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佑帝還朝
成都,臨時行宮。
天佑帝靠在軟榻上,雙目微合,一臉舒泰地享受著在肩頸間輕柔拿捏的纖纖玉手。
堂下,影衛大統領張泉單膝跪地,恭敬地稟報著最新的情報。
待其說完,天佑帝方才睜開雙眼,狐疑道:“形勢大好,那丫頭卻要班師,這是何道理?”
聞言,張泉也不答話。
是何道理其實桃夭在傳信時就已有所猜測,隻是這個猜測卻不能從他口中說出。
他是影衛大統領,是帝王的眼睛和耳朵,隻需做好分內之事便可,涉及大臣之事少說少管才能活得長久。
見張泉不答,天佑帝也沒在意,將視線投向了堂下的另一人。
益州長史王胤之,在天佑帝來到成都後,這個年輕人給他的印象極好,能辦事,也會辦事,很合他的心意。
感受到帝王的注視,王胤之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禮,出聲道:“陛下,臣以為或是長安之事所致。”
聞言,天佑帝愣了愣,旋即臉色一肅,揮手屏退身旁的美人,這才問道:“韓王?”
“是!”王胤之頷首,迴道:“方才張大統領也說,韓王得朝臣支持,欲行監國。臣以為此舉可能引得前線的燕王不滿,大都督班師,或許正是為了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天佑帝麵露嗤笑,搖頭道:“你幹脆說是為了防著燕王造反便是,朕又怎會想不明白此理!”
聞言,王胤之當即跪了下去,口稱請罪,麵上卻無半分請罪之態。
天佑帝歎了口氣,示意王胤之和張泉都起來迴話,隨即說道:“王胤之,照你這麼說,那丫頭是支持韓王的?”
“臣不敢妄言!”王胤之躬身迴道。
“卿試言之,朕恕你無罪!”天佑帝渾不在意地擺手道。
“臣遵旨!”王胤之應了一聲,想了想後方才迴道:“陛下,以臣對大都督的了解,她不會支持任何人。”
迎上天佑帝探究的目光,王胤之不疾不徐地講述著他的見解,一時間殿內除了他的聲音再無旁的聲響,便是不太關心政事的張泉也聽得入了神。
王胤之的觀點其實並不複雜,雲綾的心性和公孫家的立場就注定了她不會支持任何皇子。
公孫家自大周立國以來屢受皇恩,榮寵不衰,是少有的能夠一直掌握兵權的家族。
這一切皆因公孫家家風所致,誰是合法繼位的皇帝,他們就支持誰,旁的一概不摻和。
至於雲綾,她本性不喜拘束,對權力沒有野心,之所以走到如今的位置也不過是時也命也罷了。
她很清楚儲位之爭代表著什麼,從一開始就在極力避免卷入其中,如今大權在握她更會格外注意。
是以,雲綾不會支持任何人,若非要支持誰的話,也隻會支持天佑帝選定的繼承人。
王胤之洋洋灑灑說了近半個時辰,將雲綾所做過的每一件事和背後的動機都做了一番分析。
先不管他說得對不對,至少在天佑帝和張泉聽來是很符合實際情況的。
待王胤之說完,天佑帝不禁歎了口氣,喃喃道:“這丫頭若是生在皇家,朕如今也不用苦惱了。”
這句話說得極輕,饒是以張泉半步宗師的修為也沒能聽清,更遑論止步後天境上品的王胤之。
片刻後,天佑帝抬眼看向王胤之,笑道:“沒看出來,你對那丫頭倒是頗為了解。朕沒記錯的話,你還不曾成婚吧?”
聞言,王胤之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趕忙躬身迴道:“陛下,臣對大都督隻有同門之誼和欽佩之情,絕無半分非分之想,還請陛下明鑒!”
天佑帝卻是大笑出聲,半晌方才指了指略顯惶恐的王胤之,取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難為情的。你若有意,朕倒不介意為你二人牽牽線。”
“請陛下明鑒!大都督如皎月當空,美輪美奐,臣委實不敢有半分肖想!”
見王胤之額頭冒汗,天佑帝也終於相信他的確沒這個想法,不由輕歎一聲道:“你二人也算郎才女貌,可惜了。”
王胤之卻不覺可惜,隻覺若讓雲綾知道天佑帝有這個念頭,他這個師兄怕是要糟。
遙想當年,不是沒有師兄弟對雲綾表示好感,最後卻都被雲綾整治得見了她都繞道走。
王胤之自問難堪般配,還是不要去觸這個黴頭的好。
正想著,上首又傳來了天佑帝的聲音,這次卻是問的正事:“王胤之,那丫頭要班師,你認為朕該如何是好?”
聞言,王胤之趕忙收攝心神,心念一轉,拱手迴道:“迴陛下,臣以為關中鬧出的事會大大妨礙平叛大計,如今也唯有陛下盡快迴京方能壓住蠢蠢欲動的皇子。”
見天佑帝凝眉不語,王胤之趕忙又道:“陛下,如今看似韓王、燕王相爭,然儲位空懸,隻怕暗中覬覦之人不在少數。”
“你的意思是?”
“長安尚有幾位皇子,這兩年也已漸漸長成。”
聞言,天佑帝眉頭皺得更緊了。
邁入老年的皇帝最希望看到的和最不希望看到的其實是同一件事,皇子長大成材,開始覬覦權力。
尤其是像天佑帝這般有作為的皇帝,不服老,也不願老,總認為還可以掌控一切。
當一個個皇子長成,開始展露才華和野心時,老皇帝自然而然就會變得多疑起來。
這也是天佑帝這些年不斷在儲位上做文章的原因所在,弄到如今儲位空懸,朝臣也出現了分裂對立的苗頭。
這不是個好兆頭,天佑帝明白,很多朝臣也明白。
但形勢不由人,事情就是到了這個地步,並且還有進一步滑向深淵的趨勢。
王胤之的話無疑給天佑帝提了個醒,儲位不能再一直空著了,必須要盡快選定一位儲君,如此才能安群臣之心,安天下之心。
天佑帝閉目沉思良久,終是歎了口氣,徐徐說道:“傳旨,三日後擺駕迴京!”
長安,燕國公府。
杜進用自從轉向支持韓王監國後,已經有一陣子不曾到公孫家拜訪,作為政治盟友這無疑是在向外界宣告兩家分道揚鑣了。
不過今日,杜進用卻又大張旗鼓地前來拜訪公孫安世,而公孫安世也親自出麵將人迎入了府中。
這讓最近一直在觀望公孫家動靜的人滿心疑惑,隱隱嗅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
書房內,福伯親自備好茶點後便帶人退了出去,獨留公孫安世與杜進用兩人在此。
杜進用顯得很急,幾次欲要說話,卻都被公孫安世喝茶的動作給擋了迴去。
半晌,公孫安世方才放下茶盞,不鹹不淡地問道:“杜尚書不在朝中遊說,今日怎的得暇來我燕國公府走動了?”
杜進用自知理虧,也不欲解釋什麼,隻鄭重起身拱手一拜以為賠罪,隨即問道:“聽聞南鄭郡公欲班師還朝,不知可有此事?”
聞言,公孫安世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緩地喝了口茶水,這才迴道:“前日來信倒是提了這茬。”
“如今新破北涼,形勢一片大好,如何就要班師了?”杜進用急道,不自覺就在公孫安世跟前負手踱步起來。
公孫安世看著心煩,沒好氣道:“她為何班師,你猜不到?”
聞言,杜進用神色一僵,愣了半晌方才頹然地坐下,垂著腦袋悶聲道:“正是猜到了,今日才走這一遭的。這一班師,河北之叛又不知要遷延到幾時,杜某委實覺得可惜!”
公孫安世卻是冷哼兩聲,略帶怨氣地說道:“若非你們夥同韓王鬧了這麼一出,何至於此,這會兒倒是可惜上了!”
杜進用看了公孫安世一眼,輕歎一聲,憋了半晌方才說道:“韓王殿下師承唐國公,文才斐然,又通軍略,性情才學無一不是上上之選,由他登臨那個位置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公孫安世默了默,頷首道:“的確,韓王是個不錯的人選。”
“那怎麼?”
不待杜進用說完,公孫安世已抬手止住他,沉聲道:“時機不合適!若韓王監國,你們置燕王於何地?若燕王提兵十萬而來,你們拿什麼去擋?”
聞言,杜進用想也沒想便說道:“燕王怎敢如此,南鄭郡公的十五萬大軍又不是擺設!”
“啪!”
公孫安世一掌拍在桌案上,麵帶怒容,厲聲喝道:“合著你們就是打的這個主意,逼著雲綾上你們的賊船!”
“怎麼就是賊船了?”
杜進用還欲解釋,公孫安世卻已沒興趣聽下去了。
他今日之所以親自出麵迎杜進用入府,一者是為了穩定朝局,二者也是想探探杜進用為何倒向韓王。
不過在杜進用說漏嘴後,他便已經將此人歸入了不可深交之列,自然也就沒興趣去了解那些有的沒的。
最後,杜進用可謂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一臉頹喪地離開了燕國公府。
這個消息很快就在權貴中傳開了,那些個仍在觀望的人家也暫時歇了支持韓王監國的念頭。
畢竟,雲綾大軍一旦迴到長安,局勢如何可就難說了,他們沒必要這個時候跳出來。
就連一些已經表態支持的朝臣也變得態度遊移起來,其中不乏有澄心書齋出身的大臣。
再怎麼說韓王是唐國公的弟子,到底也不及雲綾在澄心書齋的身份高。
雲綾在澄心書齋的師父可是現任山長範明承,單論師承可就比韓王根正苗紅得多了。
沒幾日,天佑帝即將迴京的消息傳來,長安內外就更沒人提韓王監國之事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時卻在一座山頭上望著遠處的大片平原,一臉的誌得意滿。
經過近半個月的秘密行軍,雲綾率軍來到太行山邊緣,已隱隱能望見遠處平陽城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