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濱野，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叫做北原的律師，的確有幾分水平。如果不是自己代表的市政廳，是占有天然優勢的一方，那麼這起案件的勝負，真的尚有懸念。但是很遺憾，今天你注定是輸！


    濱野也注意到了，這個北原所提到串通投標情事，例如社長是夫妻關係、共用保證金賬戶情事，其實都可以通過後續補充說明等方式，來對這些異常進行解釋。換句話說，這些還不是決定性證據。


    的確，這位律師在挖掘案件事實上，很有天賦。


    但也到此為止了。


    沒有決定性證據，那麼這起案件隻能夠輸。


    濱野仍然不相信，這個北原能拿出一錘定音的材料。哪怕他接下來再說八個、十個項目，都是同樣的。


    就在下一秒，便聽見北原的聲音道，“下麵。我將代表當事人，控訴高新產業園存在串通投標的第三個項目。”


    這一瞬間，在場市政廳要員的心情再次高度緊張起來。經曆剛才前兩個串通投標的控訴，他們不能確定北原是不是還會說出更具爆炸性的醜聞和情況。盡管，這些要員明白可以按照濱野所說的去補材料，但即便如此，此刻的他們已被這個北原律師的一舉一動緊緊牽住。


    他們這幫中老年人，像是被這個律師強行推上了過山車，感受著上躥下跳的高烈度緊張。


    北原似乎感到在場人士的緊張情緒，表情中玩世不恭的意味，更多幾分。


    他開口道：“高新產業園就智慧門禁係統進行招標。在該項目中，最後一輪的評標，有三家入圍。最終，一家中標，兩家落選。中標者是盛榮機電有限會社，落選的另外兩家分別是霞光實業有限會社、高遠工程有限會社。”


    北原從身後的桌麵，拿出了三本厚厚的書。


    “這是三家企業向該項目投標的標書。”這位男律師說道。


    濱野看到對方桌上似再沒有其他材料，隻這三份標書，於是故意地冷嘲熱諷道，“北原律師。你交這三份標書，請問有什麼意義。難不成，這三家企業會把他們如何串通投標的經過，寫在標書裏嗎？！”


    “當然。他們寫了。”北原冷不丁地迴複道。


    或許是沒想到麵前這個律師竟然會這樣迴應濱野，會議室裏的眾人，一時之間都驚呆了。企業怎麼可能會在標書裏承認自己是串通投標。


    “你是開玩笑嗎？！”濱野被這輕佻的迴答所激怒，“現在可是嚴肅的案件審理！！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北原分別拿起一本本標書，“這是盛榮機電有限會社製作的標書。請將該本標書翻到第192頁。該頁講的是人臉識別門禁的安裝方案。霞光實業有限會社的標書第203頁、高遠工程有限會社的標書第209頁，也同樣是人臉識別門禁的內容。”


    隨後，北原指著標書的一個段落，忽作驚訝狀道，“咦！真是奇怪！為什麼這一段整整506個字，竟然原封不動的出現在了另外兩家會社的標書裏，居然連斷句的標點符號都一模一樣。請問，這是怎麼迴事。”


    話語落下。


    霎那間，驚天駭浪掀起！


    三份標書竟然存在一模一樣的段落文字？！


    濱野不敢相信，他立刻迅速翻動著三份標書，定位到北原所說的段落。翻開一看，居然真的是！三本標書、三家不同的企業，但是在製作標書時，居然分別出現了文字一模一樣的段落。


    這說明標書的製作者就是同一個人。


    並且，還偷懶地複製粘貼了彼此的內容。


    這簡直就是鐵證！


    證明存在串通投標的鐵證！


    市政廳要員坐在位置上，也被驚呆了。一個項目的標書就有數百頁，乃至上千頁。不同項目、不同企業的標書加起來，那就是上萬頁的材料。這個律師是怎麼做到的？！是怎麼在上萬頁的材料裏，看到這小小的一個相同的段落！！


    這是魔鬼！


    這是怪獸！！


    濱野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出汗了。他仔細閱讀著標書上重複的文字。如果說之前市政廳還能補充材料，那麼對於眼前標書的重複段落，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製作材料進行補正說明的。


    然而，必須要反擊。


    否則就真的輸了！


    要該怎麼說？！


    這位公職律師，閱讀著麵前的文字，大腦飛速運轉。濱野極為豐富的庭審和法律經驗，仍然在最為緊要的關頭，為他提供了幫助。


    濱野在仔細閱讀文字後，形成了反計之策，站起來道：“你們所指出的這一點也並不成立。重複的段落，並非是關於門禁技術方案的獨特說明。它隻是在介紹市麵上已有的人臉識別方案而已。對於這類介紹性文字，完全可能是從互聯網上的資料進行複製粘貼，因此，即使有重複也不奇怪！”


    到底是曾經在高等裁判所戰鬥過的公職律師。


    頃刻間再度做出了極為彪悍的反擊。


    然而，濱野在說完這番話以後，他看到了北原的眼神。


    他無法忘記這個眼神。


    這個眼神，就像是森林中披著厚重毛皮的兇殘獵人。在精心布置完陷阱之後，躲於暗處觀察獵物的那種眼神。


    有這麼一瞬間，這位公職律師竟然感覺到了害怕。


    是的，僅僅隻是因為這個眼神，他膽顫了。


    這是在他數十年的庭審生涯中，從未感受過的。


    在這短短的一秒內，他感覺落入了對方的陷阱。雖然不知道這個陷阱究竟是什麼，裏麵有著怎樣的恐怖裝置。但是，他感覺已經一腳踏入，將在下一秒，被裏麵的鋒利鋼齒給狠狠地擊穿鉗住，鮮血淋漓。


    北原拿出了一張紙。


    這位穿著灰色西服的年輕男子說道，“這是一張ip地址查詢表。我們經過申請，調取了該招標項目用於接收標書的郵箱信息。經過郵箱公司反饋了涉案三家公司發送標書郵件的ip地址。”


    “發送這三封郵件的ip地址都是同一個。”這位男律師平靜地說道。


    會議室裏的人都僵住了


    三家公司投標郵件的ip地址都是同一個。


    這意味著這些郵件是在同一間辦公室操作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