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的一聲，奔馳車門打開。


    一個中年男子從副駕駛座下來，他黑色的西裝外套上，都佩帶著一個白底的銘牌，上麵刻著“mizuho”幾個字母，正是瑞穗銀行特有的標誌。車上下來的男子就是瑞穗銀行新宿區(qū)支行副行長島田。


    島田陰沉著麵色，稍稍整理了一下西裝，盯著麵前這個有些吊兒郎當?shù)哪贻p人。


    北原掃視著周圍的車和人，再見到島田之後，頓時將對方的來意猜得八九不離十。瑞穗銀行的人，還真是心急，現(xiàn)在月底還沒到，就擺出這個陣仗來催債了。然而，看著這一幕場景，北原又不得微微奇怪起來，這5億円的壞賬，竟然值得瑞穗銀行這麼風風火火地來找上自己嗎？


    北原目視著麵前這位副行長，嘴角微微翹起，“瑞穗銀行是這麼閑嘛？至於為了一個我這樣興師動眾？”


    島田看見這幅嬉皮笑臉的樣子，眉頭抽搐起來，想想自己上午在支行的巡查對策會上給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被高鬆直接用資料甩在自己的臉上，招受了這樣一番折磨之後，而麵前這個年輕人——質(zhì)押倉單事件的罪魁禍首之一，卻依舊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對比起自己的遭遇，簡直太不公平了。


    島田向前邁進一步，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冷峻說道：“已經(jīng)距離月底5天了，你的錢呢？”


    “不是還有5天嗎？”北原一隻手插在西裝的褲兜內(nèi)，若無其事地說道，此時此刻，這幅悠閑的模樣就差再把一根銜草叼在嘴，吹起口哨。他的皮鞋輕輕地抬起，敲擊著堅硬的柏油路麵，一副放鬆的姿態(tài)，仿佛附近的六輛黑色轎車和包圍在他們身邊的二十幾位銀行員工，如空氣一般透明。


    聽到這個明顯是賴賬的迴答，島田心中怒火再度騰地一下升起來，顧不得任何體麵，直接大聲怒道：“你這二十幾天都沒湊出錢來，難道你這5天就能湊出5千萬？！我告訴你，這五億円，你休想賴掉！！！休想！”


    宮川在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漸漸地明白過來，原來江藤律師事務所的五億円債主居然就是瑞穗銀行。而麵前這位男子就是來向北原討要還債的新宿支行副行長。而月……月底就要還5千萬，這……這怎麼可能還得起？！


    島田盯著北原，麵部肌肉不斷在微微抽動，一雙眼睛仿佛能噴出火來，：“我告訴你，現(xiàn)在光還5千萬円已經(jīng)不夠了。我們銀行內(nèi)部的政策現(xiàn)在發(fā)生了變化。你在月底必須還上7325萬円！”


    7325萬円。


    島田的聲音重重強調(diào)了這個數(shù)字。


    比之前的5000萬円再度多了將近一半。


    像是本就攀登著一座幾乎不可逾越的山峰，在半途的行山道上已經(jīng)累的筋疲力盡，結果整座山峰的海拔高度再度增長了一半，而且就連行山道也跟著消失不見，隻剩下人跡罕至的巖石野路。


    “喂，喂，喂。過分了吧。”北原微微收斂了笑容，“之前說好的月底還5000萬円就可以，為什麼突然之間再度加碼2325萬円。你們銀行內(nèi)部再怎麼政策變化，那也是你們自己內(nèi)部的事情。不要牽涉到我的頭上。”


    島田知道，如果他再不拿出點實際的手段，麵前這個人是不會把他和江藤一起吞下的利益吐出來的。島田緩緩地抬手，從西裝內(nèi)拿出了幾張a4紙，揚了起來，卻見這些a4紙上蓋著新宿區(qū)地方裁判所的印章。


    似乎像是因為找到能製住麵前這個人的武器，島田的怒火又漸漸平息，表情趨於冰冷，隻聽得島田的說道：“十幾分鍾之前，我們已經(jīng)向裁判所正式遞交關於你的個人破產(chǎn)申請。裁判所將於三十日之內(nèi)做出決定，是否受理。隻要你能在月底之前還上這7325萬，我們自然就會撤迴申請。否則的話，裁判所一旦裁定受理，你的個人破產(chǎn)程序就將開始進行。”


    《劍來》


    街道上，一陣不大的冷風吹來，輕輕吹動起北原的西裝外套。冷風雖然並不凜冽，但其中卻似乎夾雜著銀行的肅殺之意。此時的天氣時節(jié)，已經(jīng)靠近入冬，蟲鳴鳥叫之聲很少聽見，人行道上的樹木也已變得枯萎，萬物的生機逐漸變得凋敝。在這開始變得寒冷的日子裏，瑞穗銀行對北原亮出了利劍。


    ……


    ……


    ……


    下午2點30分。


    新宿區(qū)地方裁判所，607號審判庭。


    宮川坐在被告席上，臉色有些蒼白，眼睛時不時瞟向旁邊的北原。宮川十分清楚，被申請個人破產(chǎn)的後果。個人破產(chǎn)一旦啟動完成後，債務人將進入漫長的考察期。而在這段期間內(nèi)，北原的所有銀行賬戶都會被嚴格監(jiān)管。凡是超出必要生活費用的數(shù)目，將會被直接劃扣給債權人賬戶，並且大量消費活動，乃至於飛機出行都會被相應禁止。如果，債務歸還情況不理想，考察期甚至有可能會被進一步延長。


    個人破產(chǎn)，猶如給債務人套上了一個幾乎密不透風的牢籠，隻有在經(jīng)曆了漫長的、足夠痛苦的折磨之後，才能看到一絲豁免債務的曙光。如果再把破產(chǎn)方案的談判時間算入進來，北原在接下來十來年，乃至於二十來年的時光，都有可能受到個人破產(chǎn)製度的束縛。


    而律師協(xié)會這邊，雖然沒有明確說被申請個人破產(chǎn)的律師不能執(zhí)業(yè)。然而，律師證有年審製度。考慮律師協(xié)會紀律中，存在對律師的道德品行要求。個人被申請破產(chǎn)，有可能被歸入道德品行存在缺陷的情形之中。


    再加上之前北原還得罪了東京地方律師協(xié)會的副會長池上，如果池上要抓住這一點卡住北原的律師證年審，讓他無法繼續(xù)執(zhí)業(yè)，這在法律的層麵上說，完全沒有任何障礙。


    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時間，北原不僅可能會麵對個人破產(chǎn)製度對其財產(chǎn)和生活狀況的全方麵嚴格控製，甚至還有可能麵對律師資格的中止。


    想到這些問題，宮川的神情已經(jīng)有些恍惚起來。


    就在1個多小時以前，她還和北原在歡快地吃著芒果布丁，嘴邊似乎殘留布丁的味道。而現(xiàn)在，一張冰冷的個人破產(chǎn)申請書，卻把這種平靜的生活給砸得粉碎。


    此時，法庭左側的暗門指示燈由紅轉綠，江田法官抱著一疊卷宗，出現(xiàn)在暗門附近，他坐在審判席上，看了看原被告兩邊的席位。原告席的真知子和古美門律師已經(jīng)到齊，而被告席那兩位年輕律師，也已經(jīng)到了。隨後，江田法官舉起法槌。


    “哢”的一聲，便聽得來自審判席上的聲音道：


    “青葉臺公寓業(yè)主委員會訴高井鄰地通行權糾紛一案，現(xiàn)在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