捅洪洗象,洪洗象終於有些繃不住了,連忙肯定。
“對對對,小師侄說得對。”
徐脂虎抿著嘴唇。
“這還差不多!”
“來來來,繼續吃,渭熊,要不你今晚就住下來吧,我也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徐渭熊搖了搖頭。
“大姐,不行了,現在北涼沒了李義山,就如同痛失一柱,如果我不能迴去,把缺漏的補上,那隻怕局勢瞬息萬變,到時候我們就跟不上了。”
“北莽已露爪牙,離陽現在也在我們背後磨刀,這兩方誰都不能信任。”
“如今北涼說是腹背受敵也毫不為過,所以不能等。”
“大姐若是想家了,就抽個空迴家待幾天,正好黃蠻兒也在,咱們四個也難得湊在一塊兒,等到鳳年去了京城,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徐脂虎也的確有些想家,說罷她看向洪洗象,洪洗象立馬說道。
“去,咱們今天就去,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氣。”
蘇逸之也在一旁說道。
“這樣那正巧了,我們倆禦劍,你們倆騎黃鶴,如此這速度可就快多了。”
徐脂虎招唿著蘇逸之。
“趕緊吃,吃完了咱們這就啟程迴北涼,迴到北涼之後咱們還能再吃一頓呢。”
……
難得的寧靜,徐驍也有閑心來到了那座不立外牆的幽靜莊園。
此地的主人已經走了,但是莊園裏的丫鬟們卻仍舊還在。
地麵灑掃得很幹淨,遠處的小廚房,還有嫋嫋的炊煙升起。
老管事如同以往迎接北涼王,倒沒大費周章,當然這位老王爺也不喜歡這樣。
有丫鬟來給北涼王送來莊園自家種的瓜果,還有自家製的點心。
老人吃著瓜果吃著點心,空氣之中似乎一陣壓抑,老管事和丫鬟們相較起平常來緊張了些許。
徐驍看著他們微微一笑。
“都不用這麼緊張,他是他,你們是你們,北涼沒有離陽王朝的那些破爛規矩,弄得一人犯錯全家遭殃。”
“以後這地兒你們該打掃還打掃,以後的月錢都由北涼王府出。”
老管是聞聽此言,鬆了口氣。
“如此便多謝王爺了。”
徐驍以往來這兒的時候,從來就沒有聲張過自己的身份,這老管事倒是個玲瓏心,就憑來的這麼幾次就已經斷定了,這位有些不茍言笑的老者是誰。
老王爺吃了些瓜果點心之後,便笑著讓丫鬟領著他去這莊園主人的書房。
丫鬟也不好說,這主人在的時候不讓她們這些丫鬟進書房打掃,都是主人自己閑暇之餘,親自動手。
他們從此以往下來,耳濡目染也就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下人不得進主人的書房。
即便是書房已經髒得不成樣子,即便是書案上的灰塵已經落得一指厚了,他們依然也不會去。
丫鬟左右為難,也不知是不是該帶著這位老者去,還是老管事揮了揮手,恭敬地對徐驍說道。
“請王爺隨我來吧。”
老管事帶著徐驍來到書房,徐驍負手跨過門檻,走進這間不大能匹配得上這莊園主人身份的書房,來到那書案之前,卻隻見一片空白,什麼也沒寫。
孑然一身。
徐驍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將那空白的白紙卷起入袖。
這間莊園的主人是陳芝豹。
徐驍坐在陳芝豹坐過的那把椅子上,看著書房內的景象,不由得想起陳芝豹小的時候的事。
陳芝豹小的時候調皮得很,最喜歡騎在他父親的脖子上,揪他爹的胡子。
就連徐驍都抱過小時候的陳芝豹。
那時這小兔崽子一樣調皮,憋著壞憋了一泡尿,等一下把他抱在懷裏,走進軍營之中的時候,他便一肚子壞水全給你潑出來了。
後來陳芝豹在某一日突然變得沉默寡言,是哪一日呢?
大約是那座有些潦草的衣冠塚立起來的那一日。
那一日陳芝豹將頭埋在黃土之中,不見哭聲,也不見他小小的肩膀哆嗦。
後來離陽大破春秋六國,徐驍馬踏江湖,立下不世功勳。
在入京封賞之前,徐驍曾和陳芝豹開誠布公地談過。
徐驍當時問他想不想去做異姓王,隻要他想徐驍可以留在京城養老。
最不濟也能弄一個兵部尚書當一當。
如果當時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那徐驍便在京中真的成為了上柱國了,那徐鳳年便也不會遭遇這麼多次暗殺。
如果當初真的變成了這樣,那如今陳芝豹,便是陸地神仙境的北涼王了。
如果真的按照這樣發展,那陳芝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等來的陸地神仙境,也不會被蘇逸之一掌打迴以前了。
當陳芝豹落跑並且跌境的消息傳迴北涼的時候,徐驍是真的很難過,就好像是自己的兒子在外麵受欺負了一樣。
可當初陳芝豹沒答應,他是怕義父落在京中做人質不安生。
可平日裏陳芝豹沉默寡言,他越是不說話,越是不表露自己的心跡,就說明他所圖甚深。
他越是不言語,越是不表明自己的心思,這就說明他越是厚積薄發。
正是因為如此,徐曉這麼多年一直在苦苦支撐,不敢坐在王座上安詳老死。
這陳芝豹所圖甚遠,可命也的確苦,在他正要一展宏圖大誌的時候,卻碰上了蘇逸之這麼一個天之驕子。
連他喜歡的女子現在都已經成了蘇逸之的女人。
徐驍心情甚為複雜,也是不知道該怎麼正視這段父子之間的感情,或有欣慰或有心酸,也或有同情。
但是唯獨沒有恨。
老了老了,這人老搭了頭,樹老搭了葉。
徐驍坐在這兒想著之前的事,想著想著就打起了盹,他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步履略顯蹣跚地向前走了兩步,而後一頓,身子骨又靈活了起來。
“這間莊園要一直留著。”
老管事湊上前來不解地問道。
“要留到什麼時候呢?”
“留到什麼時候?留到這莊園子的主人有朝一日迴來的時候,這莊園子我替他留著,到時候該怎麼著還是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