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西關的路上,薑星冉說起了汪振之的伊州遊記,汪振之去蔥嶺是從沙州到伊州過去的,隻在伊州呆了兩日,記載中說及這邊城主府確實勢大,可謂是一手遮天,關於流霜客棧也提了一幾句,確實頗有些名聲,不僅是在伊州,在沙州也是。
汪振之的記載沒有索隆所說的那麼詳細,更不知曉這什麼金字招牌之說,畢竟他隻是跟著駝商去蔥嶺的,住的是駝商往來的客棧,好像就一百文左右,根本不會去考慮五百文一晚的流霜客棧,迴來的時候沒有從伊州到沙州去。
盧林記得來西關時,曾經和商隊攀談過,往來那邊有三條線,汪振之是從北線去的蔥嶺,迴來應該走的中線和南線了,中線和南線從蔥嶺往東是一條,也就是從蔥嶺往西分開了。
蘇師姐打趣道:“蘇師兄,伊州什麼流掌櫃,還是金字招牌,以後師兄在江左也可以叫流掌櫃了。”
薑星冉也說道:“是啊,去了伊州我們就住流霜客棧,見識一下那流掌櫃,蘇師兄肯定不比這流掌櫃差了,在江左可以當流掌櫃的,以後我們去了江左報上流掌櫃的名字就可以了。”
蘇師兄說道:“你們兩個莫這般來哄師兄,我就不是做買賣的料,當不得什麼掌櫃的,盧林師弟倒是可以的。”
盧林說道:“我沒那心思也沒那時間的,江右商幫成立後都是郭文和崔子芊在打理,我就牽了一下線而已,溫陵、鷺島、番禺那邊買地什麼的,都是郭文在做,本想著去看看的,去了榆關、東關這又來西關了。”
蘇師姐也感歎道:“這九州太大了,這離開兵部快兩個月了,都是在路上,唉,奔波苦啊。”
薑星冉問道:“蘇師姐,那坐船苦不苦?”
蘇師姐笑道:“坐船最舒服了,不顛簸,不用操心,帶上師弟去,能吃著文螺,那就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也不能太久了,天天看著都是海水,久了也會膩煩的。”
盧林說道:“若是尋到百年雪蓮花,我帶你們去找武南,去真臘、蘇祿國、滿剌加國、浡泥國、須文達那國那邊看看。”
蘇師兄沒參與這話頭,隻是問道:“你們剛才聽得索隆的遭遇,可有什麼想法麼?”
薑星冉說道:“難道還有什麼問題?”
蘇師姐說道:“蘇師兄是說他們被馬匪跟蹤上了,這其中還另有隱情?”
盧林仔細想了想,說道:“蘇師兄後來多問了索隆幾句,應該是發現有隱情了,當時我就沒想到其中有問題。蘇師兄江湖經驗多,給我們說說。”
蘇師兄說道:“我也聽得後麵說有幾撥采藥人都遇見馬匪來劫藥材,後來問及一些情況,這可能就是那幾個牽頭的人勾結馬匪所為。”
薑星冉訝異道:“還有這樣的事?”
蘇師兄感歎道:“當年師父讓我出來做事,告訴我說江湖險惡,人心更險惡,有些人為名為利,無所不用其極,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什麼都做得出來,雖然這樣的事情不多,但是一直都有;我之前幾年一直是在江左,得庇於師父和一眾長輩的威名之下,順風順水的,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在酒後閑談中聽聞過一些,隻當做笑談逸聞沒怎麼在意。
在跟著三爺從汀州迴臨江坊才算親身體會了一些,此後就留心了起來,其實在江左的富商、兩淮的鹽商之中,這樣的事情也是時發生的,失敗了就暴露出來了,成功了的一般就不為人知了,都是一些兄弟反目、親友爭權,勾結山賊劫匪,裏應外合,設計圖財害命,雖然我不曾親見,但後來聽過都記住了,剛才聽了覺得有些蹊蹺就多問了索隆幾句。”
蘇師姐說道:“師兄說說是從哪些情況發現的。”
蘇師兄說道:“在江左我們是受雇於各大商號、鹽商護送貨物的,如果遇見山賊劫匪攔路搶劫,隻要一出事,這條路後麵都不會輕易再走的;查清楚再說,或是報官;這些采藥人接二連三的被劫了,又隻是劫藥材,人大多沒事,消息肯定傳出去了,為何前麵的隊伍遇見了,索隆他們還遇見了,而且索隆後麵又有人遇見了,反倒是那些三五結伴的采藥人沒有遇見馬匪劫掠,那肯定是其中哪裏出了問題。
這麼多人的幾個隊伍都先後遇見了,很可能就是這幾個隊伍的牽頭人的問題了,像這種事情,幾個牽頭人之間本來應該互通有無的,如今這結果就很不正常;這幾個牽頭之人先是許下好處,許諾二十兩銀子招人,召集這些人去采藥,迴來行走的消息路線是他們定的,離開白山就將線路時間傳給馬匪了,所以在他們離開白山後第二天,就遇見馬匪就來劫了,這一劫一個準,是把這些采藥人當免費的勞力了。”
盧林三人聞言都在馬背上沉思了起來,薑星冉問道:“蘇師兄,那剛才你怎麼不告訴索隆這些,讓他注意一些呢?”
蘇師兄說道:“告訴索隆無益,他隻是其中一個采藥人,知道了又如何?勢單力薄的,怎麼敵得過那些馬匪,又不能去報仇,徒增煩憂;他撿了半條命迴來,還好意勸說我們不要去,他自己應該不會去了;何況師弟買了他的藥材,應該多給了些銀子,他夫妻兩人高興得很。”
蘇師姐說道:“這些馬賊怎麼就知道白山西胡軍隊離開的情況?而且這麼快就設了這麼一個局?有上百采藥人被坑了,一人損失至少價值二百兩銀子的藥材,這就是兩萬兩銀子的藥材了,還是這裏的價,換到神都、洛城怕是十萬兩銀子也是值的,可不是小數,三十幾個馬匪可以逍遙幾年的。”
薑星冉說道:“汪振之的遊記記載說伊州這邊成員複雜,伊州以前也是九州皇朝的地界,現在是西胡人奪去了,蔥嶺那邊的小國又多,那裏的馬賊是各色人等都有。”
蘇師兄說道:“這些我們也不清楚,去了伊州先了解一番再說。”
盧林沒有說話,他想著索隆說過那些馬匪身手比不得西關巡騎,和沙州守軍差不多,薑星冉、蘇師兄、蘇師姐是沒見過巡騎的,他清楚一些,若是上百巡騎,遇見肯定要逃,三十多個馬匪,就想著四人要是遇上了,應該能夠對付得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就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高手,潛藏於其中沒有出手;於是將這些說了出來。
蘇師兄聽後說道:“我們小心一些就是,三十幾個馬匪,遇上了就不要手軟,都是西胡人地界了,速戰速決,到時候蘇師妹壓陣,我和盧師弟、星冉去殺賊就是。若是不可為,就趕緊遠離。”
薑星冉說道:“若是騎馬我們還跑得快一些,蘇師姐說騎駱駝去,那就慢多了。”
蘇師姐也是有些猶豫,說道:“星冉說的也是個問題,我們也就四人,騎馬是快,具體情況等去了沙州問問情況再說。”
都還在西關,四人看的是各種記載,終究不如去沙州、伊州了解清楚再說,如今說這些還早了。四人迴到西關時已經過了戌時,吃過晚飯就早早歇息。
次日一早,盧林他們早早來到內城,正看見軍士在操練陣法,近萬人操練,可比他們在兵部六十餘人壯觀多了,六掌派讓他們看了一會,還給他們講解了一番。
吃早飯的時候,盧林說起馬匪搶劫采藥人之事,六掌派說道:“這種事不常見,西胡兩萬精騎去了東胡之事是機密之事,我們隔得遠了,得知消息都很晚了,那邊馬賊比我們知道早一個月不稀奇,這早了三個月,那就有些蹊蹺了,蘇流判斷說是那些牽頭的勾結馬匪極有可能,但是可能不這麼簡單,你們去了可以打聽一下,盡量不要泄露身份。”
盧林問道:“六掌派,那些馬匪之中可有高手?”
六掌派想了一下說道:“沙州西北雖說如今是西胡人控製了,但是馬匪卻是有區分的,尋常馬匪之中也有一些高手,多是蔥嶺各小國的武學,其武學有九州的也有天竺、大食、安息那邊的,雜糅在一起,相比我們來說,招式更古怪一些,交過手就知道了,馬匪中是什麼人都有,也有漢人,一些是亡命之徒,一些是被朝廷通緝的,沒地方去了,就逃到這邊來黨馬匪了。
除了尋常馬匪,還有有不少西胡官兵冒充馬匪來幹劫掠商旅的勾當,做得很隱蔽,是失手了一次後被人發現了,後來就少多了,偶爾也會有巫覡教、密教、祆教三教的高手跟著在裏麵,他們配合有素,擅長陣法合擊,遇見了就要多注意,人數一多就不能硬敵了,你們也都學過陣法的,看得出的苗頭的,形勢不妙,也及時避開,這些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們去了沙州問問馬師弟。”
盧林問道:“這三教的高手去冒充馬匪,可有厲害的?”
六掌派說道:“八脈的也有,不多,像你這樣的七脈的是罕見的,多少一些普通八脈的,三教弟子能夠四脈以上就不會去做這些勾當的,但也難免有來曆練的,隱藏在其中,不要太大意了。”
盧林問道:“六掌派,這西胡這邊為何叫密教,東胡那邊叫密宗?”
六掌派說道:“密教在西胡這邊以前也叫密宗的,曾經出過數位極境高手,盛極一時,超過了巫覡教為第一教派,被尊為密教;在東胡的密宗一脈沒有出過極境高手,一直就叫密宗,如今西胡這邊的密教沒落了有二三十年了,和東胡密宗差不多,都是三教墊底了。”
盧林說道:“六掌派,還有一事,是我在涼州遇見的,其中有些蹊蹺,昨日沒來得及說。”
六掌派笑道:“盧林,你這怎麼和道遠一個做派了,有什麼說就是。”
盧林於是將涼州遇見昭武賭坊的人以及離開後遇襲的事情都說了一下,他們四人的猜測也提了一下,蘇師兄還補充了一下當年在那裏遇見風春雲之事。
六掌派聽了,沉思了一會,說道:“此事你們分析得有道理,確實是崆峒和千鋒照的疏漏,涼、雍兩大州地廣人稀,一些地方藏汙納垢,清理不完的,其餘四派也都是有顧及不到的地方,但是涼州城昭武賭坊是崆峒懈怠了,我會和掌派師兄稟告此事的,千鋒照那邊也要認真查一查,怕是不止昭武賭坊一家了。
盧林、薑星冉、蘇流、蘇雲秀,你們四個也不要和我崆峒過於見外了,有事就直接說,不要顧及我們的麵子什麼的,那些都是虛的;尤其是盧林你有意無意遇見的幾次事情,都牽扯出那隱藏多年的勢力,他們實力不容小覷,圖謀極大,五大派都有問題,還沒徹底查出來,都是極大的隱患。”
四人聽得六掌派如此說,都應聲說以後再遇見什麼事情都會及時說。
六掌派接著拿出寫好的信給了盧林,還有一些西關存放的曆代前朝對於伊州、白山的一些記載。
盧林得了這些,謝過六掌派,然後告辭離去了。
到得客棧取了行李,退了房,騎上馬去了趟三山鋪,把藥材讓洪桂父親托人送去神都,盧林還寫了封帶給雷轍,讓他收到後盡快送給五姑姑,再讓令狐雍的弟弟帶著他們買了兩百斤附茶幾十斤上等綠茶,還有一些幹糧就離開了西關。
從西關去沙州八百裏左右,四人的坐騎再好也要個五六天,若是途經戈壁沙漠遇見風暴還要等上幾日,六掌派說西關這邊來往沙州辦事,多會跟隨駝商往來,若是途中沒有遇見,到得玉門後等候駝商,跟隨去沙州,不用太過於趕路,這邊的風沙很厲害,四人都沒有什麼經驗,安穩第一。
從西關到玉門近二百裏,這一段路還算好走,四人從西關南門出去時差不多巳時,一直到了玉門,這一路上都沒有遇見駝商,玉門隻是個小鎮,有一隊戍衛,有驛館,就一個兩層木樓,上下十二間房,空了一半。
夜裏,盧林和戍衛閑談,得知昨日有駝商在這裏歇息,上午離開了,平素駝商往來沒有個定數,有時候一天來個幾隊,有時候一兩天天來個一隊,純看運氣的,除了年節最多也就隻有三天沒有駝商過來,這都是很罕見的。
這是急不來的,隻能安心等待了。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有駝商過來了,是走南線去往於闐的,反正都是要經過沙州,那駝商頭領見到盧林他們都帶著刀劍,很是欣喜,駝商之中有護送之人,還和蘇師兄切磋了一下,更是隊頭領耳語了一番,那頭領主動說給他們銀子。盧林他們婉拒了,就是跟隨他們到沙州,不去於闐,頭領聽了頗為遺憾。
六月二十四日,盧林他們跟著駝商出發去往沙州,離開玉門後,一路上就是烈日風沙了,駱駝的速度慢了許多,但是運氣不錯,三日後碰見了另一隊駝商,正是比他們早兩天離開玉門的那隊駝商,正在隔壁邊緣等著風暴停歇,已經是尾聲了。
等候了一日後,兩隊駝商一起前行,前麵這隊駝商是去伊州的,往來有幾年了,對於伊州是相當熟悉了,盧林和他們攀談起來,也告訴他們,要去沙州呆一天,再去伊州,問及伊州的情況,這駝商頭領言語之中頗為謹慎,等到盧林問及城主更是諱莫如深,沒有多說什麼。
說及流霜客棧多說了幾句,他們沒有住過,駝商人多,動輒是上百人,住個一百文錢的客棧可以好好洗個澡歇息一晚就知足了;但也是知曉流霜客棧的,說那是銷金窟,他們這些人是沒去住過的,都是豪客們去住的,在伊州名頭確實首屈一指,沒有人在流霜客棧出過事,也沒人敢在流霜客棧鬧事,聲譽極佳,在伊州除了城主府就數流霜客棧了。
至於流霜客棧的流掌櫃,這些駝商也隻是聽聞過其名聲,並沒有見過,據說見過的人也不多,是伊州城最神秘的三個人之一;至於另外兩個,一個是城主,深居簡出的,伊州城的大小事情一般都是城主府的大管家代為發號施令;還有一個就是伊州最大的藥材商墨老板。
六月二十七日午時,遇見了一夥馬匪,兩隊駝商並在一起,護衛的實力相當可以的,盧林他們四人也幫忙出手,雖然沒有展現多少實力出來,不過一刻鍾左右就擊潰了馬匪,馬匪死了一大半人逃走了,駝商的護衛就幾個輕傷的。
盧林他們也見識了一番這些馬匪的身手,厲害一些的都是奇經十二脈的,還沒有八脈的,招式確實比較詭異;有護衛可以抵擋,他們沒有施展全力,就當做是練了練手,盡量護得這些護衛不怎麼受傷就是了。
晚上歇息之時,去伊州的駝商頭領和盧林他們主動攀談起來了,關於伊州城主府的情況也說了一些,其實他們走這邊是因為城主府的大管家的緣故,領頭的一個遠房表哥,武功還算不錯,早年當駝商護衛之時,搭救過大管家的一個親戚,後來就到伊州城了。
這駝商頭領當年也是這遠房表哥帶著到駝商做事,他家是養駱駝的,最初當駝夫來著,後來遠房表哥到了伊州後,他就拉起了隊伍跑伊州了,有五年了;他也沒見過城主,就是城主府大管家他也沒見過,去了就是請表哥吃個飯,送上收益的五成給表哥轉交城主府。
盧林他們聽得給五成,都很吃驚,這不是等於給城主賺錢了,盧林問道:“那你這剩一半,給這一隊人分了還能夠賺多少?”
那駝商頭領說道:“給了一半收益,但是我那表哥給的價比別的地方高兩成,比其他駝商是賺得少了一些而已,送去了貨照單全收,沒有雜七雜八的事情,省事,安穩,一年下來還能夠比別的駝商多跑個兩三趟;隻要路上不遇見馬匪劫掠,還是可以的。其它駝商到伊州做買賣可沒這麼快,城主府的人收各種錢也不少,貨物買賣時間長了,或許收益還不及我。”
盧林問道:“你們遇見馬匪的次數多不多?”
那駝商頭領說道:“一年總會碰上一次兩次的,護衛傷亡少就還好,多了一年基本上白幹,不過這五年來也就有一年白幹了。”
盧林問道:“聽說前些日子采藥人遭劫了,是個什麼情況?”
那駝商頭領說道:“不是很清楚,那些采藥人比我們闊氣,向來都住在流霜客棧,他們有好的藥材要賣都是賣給墨老板的藥材鋪子;和他們來往不多,出事的地方是白山到伊州的路上,我們也不去那邊的,前兩年我也曾想去白山做點買賣的,我遠房表哥告誡我說不要去,說那邊亂得很,安心到伊州就可以了。”
盧林再問及城主府之事,這人也不多說,就是提醒盧林他們去了伊州不要去招惹城主府的人,那些人在伊州橫行慣了,沒人管得了,曾經有得罪過的,躲到流霜客棧住了兩個多月,花光了帶著的幾百兩銀子,最後沒銀子了,寫了欠條給流霜客棧,願意出二百兩銀子,讓流霜客棧的人送他離開伊州城,流霜客棧的人帶著欠條和他的信物去他家取了二百兩銀子,這才偷偷送他離開了流霜客棧。
駝商頭領最後問道:“不知幾位要沙州呆多久?”
盧林想了想,說道:“也就一兩天吧。”
這人和盧林他們說這麼多,是見識到了四人身手很不錯,最近采藥人遭劫,今日又遇見馬匪,他想要盧林和他們一起去伊州,更安穩一些,坦言說在沙州等他們一起去伊州。
盧林倒是不介意這些,答應了下來,到了沙州見見馬永昌的叔父,問問情況,還是要盡快去伊州再去白山。
六月二十九日未時到的沙州,兩個駝商領頭的,一起請盧林他們吃了午飯,那去伊州的留下常住的客棧位置名稱給盧林,讓盧林去伊州前來告訴他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