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暴鳶,拜見陛下!”
大興殿內(nèi),一道洪亮聲響起。
楚淩坐在寶座上,打量著眼前的暴鳶,眉宇間透出欣賞之色,對這位禦史大夫,楚淩是很滿意的。
人如其名,在大虞誰不知暴鐵頭之名?
而真正讓楚淩欣賞的,不是暴鳶的脾性。
作為禦史臺的主官,眼睛裏不揉沙子,脾性直率且固執(zhí),是必須要具備的品質(zhì),不然大虞吏治必然崩壞。
權(quán)這玩意兒,能改變的太多了。
即便再有原則的人,可真當(dāng)觸碰到實(shí)權(quán)時,難免會出現(xiàn)些變化,尤其是在遇到些事時,就更能體現(xiàn)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一些人,明明過去是那樣的,可過後卻有變化,歸根到底啊,是沒有堅守住本心。
可這世上最難堅守的,莫過於本心了。
畢竟人都不是活在真空下,不可能一直孤零零的,人情世故的往來,這是不可能杜絕的,所以有些事就在這可能有的往來下變了味兒。
當(dāng)然事無絕對,人更是如此。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
讓楚淩欣賞暴鳶的地方,是其在講原則下,還能識時務(wù),懂大勢,繼而做出合情合理的舉措,這就顯得難得可貴了。
一句話。
如果在過去三載動蕩下,暴鳶這個禦史大夫,真的隻奉行他認(rèn)為對的,那大虞中樞還不知會生什麼風(fēng)波呢。
而一個動蕩下的大虞中樞,又如何能妥善解決與直麵,在大虞各地出現(xiàn)的動蕩?
“免禮吧。”
楚淩撩袍,對暴鳶道。
“臣叩謝天恩!”
暴鳶作揖再拜。
對於天子的突然傳召,暴鳶心底是有疑的,他不知天子此番召他,究竟是為了何事,但他卻知道事不小。
因?yàn)樵谶M(jìn)宮之際,恰是羽林出宮之時。
那朝氣蓬勃,年輕氣盛的羽林,浩浩蕩蕩的出虞宮,這給暴鳶所帶來的衝擊與震撼,可想而知了。
最叫暴鳶震撼的,是出動的羽林,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整齊隊(duì)形,出虞宮之際,沒有絲毫的混亂。
甚至到現(xiàn)在,暴鳶還能想到,在虞宮負(fù)責(zé)宿衛(wèi)的禁軍,看到出動的羽林時,一個個的眼神是怎樣的。
“愛卿對今下出現(xiàn)的事,是怎樣看的?”
楚淩打量著暴鳶,神情自若道。
盡管心中欣賞,但牽扯到一些事,楚淩還是想看看這位禦史大夫,對於眼下的形勢,到底是什麼態(tài)度。
“稟陛下,大虞過往曆經(jīng)三載動蕩,這對社稷,對天下,對萬民都是次嚴(yán)峻考驗(yàn)。”在楚淩的注視下,暴鳶抬手作揖道。
“臣不知為何在中樞,在虞都會出現(xiàn)這麼多事,但臣卻知道一點(diǎn),動蕩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於朝於民而言,那都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近來在虞都內(nèi)外出現(xiàn)的謠言,攀扯到平國公韓青,牽扯到武安駙馬劉諶,甚至還牽扯到別的,臣以為此事當(dāng)從快解決,以震懾宵小之輩!!”
朕果真沒看錯人啊。
楚淩露出笑意,暴鳶的迴答,讓楚淩很滿意。
暴鳶的這種言論,代表著他不願看著動蕩持續(xù),因?yàn)檫@對大虞隻有壞處,卻沒有任何好處。
而這也讓楚淩看清一點(diǎn)。
在大虞中樞上,似暴鳶這樣的人,絕對不在少數(shù)。
他們沒有心思搞什麼鑽營,搞什麼抱團(tuán),他們隻想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的份內(nèi)事做好,這樣大虞才能變好。
“羽林,就是去做此事了。”
楚淩收斂心神,看向暴鳶道。
“!!”
這下暴鳶卻驚了。
他知道羽林出宮,但他卻不知羽林去幹什麼。
“陛下!!”
想到這裏,暴鳶卻突然抬頭,想要說些什麼。
但卻被楚淩擺手打斷。
“愛卿之意,朕知道。”
楚淩盯著暴鳶道:“愛卿想說,即便是解決此事,有六扇門,有虞都令府,有北軍,有南軍等有司,這局還沒到出動羽林的地步吧?”
暴鳶沉默。
這正是他想講的。
就今下這種形勢,天子不該輕易表態(tài),明明先前做的就很好,為何現(xiàn)在要這樣做?
暴鳶想不明白。
作為大虞臣子,作為禦史大夫,暴鳶的內(nèi)心深處無比渴望一點(diǎn),希望大虞能迎來一位有想法,有個性的天子,而不是唯唯諾諾,優(yōu)柔寡斷的天子!
因?yàn)榇笥菪枰@樣的天子,來真正帶領(lǐng)著大虞走出困境。
不然大虞即便度過了危機(jī),可今後還必然會迎來新的危機(jī)。
事實(shí)上楚淩的所作所為,讓暴鳶明白一點(diǎn),大虞真的迎來一位這樣的天子。
可……
“關(guān)於這件事,朕自有考量。”
楚淩向前探探身,看著神情複雜的暴鳶,語氣平靜道:“朕今日召愛卿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嗯?
暴鳶心生疑惑,另一件事?
在禦前服侍的李忠,此刻捧著一份書信,快步朝暴鳶走去。
“在此前彈劾韓青時,朕曾收到兩封彈劾奏疏。”
楚淩站起身,伸手對暴鳶道:“彈劾的,是朕的姑父劉諶,更有趣的,是這兩份彈劾奏疏,隻有朕收到了,朕的祖母,母後,皇嫂都沒有收到。”
“!!!”
暴鳶雙眸微張,盯著眼前的書信,一股怒在他心頭生出,他先前就講過,這件事要聽他安排,可在此等態(tài)勢下,禦史臺內(nèi)居然有人敢背著他做事?
他們想幹什麼!?
是還嫌朝局不夠亂嗎?
所以劉諶被罷黜,可能是受這兩份奏疏影響?
不可能。
天子跟皇太後的關(guān)係,天子是不可能將那兩份奏疏,遞到鳳鸞宮的。
那劉諶被罷黜,是皇太後的意思?可皇太後為何要做些?
難道是因?yàn)樾祺恚?br />
一時間,在暴鳶的心底,浮現(xiàn)出很多想法。
而暴鳶細(xì)微的神態(tài)變化,全都在李忠的觀察下。
“愛卿就不想看看,這兩個人是誰嗎?”
見暴鳶如此,楚淩微微一笑道。
“稟陛下!臣還是不看的好。”
暴鳶看了眼眼前書信,隨即抬手作揖道:“禦史臺肩負(fù)重?fù)?dān),作為禦史臺的職官,彈劾僭越律法,違背律法之事,本就是份內(nèi)之事。”
好一個份內(nèi)之事。
楚淩嘴角微揚(yáng),他設(shè)下的考驗(yàn),暴鳶通過了。
“既然愛卿提到份內(nèi)之事。”
楚淩抬腳朝暴鳶走來,“那朕倒是有件事,想問問愛卿。”
“請陛下明示!”
暴鳶低首道。
“因?yàn)殡薜墓酶竸⒅R被罷黜,致使宗正府的大宗正一職空缺。”
楚淩走到暴鳶跟前,停下腳步道:“雖說朕的那兩位謀逆王叔,因?yàn)檎J(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選擇在宗正寺自裁謝罪了,但參與逆藩叛亂的,還不止他兩位。”
沒由來的。
暴鳶心跳突然加快。
僅是天子講的這點(diǎn),他就明白在天子心裏,真正想叫審訊逆藩案的主審有司,是宗正寺!
也是在這一剎,暴鳶突然明白,為何天子會出動羽林了!
這都是在為此事鋪路啊!!
“難道此事就這樣擱置了?”
楚淩盯著暴鳶,繼續(xù)道:“今下在大虞諸道府縣不止有多少人,翹首以盼的想看中樞嚴(yán)懲這幫奸佞逆臣!”
“可有些人呢,卻不想叫此事如此順利。”
“愛卿,你作為禦史大夫,覺得朕該怎樣做呢?”
“臣…”
暴鳶短暫遲疑剎那,隨即便道:“臣鬥膽請諫,望陛下能早日選出合適人選,接任大宗正一職!”
“人選,朕已想好。”
楚淩笑笑,對暴鳶道:“愛卿覺得朕的皇弟如何?”
“誰?!”
即便是一向沉穩(wěn)的暴鳶,當(dāng)聽到天子所講時,整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朕的皇弟,楚徽!”
對暴鳶的反應(yīng),楚淩並不惱怒,他知這件事別說叫暴鳶聽到會這樣,如果傳出去,那不少人都是這種反應(yīng)。
“陛下,八殿下……”
暴鳶一時不知該講些什麼。
“覺得年輕?”
楚淩眉頭微挑,笑著對暴鳶道:“朕也年輕,難道就因?yàn)槟贻p,便讓人覺得做事不牢靠?不沉穩(wěn)?”
“臣絕無此意!”
暴鳶心下一驚,忙作揖拜道。
這話,他可不敢接。
這上升的層次太高,太大了。
“那就辛苦愛卿。”
楚淩伸手去攙暴鳶,微微一笑道:“待迴禦史臺後,便寫一封舉薦奏疏,直遞到禦前來吧。”
這一剎,暴鳶的心顫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全都明白了。
對暴鳶的反應(yīng),楚淩絲毫不覺得奇怪。
因?yàn)檫@件事,本就是他謀劃的重要一環(huán)。
楚淩要用這件事,來反擊一件事,過去的你們,有些人,不正是看重朕年輕,不,是年幼嗎?
所以才有了朕禦極登基。
那現(xiàn)在,朕也給你們一個難題,比朕還年輕一歲的大虞八殿下,朕的皇弟,接任空缺的大宗正,你們究竟是反對呢?還是認(rèn)同呢?
楚淩沒有叫別人做此事,唯獨(dú)選了楚徽,那就是想叫一些人領(lǐng)教到何為皇權(quán),他要通過這件事,真正豎立起宗正寺的威儀,叫宗正寺不再成為擺設(shè),而是真正掌握實(shí)權(quán)的有司,大虞的宗藩,那亦是大虞的臣,楚淩的掌權(quán)親政之路,是要叫一切都臣服於他腳下,而這個撬點(diǎn)就很微妙,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