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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如刀。


    崔大將軍臉上的皺紋似也被這如刀冷風刮的更為深刻。


    崔胤雄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發(fā)覺自己老了,可是他從沒有認為自己輸了。


    他沒有輸給時間,卻輸給了自己人。


    放眼望去,浩瀚無邊的草原上是如潮水般湧來的匈奴驍騎。


    一桿桿被鮮血染紅的大魏軍旗,如同蝗蟲過境後的莊稼般折倒。


    自當日大敗於大單於的匈奴主力後,崔胤雄一邊組織敗軍撤退,一邊派出斥候聯(lián)係北境的各地守軍,試圖於邊關會師反擊。


    豈料。


    那些斥候不僅無一生還,而且大單於的伏兵竟如早知他的撤退路線一般,早在此地埋伏他多時。


    崔胤雄立即得出一個結論——他遭到了背刺,這個叛徒可能出自前線,也可能來自朝廷內部。


    ——董言?


    ——不該是他,他雖是一個禍亂朝綱的奸相,但在此等大是大非上還是不會出錯的。


    ——可是除了董言,還有誰有這個能力知曉自己的撤退路線,且有這個動機去陷自己於此絕境?


    眼下除了投降,崔胤雄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生還的辦法。


    在敵軍前日的那場伏擊中,他的右腹與左腿連中兩支冷箭。


    他雖被邵鳴謙率領的“白袍軍”全力搶救而迴,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年紀與傷勢怕是連今日的突圍也無法完成,跟不必提什麼返迴大魏。


    “大將軍!大將軍!”


    急切的嘶吼將崔胤雄從沉思中拉迴現(xiàn)實,看著邵鳴謙那張已被戰(zhàn)爭打磨得不再年輕的臉,崔胤雄已在心中做出一個主意。


    “大將軍,敵軍西角有漏,但陣勢卻嚴謹不亂,想來那處仍有伏兵!”


    邵鳴謙俊朗的臉上已與身上的白甲一般沾滿血汙,他指著東南方向急聲道:“反觀此向來的敵軍雖多,但組織不嚴,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握緊手中的長槍,沉聲道:“末將這就組織白袍軍再去衝一次,誓死也要為大將軍殺出一條血路!”


    “好!”


    崔胤雄點了點頭,笑道:“難得你在如此絕境之下還能洞察敵軍弱點所在,我大魏畢竟後繼有人!”


    他拍了拍邵鳴謙的肩膀,道:“你且等我一等!”


    說罷,崔胤雄大步走入營帳。


    未等片刻,他又提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包裹急步而迴,不由分說地塞入邵鳴謙懷中。


    邵鳴謙隻感到觸感堅硬,包囊中裝的似是一個四方形的盒子。


    崔胤雄認真地說道:“盒裏裝的是我昨夜想到的退敵之策,待我們突圍之後,你再尋一安全之地打開!”


    “末將領命!”


    邵鳴謙也顧不得行軍禮,當即飛步直奔自己的軍賬,第一個找到的就是正在待命的傅瀟。


    由於傅瀟在這數(shù)日的戰(zhàn)爭中作戰(zhàn)曉勇,且屢屢料敵先機,邵鳴謙便將傅瀟的百夫長之位轉交於程春飛,而傅瀟則是直接提拔為他的直屬參謀。


    “傳我軍令,匯聚兩千騎兵全力衝擊東南向敵軍,另留五百白袍軍拚死斷後!”


    邵鳴謙一番話畢,傅瀟已知道這是全軍的最後一次突圍,倘若成功便可保住大將軍崔胤雄的性命,假如失敗便要全軍覆沒。


    傅瀟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去各營傳達邵鳴謙的命令,卻見程春飛如遭虎追般衝進營帳。


    “你來做什麼,我不是要你那一營保護大將軍麼!”


    邵鳴謙見他滿麵悲憤之色,猜到必有急事發(fā)生,拍桌道:“有屁快放!”


    “大將軍……他……”


    程春飛氣喘如牛,一抹眼眶中的熱淚,泣聲道:“大將軍自刎了!”


    邵鳴謙如遭雷擊,當場怔住!


    傅瀟也是怔了半晌,隨即一把扯住程春飛,急吼道:“大將軍死前可說了什麼!”


    “有!”


    程春飛連忙取出一張信箋,道:“大將軍明言要侯爺親啟此信!”


    邵鳴謙連忙拆開信箋,翻出一張隻有數(shù)行字的信紙,一覽而畢後又趕忙取出崔胤雄交給他的盒子。


    當他看到盒中的“退敵之策”後,他已再次說不出話。


    虎符——號令北境沿線各軍的虎符!


    這一刻,邵鳴謙隻感到肩上忽然多了一座山,壓的他幾乎透不過氣。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強忍著將要落下的憤淚,問道:“大將軍……可還說了什麼?”


    “大將軍說……”


    程春飛雙拳緊握,聲淚俱下地吼道:“魏武雄風,複我中原!”


    邵鳴謙緊緊握住手中的虎符,再也不能控製眼中的淚水落下。


    “傳我令……”


    他顫顫巍巍、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棄一切糧草輜重,全軍突圍……”


    大魏的軍神崔大將軍在這一天結束了自己五十年的軍旅生涯,而匈奴軍也在這一天正式擊潰了被他們視為噩夢的大魏“白袍軍”。


    匈奴軍在清點戰(zhàn)場時發(fā)現(xiàn)了崔胤雄的屍體,出於對這位軍神的尊敬,大單於給予了他至高禮儀的厚葬。


    這無疑是大單於出征以來的最大一場勝仗,如果非要在這場勝利中找到一些遺憾,即是那位大魏的“定軍侯”最後成功突圍了。


    邵鳴謙不僅成功突圍,而且就此失蹤了——就連這些在草原上神出鬼沒的匈奴遊騎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大單於雖然忌憚於邵鳴謙的行軍之才,卻沒有讓這一絲顧忌阻擋自己的腳步。


    為了早日抵達大魏國都,大單於親率五萬親軍脫離大軍,勢不可擋般一路南下,不過五日便直逼京城。


    魏武帝當年之所以將北地的成陽設立為國都是因為他本是成陽人,也因為他認為唯有身居北方的君主才能時刻警惕關外的匈奴。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多麼氣勢非凡的一句話,可是古往今來又有幾位賢君可以在這國難當頭之際守住這國門,死保這社稷?


    聽到京城北門被破的消息,整個京城如沸騰的鍋水般大亂。


    皇宮亦亂。


    李雪庭怔怔地坐在龍椅上,仿佛變成了一個瞎子,完全看不到如受驚的鳥獸般四散的太監(jiān)與宮女。


    他好像也變成了一個聾子,連太監(jiān)總管鄒京的唿喊也絲毫沒有聽到。


    良久。


    李雪庭緩緩迴過神,握著鄒京那雙因為常年練劍而長滿老繭的雙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雪庭還是皇子之時,鄒京便已常伴他左右,經(jīng)數(shù)十年相伴,他早已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李雪庭每一個舉動的深意。


    “陛下……”


    鄒京悲鳴一聲,正要出言苦勸,卻見李雪庭搖了搖頭,長聲道:“朕老了,跑不動了……你就當朕再最後發(fā)一次昏吧。”


    是以,鄒京隻好硬生生咽下自己的一腔忠情,隻得含淚看著李雪庭寫下此生最後一道聖旨。


    李雪庭小心翼翼地將在聖旨上蓋上玉璽後,又將兩物一同交於鄒京,肅然道:“朕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定要帶著建元逃出京城,你也一定要保管好聖旨和玉璽。”


    李雪庭連用了兩個“一定”,千叮萬囑鄒京一定要護大皇子李建元周全,可見他終於在這一刻決定了皇位的繼承者。


    可惜,晚了。


    他又歎了口氣,道:“建元這個孩子隨了朕溫潤如玉的性子,若在太平盛世或是一位仁君,可放在這風雨飄搖之時……”


    他又搖了搖頭,道:“我李魏皇室不幸,這一代的藩王皆是如朕一般醉心於山水書畫,更不濟的還有整日留連青樓而不知歸家者……結果到了這國難當頭之時,竟無一個能派大用的人出來。”


    李雪庭說著居然笑了起來——好苦的笑。


    “離開京城後,你需時刻關注各地藩王的舉動,有誰賣國投敵、誰割地自據(jù)、誰有心報國。”


    “找到那個你覺得可以有心也有力輔佐建元的人,將聖旨與攝政王之位一並交予他。”


    “你可不可以做到?”


    鄒京的迴答是他誓死也要做到,然後他就跪地磕頭,連唿數(shù)聲“吾皇萬歲萬萬歲”後,混於逃難的人群中一齊離開皇宮。


    這一天,前線的戰(zhàn)火終於燒進了京城,同時也點燃了皇宮。


    好大的一場火。


    整個京城的人都能看到皇宮上方如雲(yún)密布的黑煙。


    凜風夜樓。


    此樓足有五層,每一層足高兩丈,各層屋簷皆呈六角狀,其氣勢極為恢宏——皇城之外,京中當屬此樓最高最雅。


    金璐輝望著自皇宮飄來的濃煙,長長歎了口氣,然後沉重地關上了窗。


    他推開門、走出房間、原地立住,靜靜地看著已在門外靜候久時的四個人。


    這四個人分別是金日騰、倪煜晨、龐昕宇、蓮姨。


    他們的表情都很沉重,但目中卻沒有半點退縮之意。


    “能與諸位共事至今,是金某的榮幸。”


    金璐輝的語氣一如往常平淡,似乎即便泰山崩塌也不能讓他皺一下眉頭。


    “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日便是到了與諸位道別的時候了。”


    聞言,對麵四人終於為之動容,齊聲道:“樓主……”


    金璐輝舉手示意四人莫言,麵上揚起一個滿含自嘲的笑容,緩緩道:“我這具病軀早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即便今日有幸生還,又能茍延殘喘多久?”


    金日騰麵色一黯,幾欲淚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金璐輝的暗傷已在這些年裏惡化到何種地步,如今他還能站在這裏說話已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


    金璐輝的臉色很蒼白,但他的眼神還是光芒四射,完全看不出這已是一個病入膏肓之人。


    至少他還能喝酒。


    離別,自然是要喝酒的。


    酒已到。


    金璐輝一碗酒下去,已開始劇烈的咳嗽,蒼白的麵頰上同時浮現(xiàn)一抹病態(tài)的嫣紅。


    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止住咳嗽,凝注著凜風夜樓的每一位骨幹,以及在樓下待命的一眾兄弟,深吸一口氣後,忽然振聲道:“傳我令,凜風夜樓即日解散,樓中弟兄需有序撤出京城,途中不可擾民,更不可投敵!”


    他不給一眾兄弟說話的機會,立馬又厲聲道:“我不想聽婆婆媽媽的挽留,我隻想聽到你們的迴答……做得到,還是做不到!”


    沒有意外,眾人的迴答必然是一致的——凜風夜樓在震天的咆哮聲中顫抖。


    金璐輝大笑!


    “今日之別不過是小別,待各地勤王之師趕至,這些關外匈奴狗便要從哪兒來,就滾迴哪兒去!”


    他視線下沉,掃過下方每一張曾經(jīng)共同浴血的臉龐,誠聲道:“彼時,還望諸位兄弟記得我金璐輝……若有意歸京者,凜風夜樓的大門永遠為兄弟敞開!”


    下方已響起輕微的抽泣聲,可這聲音卻並不比蚊蟲鳴叫響到哪裏去。


    即便是男子漢的離別也難免要落淚,可是絕不能以哭聲來衝淡彼此的豪情。


    京城的黑道龍頭凜風夜樓在這一天化為烏有,氣勢非凡的樓宇在戰(zhàn)火的屠戮下變作猛火過後的灰燼。


    最後一個走出凜風夜樓的人是金璐輝,因為他要安排金日騰、倪煜晨、龐昕宇、蓮姨四人引導樓中兄弟有序撤離,以不至於在這大亂的京城中亂上添亂。


    他孤立於混亂無序的街道上,靜靜地看了這座從父親手上接來的凜風夜樓最後一眼,然後返身向北而發(fā),徹底放下了多年來的心血。


    他走的很決然,他也已準備燃盡自己最後的生命。


    走著走著,金璐輝忍不住笑了。


    說來可笑,他少時的誌向是投效邊軍,在前線保家衛(wèi)國——隻是父親的期望,還有這沉甸甸的凜風夜樓令他不得不放下了心中的誌向。


    未曾想,他居然可以在今天一償夙願。


    今日的京城必要堆屍如山,金璐輝心知這屍山裏必然也會有自己的屍體——想來沒有人會知道自己曾在今日做了些什麼,也沒有哪位史官會在史書上記下自己這個一介武夫吧?


    ——不過,這倒也不妨。


    ——真英雄行事但求問心無愧,無需曆史銘記。


    金璐輝自然問心無愧,所以他一定是真英雄。


    英雄,從來不會孤獨——哪怕在這戰(zhàn)火彌漫的街道上。


    金日騰不知什麼時候又迴來了,而且他沒有如往常一般落後金璐輝半步——這一次,他選擇了與兄長並肩而行。


    金璐輝瞪了他一眼,正要出言責怪,卻已被金日騰目中的那句話說服了——一世人,兩兄弟,好歹讓我陪你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於是,金璐輝也還了一個認可的眼神——我一直對你很嚴厲,因為我知道你一直做的很好,而且可以做的更好。


    金日騰笑了——既要痛快赴死,你又何必說這些肉麻的話?


    隻不過,想在今日做英雄的似乎並不止他們兄弟,因為前路上忽然又多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曾是凜風夜樓的最大對手——聚雄幫幫主司馬照斌與副幫主吳雲(yún)超。


    (感謝來自靈樞子前輩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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