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笑了笑,遂說道:“劉焉據益州之心,我亦有幾分所知,而張魯與劉璋起間隙之事,也略微知曉。”
“還曾聽聞數月前,汝主張魯欲以玉印為漢寧王,為何如今還未裂土稱王啊?”
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卻讓跪在地上的閻圃心髒一陣狂跳,瞬間冷汗如雨從額上沁出,身子也微微抖動,根本不敢抬頭去看漢王的眼睛。
半晌他才找迴聲音,有些發顫道:“大,大王,此為傳言有誤,張府君豈敢占漢家興起之地,來裂土稱王,何況我太祖高皇帝,早在漢初時便與功臣相約,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誅,張府君有何膽量冒天下之大不韙,行如此逆賊之事!
“差遣我遠道而來,就是為了能歸複漢室,重奉雒陽政令也。”
說完,閻圃又是重重一頓首叩拜當場。
劉備聽罷,似笑非笑道:“備並非益州牧,但漢中卻為我之封地,如今讓張魯強占還改名為漢寧郡,名為歸複,實為竊取也,君可返迴告訴張魯,欲降,當急降,不欲,便當固守!
“日後漢兵攻破南鄭縣,必叫張氏男子如王莽一般,斬盡頭顱,製成漆器,封存於漢中郡武庫。讓後人看看,敢據漢家興起之地,又欲意為王,不速降者,是什麼下場!”
劉備將手裏張魯親自寫的文牘,攏合扔在案臺,望著跪在堂下的閻圃,遂喝道。
嚇得看似垂下頭,卻將耳朵豎起,在仔細聆聽的閻圃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誰想效仿王莽故事,把頭顱永遠留在武庫。
不過有時,便是怕什麼來什麼,當閻圃還在想著人頭之事。
劉備忽地想起一件事,撫掌笑道:“閻君為張魯從漢中而來,想必還沒見過兩百年前的王巨君罷,張魯想效其舊事,不如就讓閻君去武庫問問王莽,漢家之威如何?”
“子瑜,傳命給武庫令長,讓他明日帶閻君去見見王巨君!
劉備吩咐完諸葛謹,又讓顫巍巍的閻圃起身退下,餘光瞥見旁邊的荀攸似乎欲言欲止,遂打趣說道:“公達,張魯與劉璋不過癬疥之疾,如今徹底平定河北才是當務之急!
“眼下魏郡僅剩下鄴城守軍還在負隅頑抗,渤海已盡入囊中,聽聞幽州上穀、漁陽、涿郡皆有官吏豪族舉兵反袁,而袁譚和袁熙欲奪巨鹿與中山國之權,正與當地征戰不休!
“我可趁勢征調大軍,先渡河破信都,再攻巨鹿、河間、中山,最後再進兵涿郡!
“此戰必將橫掃河北兩百餘家豪強,破盡六百一十六塢壁,使其再無附叛逆之心矣!”
劉備幹脆利落道。
河北豪族擔心他度田,損害自家利益,那就直接先剿滅叛逆吧,隻要等刀架在脖頸,就不會再擔心度田的事了。
人就是那麼奇怪,平時隻恨財帛不多,隻要有人稍微侵犯他們的利益,就如同刀剜他們的肉,等到真用刀來剜肉時,什麼宅田耕地、部曲、奴婢、僮仆就都不再重要了。
恨不得把所有家財都給人,隻為換取宗族一線生機。
劉備暗暗感慨道。
隨即又讓荀攸撰寫文書,發往青、兗兩州,擇各地鄉縣擴充監獄,以免不久將人滿為患,不利於管理。
荀攸點了點頭,然後拱手作揖道:“各地春耕已然開始,豫州汝南郡多年遭受兵禍,非實幹之才,不能殷民阜財,大王欲使何人為汝南太守、都尉、功曹、主簿、督郵、主記、五官掾?”
荀彧在青州平原攬州郡事宜,而荀攸在雒陽,也沒讓他閑著。
既然此刻沒有隨軍出征,就讓他兼領豫州從事,先行處理剛剛收複的陳國、梁國、汝南三郡國的諸多雜事。
因陳、梁兩國的官吏少有戰亂棄官逃跑之人,基本鄉縣行政還算完善。
隻有汝南郡先有黃巾軍肆虐,袁氏兵卒又與管亥、樂進交戰不休,幾乎把各縣都打了一遍,多少壇壇罐罐都被打碎,才把汝南袁氏勢力徹底拔除。
此刻急需要有人去收拾殘局,重整民生,恢複農桑。
劉備聽見荀攸這麼問,忍不住有些皺眉,搖頭說道:“短短不到半年時間,收複南北七郡之地,以致各地官吏人手短缺,而兩千石太守,位高權重,須掌治民,進賢勸功,決訟檢奸,勸民農桑,振救乏絕,審吏案訊諸囚,平其罪法,錄各縣上計事宜,倘若為官無能,必殃民也,不可不細察!”
“崔季珪性格剛正,又清廉為民,我欲先調任其為汝南功曹,至於其餘官吏還在思索當中。”
“公達,可有賢才推薦乎?若量其有才德,可優先任用,以治理民生凋敝之地。”
劉備最後笑起來問道。
他很了解荀攸,既然對方問起此事,肯定不是隨便說說。
定是如荀文若一樣,在雒陽遇見了良才,並且親自考核,才會有此問。
果不其然,就在劉備話音剛落下,荀攸便恭而有禮說道:“大王,攸在巡查雒陽之時,偶然得見一賢才,此人為先漢禦史大夫杜延年後人,出身京兆郡杜氏,聽聞漢王大破袁紹,將在雒陽進封為王,故攜隨從三人攀山越嶺,專行偏僻小道,避開涼州賊子,扙劍而行六百餘裏,到雒陽求見大王,欲為漢吏也。”
劉備聽著姓氏覺得有些耳熟,想到對方的行為,不由點頭稱善,笑說道:“此人心如金石,真漢家忠臣也,公達快說,此賢才何人耳?”
荀攸見漢王感興趣,也不覺笑了笑,複道:“此人名杜畿,字伯侯,熟識律法,極具才能,大王可試考之!
杜畿?!原來是他!
劉備瞬間想了起來,難怪聽著地方與姓氏覺得耳熟。
杜畿、杜恕、杜預三代,都是有名的能臣啊。
“備於此世間,當平天下攬四海之英雄,立萬世不拔之基業。”
劉備不禁歡喜撫掌,嘖嘖稱奇。
接著讓荀攸派人請杜畿進前堂一敘,他要親自來看看杜伯侯,此刻有幾分才能。
頭戴深色幘巾,身材清瘦挺拔的杜畿一進前堂,便立即躬身下拜道:“白身杜畿見過大王,畿在長安屢見涼州作亂,焚燒宗廟發掘陵寢,以為天下複失綱紀,聞大王將在雒陽進漢王,猶如豁目開襟,天地融朗,遂跨州越郡,跋涉千裏而來,今得見闕庭,將不死於遺恨矣!”
“大王係漢室社稷,勳業光昭日月,破諸侯,定天下,以赫赫之功,再複漢家天命,天下士人無不想以鞭策托身於大王也!”
杜畿將他積壓在心底許久的話,激昂慷慨的傾瀉而出,然後再度作揖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