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大家在辦公室裏烤火,玩著撲克,一個白淨高瘦的男青年找來了,大家都認得他是曾副司令的警衛員肖二娃。
肖二娃見了柳青青和賈仁慈,以上級的口吻說:“柳青青,賈仁慈,曾司令命令你們帶領全班九個女同誌立即撤到武池縣,這裏有一封介紹信,你們到了武池縣隨便在哪個館子旅館都可以吃飯留宿。”
他把介紹信交給柳青青,轉身跑步出門,一支駁殼槍在他屁股後麵磕得“啪啪”直響。
賈仁慈迅速召集全班人員開會,柳青青則對花正芳說:“叫你表姐找兩個人來,把這裏一百多斤米抬去,換成糧票發給大家。”
花正芳剛轉身,又被賈仁慈叫住了:“給你表姐說清楚,恐怕她一時也拿不出這麼多糧票,你就叫她有多少拿多少,另外灶屋還有兩百多斤煤炭,也叫你表姐拿去燒。”
此刻的賈仁慈用心良苦,他知道薛金鳳同花正芳不錯,於是討好花正芳,想讓也幫忙勸一勸此時正怒火中燒的薛金鳳。
薛金鳳瞪了賈仁慈一眼,自言自語道:“壞人好人都做完了,這麼好的煤炭多可惜了,留到火化屍體豈不是更好。”
說完就迴到了自己的寢室,倒在床上一把扯了被子蒙住了頭。
賈仁慈恨恨的瞪著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不多久,花正芳的表姐石中玉來了,隨同她的還有兩個人,他們搬走了米和煤炭,同時也付清了糧票和米錢。
大家都整好妝,隻是薛金鳳還窩在床上遲遲不肯起來,他們去請了幾次,薛金鳳又鬧又哭不肯走。
柳青青無奈,叫賈仁慈去看看,賈仁慈冷著臉說:“她不走就讓她等死嘛,我們走!”
張多芬噘起了小嘴,低聲對柳青青道:“賈班長心裏是怎樣想的我清楚,他就怕金鳳纏著他。”
柳青青瞪了張多芬一眼,小聲道:“就你聰明。”
張多芬不再多嘴,柳青青大聲對眾姑娘道:“我們現在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革命隊伍,大家要服從賈班長的指揮,任何人不準單獨行動,我還有一些事,辦完後就同薛金鳳來攆你們。”
“你不走?”花正芳小嘴一嘟:“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後一步來,”柳青青點燃一支煙,低聲道:“我得迴五湖區看看我們三分部的情況……還有薛金鳳我們不能不管。”
“我也跟你一起去,青青!”花正芳急急地說。
“這不行,現在是非常時期。”
“我不管,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私自行動,出了啥事也就算我命苦。”花正芳道。
“你……”柳青青一頓腳:“好了,同意你就是了。”
“我不同意!”賈仁慈瞇著眼盯著柳青青:“我接到上麵的指示,是全部一同撤退,你同花正芳必須跟我們一起走。”
柳青青一揚眉頭,冷聲道:“賈班長,我留下來後一步走可是為了你好,你確定不同意?”
“不同意!”賈仁慈斬釘截鐵地道。
柳青青苦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打算的,你就不想讓薛金鳳跟著你,但上麵的指示是一同走,現在金城縣這麼亂,我有義務把薛金鳳帶走。”
“你……你……”被揭穿把戲的賈仁慈氣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指著柳青青,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個薛金鳳要等死,你……你柳青青就跟著去吧。”
說完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張多芬、毛小莉等一眾女生同柳青青和花正芳告了別,叮囑柳青青萬事小心,然後跑著跟向了賈仁慈。
柳青青和花正芳再一次來到薛金鳳床前,把金城縣形勢簡略的說了說。
但無論他倆怎麼勸,薛金鳳隻是埋頭裝睡。
“那你自己多保重,可千萬不要拿命去賭氣,待我到五湖區了解到我們越裏區三分部的情況後再迴來接你。”
柳青青說完拉了花正芳轉身出門。
一行人背著包袱出了學校大門,一輛解放牌汽車剛好在公路上停穩,車上已有七八名從縣城撤下來的傷員。
賈仁慈指揮七個姑娘上了車,一眾人再次向柳青青和花正芳揮手告別,車子便全速前進。
柳青青拉著花正芳的手朝縣城方向疾走,走不到兩百米,薛金鳳突然背著一個包袱追了上來。
柳青青不由暗喜,想招唿她同自己一起,哪知薛金鳳根本不理會,發瘋似的朝縣城方向跑去。
薛金鳳的體力是出了名的好,奔跑起來如一陣風,體弱的柳青青和嬌小的花正芳根本跟不上。
不一會兒,薛金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路的盡的。
柳青青和花正芳到了小劍門關,遠遠看見一群人在濃黑的硝煙中奔來跑去,槍聲、炮聲,聲不絕耳。
透過熏人的煙霧,柳青青看見一群人抬著十幾副沉重的擔架急奔而來。
柳青青和花正芳站住了,看清楚奔在最前麵的是一高一矮,他們分是工農聯合兵團的曾副總司令和胡副總司令。
緊跟在他倆後麵的是一個一米七五的高大女子,她正是柳青青要去尋找的越裏區三分部司令邱天碧。
“柳青青,你不要命了!”曾副總司令大吼一聲。
柳青青趕忙立正:“報告曾副司令,我已叫賈班長帶領他們先走了,我迴來是想看看我們三分部的同誌……”
“赤手空拳,誰讓你來看?還帶一個姑娘,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胡副總司令罵罵咧咧地說。
“柳青青,快往迴走,別囉嗦了!”邱天碧衝上來直衝柳青青和花正芳揮手,她知道他是掛念自己。
“幸好你們跑得慢,剛才薛金鳳,就在一分鍾前,就向閻王爺報到了,你們曉不曉得?”曾副總司令一邊跑一吼著道。
“這……這怎麼可能?”花正芳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剛才還不是活生生的麼,怎麼眨眼間就死了。”
“最後這副單架上躺著的就是她,”胡副總司令歎口氣:“咳,人生就在一念間,閻王爺的二指一動,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沒有了。”
柳青青和花正芳走到擔架邊揭開白布單一看,見薛金鳳的脖頸子上有一個洞,尚冒著腥紅的泡沫。
柳青青為她蓋好布單,沉聲對曾副司令說:“都怪我,我沒有勸住她……這麼想來,她突然返迴金城縣是有她道理的。”
“她這人強得很,我曉得……”胡副總司令一下子頓住了,他盯著柳青青,道:“你剛才說什麼……什麼什麼有道理?”
柳青青平靜地道:“難道胡司令還不明白?她可是擔心你才返迴的啊!”
胡副總司令一下子怔住了。
曾副總司令見勢不對,大聲吼道:“現在都什麼情況了,你柳青青還在這裏磨磨嘰嘰,趕快帶花正芳走,到武池縣城後,你們那個臨時搭建的班就拆了,各歸各部。我同胡副司令還要到金門處理傷員和烈士的遺體,還得加強金門的防務……”
“邱司令,”柳青青用乞求的眼神看著邱天碧:“讓我留在你們一起。”
“不行,”邱天碧白眼一翻,“你們倆手無寸鐵,而且毫無作戰經驗,跟著我們反而是拖累,花妹妹,你和青青先走。”
“我兩個進不了武池縣的縣城,你就讓我們留下吧,司令部的介紹信我全交給了賈仁慈。”柳青青再次懇求道。
“這好辦,”曾副司令迴頭,“肖二娃,給他們重新扯介紹信。”
柳青青拿了介紹信,拉著花正芳就往迴裏跑,邱天碧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由自言自語地說:“純樸得可愛,好似混沌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