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流逝,轉眼間便過去了兩個月。這一天,陽光明媚,微風輕拂,柳青青一行人終於踏上了歸鄉之路——返迴太平鎮。
此次行程由畢定特別安排,他竟然執意讓柳青青來駕駛那輛威風凜凜的拖拉機。
當拖拉機緩緩駛入太平鎮的地界時,畢定開口說道:“青青啊,把車開得慢點,要從容不迫、自自然然地開過去。咱們得讓公路兩邊正在犁田的人們瞧個真切,也要讓公路上那些運送征購糧的人看得明明白白。你柳青青根本沒有犯罪,更沒有去坐牢!瞧瞧現在,你可是神氣十足地駕著這輛拖拉機榮歸故裏呢!最好能把那些亂嚼舌根、造謠生事的賈仁慈之流氣得吐血身亡才好!”
平日裏一貫沉默寡言且膽小怕事的畢定,今日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這般反常的舉動著實令柳青青以及同行的雷鳴平等人驚訝不已。
想當初從龍溪鎮出發之時,一切都還如往常一般無二。
天色尚未破曉,畢定就早早地起了床,先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拖拉機的狀況,接著又認真地給拖拉機加足了油、添滿了水,最後才與大家一起手腳麻利地將行李物品收拾妥當並裝上了車。
就在拖拉機緩緩開到工程指揮部工棚前方時,原本一臉平靜的畢定突然間眉頭緊皺,捂著自己的肚子叫喊道:“哎呀呀,不好啦,我這肚子好痛啊!不行,我得趕緊迴三合院去解個手才行。”
說著,他便匆忙跳下了車,並叮囑坐在一旁的柳青青道:“青青啊,你來抓好方向盤,記得一定要踩住剎車,千萬別讓車子熄火咯。”
柳青青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照做了。隻見畢定快步跑進了院子,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還沒到一分鍾呢,畢定竟像發了瘋一樣從院子裏狂奔而出,嘴裏還大聲嚷嚷著什麼。
緊接著,他手腳並用,迅速爬上了駕駛臺,一屁股坐下來後對著柳青青喊道:“青青,你快閃開些,接下來要看我大顯身手啦!”
柳青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幹嘛,但見他如此急切,也隻能乖乖地讓開位置。
畢定坐穩之後,毫不猶豫地將變速桿一把推到了倒檔裏,隨後扭過頭衝著車上的其他人高聲喊道:“大家都給我抓緊嘍!”
此時,車上坐著的雷鳴平、黨然以及楊雪敏三人麵麵相覷,根本不清楚狀況如何,可聽到畢定這麼一喊,他們也不敢怠慢,紛紛伸手緊緊抓住了車廂邊緣。
恰在此時,一個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原來是羅光棍正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氣急敗壞地追趕而來。
隻聽他嘴裏不停地咒罵著:“你這些該死的家夥,別以為這樣就能跑得掉!你這混蛋居然把老子的鍋碗瓢盆全都給砸壞了,要是不賠償休想溜之大吉!”
見羅光棍接近拖鬥舉著雙手要抓車廂,畢定猛一抬離合器,拖拉機猛地一彈,轟隆一聲,不輕不重地把羅光棍撞了個四腳朝天,仰倒在柏油路上的羅光棍殺豬嚎叫起來,腦下流出一灘血。
“各位兄弟都睜大眼睛瞧仔細咯,可不是我硬要帶他啊,分明就是這個羅光棍眼巴巴地想要爬上我的車呢!要是他今兒個出了什麼岔子,往後還得勞煩諸位給我做個證吶,他這完全是自個兒強行攀爬拖拉機才釀成這般慘狀的喲!”畢定扯著嗓子高聲怒吼道。
隻見那一群養路工人們哄堂大笑起來,人群之中還有人扯著嗓門迴應道:“你們盡管放心大膽地走吧!咱們大家夥可都是親眼瞧見的,是他自個兒鬼鬼祟祟地偷摸著爬上拖拉機然後不小心摔下來的,跟你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哇!就算這家夥真的一命嗚唿了,咱工程指揮部也不缺那幾塊破破爛爛的木板來打發他呢!”
話音剛落,畢定手腳麻利地掛上了前進擋,隨著一陣輕微的晃動,那拖拉機便順著山坡緩緩地滑行而去,緊接著速度越來越快,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般風馳電掣般地朝著金城縣疾馳而去。
坐在一旁的柳青青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之色,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平日裏一向忠厚老實的畢定居然會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來整治羅光棍。
“畢定呀,我這迴可真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啦,不過你這麼一搞,萬一真把那個羅光棍給弄死了可咋整呀?”黨然心有餘悸地問道,聲音微微發顫,顯然心中還是有些後怕。
然而,畢定卻是一臉輕鬆,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滿不在乎地說道:“安啦安啦,放心好啦,他肯定死不了的,我心裏頭有數著呢!嘿嘿,這下子我可算是舒坦多了,我可是日日夜夜盼望著能夠迴到咱們太平鎮的這一天吶!要是那個可惡的羅光棍真能就此一命歸西,那這世上可不就少了一個大禍害嘛!”
“想不到你跑迴去不是解手,而是砸羅光棍的鍋碗!”雷鳴平十分佩服地說道:
“羅光棍就認定你畢定老實,如果我們迴去,那狗日的一定會防範,這樣也好,教訓他狗日的,既弄痛又不至於弄殘,即使真把弄球了,也不會承擔啥刑事責任。
畢定十分愜意地開著車,他在為自己感到驕傲,平生第一次當天棒,居然當成功了。拖拉機駛出約一裏路,柳青青突然大叫一聲“停車!”
畢定兩隻腳分別踏了剎車和離合器,才看清楚站在公路樹下的賀曉蘭。
“曉蘭,你怎麼在這?是不是準備迴城?”柳青不由一愣。
“不,原來打算在這裏送你們的,可現在我又改變了主意,我準備邀請大家到黑廟我妹妹曉華曉莉那兒去,吃了午飯再走!”
柳青青側頭看了看畢定,似乎要他拿主意。
“如果你們忙,那就算了,我也不去了。”賀曉蘭若有所失地向後退了一步。
“去,怎麼不去呢?”畢定嗬嗬一笑,翻過駕駛臺爬進車廂:“青青你開車,我坐後麵。”柳青青把賀曉蘭拉到副駕上,然後摘下自己的墨鏡遞給她:“戴上吧,可以擋沙!”
賀曉蘭接過墨鏡,但沒有戴在臉上。
“曉蘭姐,”黨然樂嗬嗬地說:“我們剛才出發時狠狠教訓了羅光棍一下,夠他下半輩子迴憶的了。”
“你們打他了?他會到太平鎮找你們算賬的。”賀曉蘭緊張地說。
“是她自找的!”柳青青把畢定修理羅光棍的事情十分精彩地敘述了一遍,聽得賀曉蘭眼睛張得大大的:“看不出畢定師傅,老實巴交的,居然有勇有謀!”
“那叫什麼‘士為知己者死’,他是代表青青哥替你出惡氣的。”黨然突然嘣出一句。
“嗬嗬,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賀曉蘭被逗笑了,她迴頭對黨然說:“幸好畢師傅不是女孩,否則該叫‘女為知己者容’了!”
“不,賀曉蘭,你錯了!”雷鳴平的嘴巴皮子開始翻動:“如果畢師傅是女人,那他未必能同青青產生感情,也不可能為了青青和你去修理羅光棍!”
“是啊!”柳青青接過話,頗有感觸地說:“友情不同於愛情,而愛情……我其實也說不出來。”
對於愛情,他們這一輩經曆過文革洗禮的年輕人,始終是不明白的。賀曉蘭聽後不再出聲,平時的憂傷又掛在了臉上。
柳青青端端地坐著,全神貫注的開著車,他知道賀曉蘭今天的行為不是偶然,是一種情感上的必然,是一種依依不舍的情感,但是他卻不能挑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再沉默。
在龍溪鎮那條小河旁,賀曉蘭曾幾次對柳青青說他們相見恨晚。
柳青青知道,這個可憐的女子是真正愛上自己了,經曆了這麼多的柳青青知道,很多愛都是不完美的,如果要一味地追求完美的愛,其實就是追求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