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理結束後，走出東京都廳大樓，已經將近晚上7點了。


    北原和宮川在附近的車站，選擇了一家蓋澆飯的快餐，當作晚餐。


    宮川坐在店裏的位子，看著服務員端上的冰水，有些心神不寧。這個案件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現在舉步維艱。想起今天在案件審理之前，濱中社長還問有希望贏嗎。現在的自己，真的給不出這個肯定的答複。


    宮川抬頭看了看麵前的北原。


    自從跟在北原之後，經曆的一係列案件，早已對自己從前的觀念形成了衝擊。不過，以前的對手是上市公司、大型酒店、檢察廳。宮川尚沒有這麼深的領悟。


    然而，此次的案件是在她從小長大的新宿區。當她親眼見到，她自小長大的地方，竟然有這麼多黑暗的事情，就發生在身邊的時候，宮川的心情已經是非常難受。


    小時候走過的天橋，這個天橋背後可能就藏著一起市政工程的複雜糾葛故事。


    當親眼看到本該是奉行公義的人員，卻變成了為非作歹的惡徒時，宮川內心的情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北原，你說，我還能相信誰。”


    “人隻能相信自己。”麵前這位年輕的男律師說道，“遠離任何自稱救世者。哪怕是我，你也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隻要是人，就有惡的成分。我也不例外。”


    “可我不想這樣。”宮川雙手握著杯子。


    宮川不想永遠去懷疑別人。


    永遠去戒備別人。


    永遠去警惕別人。


    這樣活著，很累。


    特別累。


    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宮川當然明白。


    但即便如此，她希望有一個人，在這個人的麵前，自己能夠放下所有的心防，不用擔心受到傷害。


    宮川看向了麵前的北原。


    北原已經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


    特別是當她跟在北原身邊，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案件，親眼見到這世界上令人可怕的黑暗之後，她變得更加依賴北原了。


    的確，她作為律師的工作能力更加出類拔萃，差不多可以獨當一麵了。


    然而，這不知道為什麼，她更加想逃避這個世界了。


    她隻想待在北原身邊。


    不想麵對一切。


    服務員不一會就端上了蓋澆飯。熱氣騰騰的飯，像是暫時驅散了一些白天案件的焦慮，帶來了溫馨。


    北原倒是沒想太多，他自然已是肚餓，馬上就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看著麵前這個男子將蓋澆飯吃得這麼香的樣子，宮川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多麼希望這日常的溫馨片刻，能是永恆。要是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有多好。


    然而，這片刻放鬆的感覺，還沒持續多久，擔憂的心情，立刻又湧上宮川的心頭。


    她已經知道江藤律師事務所被東京資監局查封了。


    最近，他們都是各自在家辦公，需要的話，就會在咖啡店碰頭討論案件。


    想起了川本高速案時，北原奮不顧身地跳下大橋。


    想起了在京都時，北原被警察逮捕的場麵。


    想起了在京都新幹線發生大事故的那一天，自己怎麼找都找不到北原，最後到了晚上時分，才找到坐在車上的北原。


    一想起這些，宮川就感覺自己的心髒顫了顫。她無法想象自己見不到北原的生活。她不知道北原的身上還經曆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驚心動魄的事情。


    眼下，才從京都迴到東京。


    才過了一段時間的太平日子。


    結果，東京資監局就找上門了。


    並且，上門的第二次，就將律所給查封。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查到了什麼，在京都的事件還會不會再來一次。


    江藤律師事務所被查封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宮川的父親，今西的耳裏。宮川被父親嚴肅地叫去了辦公室談話。原先，宮川並不了解東京資監局這個機構。畢竟，律師是與警察、檢察官、法官打交道得多。如果是做資本市場業務的，那麼就是和交易所和證券監管機構，打交道的多。


    然而，從父親的口中，宮川了解到東京資監局是個可怕的實權部門。


    由於它身負調查國有資產流失的職責，它有許多非常規的辦案措施可以運用。


    如果說警察，還有刑事訴訟法來規範它的行為，那麼資監局這類機構，根本就沒有這樣一部嚴密的法規，來限製它的調查權力。


    而且事關國有資產、公帑使用情況。


    一般這類案件，往往也會是媒體、市民關心的焦點。


    殺一儆百。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資監局動用一些在灰色地帶，甚至是違法的措施，恐怕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它放過。


    想到這裏，宮川不由得愈發為北原感到擔心。


    “北原，東京資監局那邊，沒有問題嗎。”


    “沒問題。”麵前的男子像確實餓壞了一般，狼吞虎咽，口中帶著食物，含糊地答道，“不用那麼擔心。”


    “對了。你可以先將你的律師證放在其他的律所，比如你父親的律所。”北原喝了一口冰水說道。


    “我不要。”


    宮川幹淨利落地拒絕道。她不想做逃兵。至少，當自己的心上人遇到危難的時候，她想陪在他的身邊。你說幼稚也罷、頭腦簡單也罷，宮川就是想如此。


    宮川的話語說了出來後，兩人陷入了沉默。


    他們各自都在吃著自己的蓋澆飯。


    麵前的男子仍然拿著湯勺在扒拉著自己的飯。


    說起來，宮川從來都沒有看過北原有過焦慮的神情。


    但她知道，隻要是人，也一定會有感受到難受，感受到孤獨的時候。


    宮川很想幫幫北原。


    然而，每次想幫他的時候，都會感到北原在疏離在自己。


    他在擔心會連累自己。


    然而，這不是宮川願意看到的。


    她也想幫北原分擔。


    哪怕一點點也好。


    想到過往經曆過生離死別的瞬間，宮川不想再承受一次了。漸漸的，宮川眼前的蓋澆飯變得模糊起來。淚水隱隱在宮川的眼中打轉。


    但她沒有抬起頭來，她怕北原看到。


    她低著頭，控製不住地問道：


    “北原，你遇到了什麼事情，能和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