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綾於常山城外敲打宇文韜和完顏金之際,冀州的戰事也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六月初十。
褚懷亮率三萬玉麟衛及一萬涼州軍出常山南下,沿漳水支流連克欒城、趙州、象城、邢州,兵鋒直抵邯鄲。
至六月二十七,克邯鄲,駐軍滏陽,兵臨鄴城之北。
李懷仁掛名監軍,督趙泰、趙用節所部兩萬兵馬出常山向東,一路連克無極、安平、饒陽,於六月二十二前後再克河間,兵鋒轉向滄州。
滄州守將不待大軍抵達,望風而降。
至此,冀州東北部平定,李懷仁旋即調轉兵鋒逆永濟渠而上,兵圍曆亭,自北麵威脅博州城。
這一路攻拔之速,遠超雲綾預計,接到戰報之時也曾錯愕一瞬。
不過,念及姚天君為防守鄴城將冀州東部、北部兵馬大量抽調而來,如此倒也不足為奇了。
此外,郭繼克、莫言之各率本部,合計三萬兵馬從李懷仁攻無極,而後轉道向南,再克鹿城、衡水,兵圍信都。
六月二十前後,信都守將開城投降。
二將旋即整頓兵馬,數日間連破清河、臨清、館陶三城,徹底阻斷博州與鄴城的聯係。
及至六月底,偽魏於整個冀州僅剩鄴城、博州兩座孤城,可謂大勢已去。
博州城內,隨著曆亭與館陶的戰報傳來,公孫旻已經陷入了無盡的恐慌當中。
自從雲綾遣顧廷、公孫瑜率本部精騎來了博州,公孫旻屢屢得手的騎兵夜襲之計便再沒成功過。
待燕軍南下,又帶來了萬餘精騎和數萬步卒。
此時博州城外已是十萬大軍雲集,將個城池圍得水泄不通。
初時公孫旻還當燕軍是姚天君請來援手的,他還遣使前去聯絡,未曾想迴來的卻是使者的首級。
直到此時他還未曾絕望,至少他與鄴城的聯絡還未完全中斷。
然而,隨後探馬帶迴了周軍於各地勢如破竹的消息,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鄴城怕是已經自身難保了。
這日,他將長子公孫賀與次子公孫茂叫到跟前,父子三人便在書房密議脫身之計。
公孫賀年近四十,濃眉大眼,身材魁梧,一眼看去卻是個剛正勇猛之人。
公孫茂三十出頭年紀,模樣尚算周正,身材略顯單薄,那雙眼睛看東西卻總教人覺著沒看在實處。
三人坐定,公孫旻撚著胡須,悲苦道:“老夫當初也是聽信了姚天君的鬼話,什麼百年籌謀隻在今朝,未及三年便已敗落至斯!”
聞言,公孫賀默然不語,公孫茂卻是開口道:“父親何必再說這些舊事,當務之急還是尋個法子脫身才是。遼東根基尚在,隻要能迴去,未嚐沒有東山再起之機�!�
話音未落,公孫賀卻是輕哼一聲,沒好氣道:“什麼根基尚在,二弟怕是忘了此番領軍的是誰了!迴遼東?遼東那些人認誰還說不一定呢!”
公孫茂卻是不服,還欲爭辯,卻見公孫旻一拍桌案,沉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爭!說說有用的!”
此言一出,公孫賀兄弟頓時噤聲,隻是公孫茂眼底還是頗不服氣。
這時,公孫旻看向長子,問道:“老大既不同意迴遼東,那我等該往何處?”
公孫賀聞言瞥了兄弟一眼,這才看向老父親道:“父親,事到如今兒子以為不若開城獻降,或可換一條活路�!�
見公孫茂欲出言辯駁,他又趕忙搶先道:“父親!您也隻是受了妖人蠱惑,這才做下糊塗事,想她公孫雲綾怎麼說也是我遼東公孫氏嫡脈,我等主動獻降,她怎麼也不會看著我等受死才是!還請父親慎思!”
話音落下,公孫茂總算找到機會插話,急道:“父親,大哥這是要陷我三房於死地也!當初起事之時我等處置了二房、四房、五房不少人,又用毒控製了其他族人,就算此刻歸降,為給族人一個交待,嫡脈又怎會放過我三房上下!”
“便是處置我等,我等誠心悔過、坦然受死便是,想來嫡脈總不至於教我三房絕嗣!”公孫賀反駁道。
一時間,兄弟二人各持己見,當著公孫旻的麵便爭辯起來。
公孫旻看看長子,又看看次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大的心思他明白,從他謀劃起事開始老大就不支持,隻是被他以孝道硬生生押上了這條路,未曾想卻是條不歸路。
事到如今,老大想及時止損,給三房爭取一個延續血脈的機會,不能說是錯。
至於次子的心思也不難猜,不甘心而已。
這個次子貪財好色不說,還一向眼高手低,當初也是有此子不斷鼓動他才下定了決心給自家爭取個王侯的機會。
甘心嗎?
公孫旻捫心自問,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同是遼東公孫氏子弟,憑什麼嫡脈就能高官厚祿享盡榮華,他和他的兒孫就得窩在苦寒之地!
到後來,更是連個撿來的野丫頭都能騎在他們這些旁支頭上!
每每思及此,公孫旻便是滿心的不甘與不忿。
如今說什麼都遲了,時局如此,誰能料到魔門籌謀百年竟能如此不經事,被個野丫頭逼到今日的地步。
眼見兩個兒子有動手的趨勢,公孫旻趕忙收迴思緒,一掌拍上桌案,厲聲道:“老夫還沒死呢,你們兩個就想兄弟相殘不成!”
聞言,兄弟倆立時噤聲,各自垂頭不語,隻是那握緊的拳頭始終不曾鬆開。
公孫旻歎了口氣,心中也有了最後的決斷。
相比於不成器的次子,他還是更相信長子,於是歎了口氣,徐徐道:“老大,你走一趟鄴城去見見那丫頭,就說老夫願降,隻求她能給我三房一條活路�!�
說罷,他又瞪向正欲說話的公孫茂,冷聲道:“老二,降了我三房或許還有出路,不降才是真的要斷了我三房的血脈!”
聞言,公孫茂愣了愣,旋即頹然地耷下了肩,整個人也好似一瞬間失了精氣神般。
公孫賀看了看兄弟,隨即抱拳應喏一聲,就要動身。
剛到門口,身後又傳來老父親的聲音:“走之前控製好城中的那些族人,能跟來的有幾個是沒心思的,不可讓他們事到臨頭再鬧出事來�!�
“是,父親!”
待公孫賀走後,公孫旻看了眼次子,忽而招手讓他到跟前來。
公孫茂不解,卻還是起身湊了過去。
“老大走後,你也悄悄出城,什麼也別管,直接迴遼東,帶上家中幾個小的從此隱姓埋名!記住,誰都不要相信,悄悄接了人就走,懂嗎?”
“父親?!”
公孫茂驚詫地看去,卻見老父親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公孫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老父親這是料定獻降後必死無疑,要他趕迴遼東保全他們三房最後的血脈。
迎上老父親殷切的目光,公孫茂咬了咬牙,頷首道:“兒懂了,必不教我三房絕嗣!”
“去吧!”
“父親保重,兒去了!”
話落,公孫茂最後看了眼已經閉上雙眼的老父親,抱拳再拜,隨即轉身而去。
城外大軍圍城,突圍自是不易,但若隻一人要悄悄潛出城去倒也並非難事。
是以,無論是先出城的公孫賀,還是後出城的公孫茂,仗著他們的修為倒是未曾驚動任何圍城兵馬。
不過,穿過包圍圈後不久,兄弟二人便各自被人追上了。
公孫賀本是去商談獻降的,既然被發現了也未抵抗,直接亮明身份,揚言要與南鄭郡公商議獻城歸降之事。
帶隊追上他的乃是高世光,一聽此言便將人帶迴了嵩陽劍派的駐地。
嵩陽劍派掌門何千秋知曉此人乃是遼東公孫氏之人,又是要商談投降之事,便命高世光帶了人將公孫賀送去鄴城大營。
相比於公孫賀,公孫茂的遭遇可就沒這麼美妙了。
他自忖身負延續三房血脈的重任,絕不能被擒拿迴去,於是見麵便動上了手。
帶隊追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葉知秋,一旁還有葉溪協助。
是以,公孫茂修為雖然不弱,但麵對這叔侄二人很快便傷痕累累,站都站不住了。
生死危機麵前,公孫茂也不得不亮出了身份,直言出城是要尋雲綾商議獻城歸降之事。
葉溪心中生疑,喝道:“南鄭郡公正在鄴城,你卻一路向北,以為我等好欺邪?”
公孫茂卻道:“為防意外,信使非隻一路,我不過其中之一罷了!”
葉溪還待再問,卻被葉知秋抬手阻止。
隻見葉知秋上下打量一番公孫茂,見其目光閃爍,便知必然未說實話。
不過,到底是遼東公孫氏子弟,擒下便是,至於到底如何處置還是要交給雲綾才好。
於是,葉知秋便讓葉溪帶人將公孫茂押往鄴城大營。
三日後,高世光與葉溪在鄴城大營外相遇,一問之下才知對方也抓住了疑似獻降的使者,還是兄弟倆。
正驚奇間,那頭燕十七已快步而來,抱拳道:“見過葉副莊主!見過高兄!我家姑娘已在大帳相候,幾位這邊請!”
葉溪和高世光皆知燕十七不是尋常侍女,不敢托大,忙抱拳還禮,這才帶人押著公孫賀兄弟入營。
公孫賀神態尚好,昂首闊步,絲毫不似被俘模樣,隻在初見兄弟時流露過些許意外。
公孫茂可就有些慘了,因著一路上仗著身份吆五喝六,被葉溪好一通收拾方才老實。
可憐他本就有傷在身,如今卻是狼狽得不成樣子,走路都需有人架著才成。
幾人跟著燕十七一路入營,路上公孫賀留意到四周軍帳布置竟暗合奇門八卦之象,不由暗暗稱奇。
同時,他對雲綾這位近幾年聲名鵲起的嫡脈小小姐也多了幾絲好奇。
正想著,眾人忽而腳步一頓,卻是已到中軍大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