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進京,我們隻好上山了。”費無極悶悶不樂道。張明遠安慰費無極,道:“你不上山,莫非想進京不成?師父還在山上等著,難道師父待你不好?”“其實俺也想進京,很想祭奠俺祖父的墓地。”扁頭道。阿長道:“來日方長,何必總想進京。如若沒什麼大事,就別進京。畢竟東京人滿為患,許多外國人皆去。我們再去,東京可受不了。東京不似扁頭的肚皮如此碩大,恐怕裝不下許多人了。”種浩笑道:“你們想去就去,不必如此。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需要好幫手。”張明遠道:“沒去過東京,想必以後會有機會。”
費無極道:“此番就不去了。師父還在山上等著我們。”扁頭神情肅穆道:“俺以後不知有沒有機會進京了。”阿長道:“想讓東京恭候你的大駕,也要有個緣由,祭祖也算。不過清明時節,這東京祭祖更是人滿為患。且不說,這車馬貴,祭品貴,單是拿錢怕也買不到。光是達官貴人和富商大賈便早早預訂去了,哪有平頭百姓的剩餘。你可別自以為是,東京可不會靜悄悄的恭候你的大駕,想去東京,還要自己去,親自走一遭。”
種浩道:“有道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邊說邊伸手比劃開來。費無極也伸手,道:“‘借問酒家何處有。’”張明遠也揚起袖子一指,笑道:“‘牧童遙指杏花村。’”眾人對視一眼,大笑開來。
“我肚子不大舒服,你們先坐一會,我方便方便,去去就來。”種浩笑了笑,突然捂著肚子就匆匆離去了。“我方才說了杏花村,浩兄如何去茅廁了。”張明遠道。“誰知道這小子怎麼迴事。”費無極道。“你們看看,這荷花雖說美麗,可有什麼意思,俺覺得很是無趣。荷藕可以吃,荷葉可以拿來包肉,荷花能做什麼。隻能是那些文人墨客消遣的玩物罷了。正所謂‘玩物喪誌’,俺以為天下人間,還是吃喝最為要緊。”扁頭看向水邊荷花,撅撅嘴。
“你知道什麼,自古荷花多風雅。你這種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哪裏知道文人墨客的雅趣是何道理。”阿長瞪了一眼扁頭,冷笑道。張明遠道:“雅趣雖好,可也是達官貴人,富家子弟才孜孜以求之事。如若一貧如洗,家徒四壁,談何容易?”費無極道:“豈不聞‘酒醉飯飽手癢癢。’”阿長立馬糾正道:“那叫‘酒足飯飽思淫欲。’”隨即笑得前仰後合,張明遠和扁頭麵麵相覷,樂個不住。
費無極道:“所言極是,文人墨客的雅趣,的確很雅,但‘雅俗共賞’也在所難免。故而我以為扁頭師哥所說有些道理。”扁頭頓時喜上眉梢,洋洋得意,向阿長使個眼色,挑釁道:“俺的真知灼見有同道中人,你就形單影隻,可憐兮兮了,如此甘拜下風,豈不羞愧難當?”“你不必得了便宜又賣乖,什麼真知灼見,實乃自圓其說,一家之言。這天下人間的道理多了去了,你才知道多少,不過皮毛而已。如若由此沾沾自喜,自以為是。便是可笑,你就小兒科了。”阿長笑道。扁頭一臉不服,不睬阿長。
費無極道:“‘雅俗共賞’雖說沒什麼,可太雅就曲高和寡,太俗就--”此言未出,張明遠便搶先道:“‘俗不堪耐’,是也不是?”費無極點了點頭,笑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何必強求。”
扁頭歎道:“東坡先生當年說過‘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俺以為,所言極是。便將雅俗說的再明白不過了。蘇東坡以為,人生在世,不吃肉,別說會讓人枯瘦如柴,恐怕餓死也在所難免。如此看來,這世上,不管你是帝王將相,富商大賈,還是販夫走卒,江湖好漢,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眾人聽了,點了點頭,深以為然,皆又問扁頭道:“這‘無竹令人俗’又作何解釋?”
扁頭道:“俺以為,梅蘭竹菊,乃文人墨客喜好的‘四大君子’,這竹之高雅,無出其右。無竹便俗不堪耐。有竹又當如何?”說話間環顧四周,眾人都道:“我等問你,你又問誰?”扁頭道:“俺以為,有竹也不過如此,如此不過。不在乎有無,而在乎人的心境如何?如若像諸葛孔明一般躬耕隴畝,那翠竹搖曳,便是妙不可言。如若在那些銅臭味十足的人眼中,有竹,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俗不堪耐。”此番高論,張明遠和費無極聽了皆瞠目結舌,便甘拜下風,不停作揖。
扁頭見他們如此,還以為盡皆在故意逗自己玩,便悶悶不樂,道:“方才你們說的太也暈頭轉向。‘曲高和寡’讓人望塵莫及,‘俗不堪耐’又令人深惡痛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跑也不是。醒也不是,睡也不是。吃也不是,喝也不是。俺實在絞盡腦汁,不知是何道理?”阿長道:“方才還誇你能說會道,眼下就得意忘形,真是庸俗不堪。”正在此時,種浩過來了,四人才不再發笑。種浩一問緣故,頓時破涕一笑,樂個不住。
費無極道:“蔡京不好惹,童貫也不好惹,浩兄且要三思後行。”扁頭道:“要不,俺們一起去東京玩耍如何?也好給種浩壯壯膽。”阿長笑道:“所言極是,東京,好久沒去了。”種浩道:“明遠、無極,你們看,如之奈何?”張明遠道:“這要你自己拿主意。師父如若知道,會同意我們去麼?還要從長計議才好。”費無極道:“自然要稟明師父,不可偷偷摸摸跟你去東京。這出門在外,路途遙遠,可不是鬧著玩的。”說話間種浩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張字條,張明遠四人一一傳閱開來。
“飛鴿傳書,果然來去匆匆。”張明遠一看,笑出聲來。“原來你方才去方便就是做這個去了,真有你的。”費無極樂道。扁頭悶悶不樂道:“師父還是這樣。太也偏心,如之奈何。不過大嘴師叔的確不能勞累過度,俺迴去也算一臂之力,誰讓俺是頂梁柱呢。”
“隻怪我長著條大長腿,有什麼辦法。師父說我人高馬大如若去東京會嚇壞人。我就去不了東京了,隻能站在終南山,像參天大樹一般,目送俗客上山好了。”阿長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腿,自嘲開來。
費無極輕輕拍了拍種浩的胳膊,歎道:“你畢竟年輕氣盛,對付蔡京、童貫這幫人還須仔細再三,以免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上就不好了。”
扁頭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緩緩道:“俺覺得,這是很明白的事,蔡太師這老家夥就是要給老種將軍和你個下馬威。劉法將軍被西夏晉王李察哥斬殺,蔡京和童貫難辭其咎。如若不是他們瞎指揮,豈能白白斷送劉法將軍身家性命。此番進京,皇上召見,他們如何不看看你們的反應,所謂投石問路,要試探一二,你可知道?俺如果去了,就給你出謀劃策,保準你不會出差錯。”
種浩驚道:“好生奇怪,試探什麼?”阿長道:“笨蛋,就是看看你們聽不聽他的話。看來此去東京,也少不了我這個軍師。”扁頭不服氣,瞪了一眼阿長,兇道:“你是什麼軍師,狗頭軍師罷了,哪裏比得上俺,俺乃是諸葛孔明投胎轉世。”眾人都笑,前仰後合。
張明遠點點頭,看向種浩,歎道:“是這道理,蔡京老謀深算,不得不防。”費無極道:“幹爹和你,還有種溪一同去東京,幹爹大病初愈,種溪玩性不減。你一人照顧他們二人還真是形單影隻。兄弟們實在放心不下,你要見機行事,不可被蔡太師耍了。正所謂,薑還是老的辣,你我年少輕狂,難免把持不住,意欲急功近利,便是正中這老兒下懷。不過話也說迴來,初生牛犢不怕虎,難道還怕他蔡京不成?”
種浩會意馬上過來一一拉了拉張明遠、費無極、扁頭、阿長的手笑道:“要不,大家一起去,給我壯個膽如何?我再飛鴿傳書,請師公讓扁頭、阿長兩位師哥一同前往。你們意下如何?如若師公同意,就不必謝我了,用以後的一生報答我好了。”隨即拱手見禮,作揖答謝。扁頭撓了撓後腦勺,嗬嗬一笑,緩緩道:“俺方才也是開玩笑,師父哪裏會同意,俺還是在終南山好了。俺們見不得俗人,俺們都是得道高人,世外高人。”眾人破涕一笑。
阿長道:“明遠、無極可以去,我們就免了。來一趟京兆府長安城已是不易,至於東京實在勉為其難。方才玩笑而已,兄弟何必當真。明遠、無極聰明過人,他們陪你綽綽有餘。”
種浩又過來拉著扁頭、阿長的胳膊問道:“這是為何?難道你們不想去東京耍耍?東京好吃好喝數不勝數,你們不想去,誰信呢?反正我不信。”張明遠、費無極隻是咯咯發笑。扁頭、阿長麵麵相覷,一臉苦笑。
扁頭尋思,自然很想去東京,可是終南山眼下人多眼雜,忙不過來,不能讓大嘴師叔一人勞累過度。阿長尋思,明遠、無極和種浩是八拜為交,我和扁頭算什麼,就不湊熱鬧了,再說師父說了怕我大長腿去了東京嚇壞人,就惹是生非了。想必等我變矮一些,以後如若有機會再去東京,未為不可,不必此番跟著去,自尋煩惱。
下午,種浩和張明遠等人一同逛了京兆府長安城。張明遠、費無極給師父和大嘴師叔買了些東西,也買了草廬所需的布料、筆墨、紙硯,便托扁頭、阿長帶上山去。扁頭買了一個風箏,阿長買了把折扇。眾人意猶未盡之際,依依惜別在京兆府長安城外。
種浩看著扁頭,深情道:“扁頭師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請多保重。等我們從東京迴來後,我一定上山去看望師公和兄弟們,那就請代我向師公問好,向終南山的師兄弟們問好。你要多加保重,照顧好師公。爹爹和娘親,還有我家娘子、種雪妹妹又去姚古將軍府上了,不便前來相送,特讓我代他們相送,還望不要見怪。”又對阿長道:“阿長師哥,種溪那小子就是調皮搗蛋,還望不要見怪。”
扁頭道:“沒事,小男孩都一樣,俺們見怪不怪。”“種溪又跟著姚月、種雪、姚平仲去找姚古將軍去了,算是小小跟屁蟲。”阿長樂道。種浩道:“姚古將軍認識一個畫家,種溪去拜師學藝了,先認個師父,聽說此人路過京兆府長安城,不久要迴東京。聽說他的名字叫做李唐。”
張明遠驚訝萬分,眨了眨眼睛,笑道:“這名字好生奇怪。大唐皇帝都姓李,後人皆稱李唐。周敦頤也說,‘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種浩道:“東京國畫院想必有許多風雲人物,此番進京,或許可以見到。”扁頭樂道:“種溪那臭小子作畫癡迷,俺對美食癡迷。都是癡迷,便不分彼此了。”
阿長輕輕搖頭道:“張口閉口便是美食,你當年理當留在東京,拜師學藝,說不定眼下就在皇宮做禦廚了。何必跑到終南山,豈不是自尋煩惱?”扁頭知道阿長在編排自己,便白了一眼他,就轉過頭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道:“俺倒想過,隻是禦廚不得自由。俺雖喜歡美味佳肴,可又喜歡逍遙自在。如之奈何?俺可不想被人約束,俺最愛逍遙自在。”聽了這話,眾人都笑。
張明遠對扁頭、阿長,笑道:“此番去東京,我們一同前往,你們不必擔心。放心好了,等我們從東京迴來,到了終南山一起去樓觀臺散步。”扁頭、阿長搖搖頭,一言不發。“還有仰天池,我們去劃船,湖光山色,十分美麗。想必心情一定大好!”費無極道。
扁頭笑嗬嗬之際,不免依依不舍,隨即道:“俺當然放心,下次再來看你。浩兄!”阿長心生一計,喜笑顏開間,挑逗扁頭,道:“你是惦記人家的好吃的,好喝的吧,死胖子。”“你,唉,去去去,俺不跟你一般見識。”扁頭嘴巴鼓起,嘟嘟道。
阿長眉毛一挑,眼睛睜的圓圓,又道:“那你一定是跟我二般見識嘍!”湊前將手搭在扁頭肩膀上。此語一出,引的餘眾盡皆笑將了起來。扁頭和阿長又逗鬧開來。
“再見,浩兄。明遠、無極,你們兩個臭小子,去了東京,要照顧好浩兄和溪弟,師父讓你們兩個陪種浩、種溪去東京,你們要不辱使命。不可給我終南山抹黑,如若丟人現眼,迴來看俺怎麼收拾你們。你們四個多加保重。俺就上山去了,千萬不要太想俺。”扁頭一本正經道。
“想你個鬼,人家去東京享受皇恩浩蕩,我們就上山享受樂善好施,又有何分別。他們要奔波,我們卻安享快活,實乃一大樂事,當沒事偷著樂才是。這出門在外並非一件美差,如今暮春之際,白色柳絮飛舞,最是令人心煩意亂,我可見不得那玩意。我倒是聽說洛陽牡丹眼下最是繁盛嬌豔。如若路過洛陽,便可大飽眼福了。”阿長安慰扁頭之際,強顏歡笑道。
費無極問道:“莫非抵達東京,必定要路過洛陽不成?”張明遠也問道:“我們隻是看史書上說,長安荷花,洛陽牡丹,東京菊花,乃北方三大花城,不知可有此事?”種浩道:“我倒是聽過一句詩叫做‘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我們便路過洛陽去看看,此詩句裏的京城,到底是長安呢還是洛陽呢?你們意下如何?”費無極聽了,拍著手笑道:“小時候,我等在終南山上早討論過。”
張明遠點了點頭,種浩道:“又開玩笑?”扁頭和阿長齊聲道:“真有此事,對天發誓。明遠這臭小子小小年紀便妙語連珠,俺們甘拜下風。”
種浩道:“吹牛。”張明遠道:“那便要走一遭去看看,才好揭開謎底。如若胡思亂想,豈不讓人心煩意亂?我素聞古人有什麼不明事理都會孜孜以求,絕不會胡思亂想。如若胡思亂想,豈不可笑?”
費無極道:“不過提及大唐,繞不過長安和洛陽。畢竟一個是京城,一個是神都。可惜現到如今,在我大宋,長安與洛陽都黯然失色,唯有東京大放異彩,獨領風騷。真可謂‘八荒爭湊,萬國鹹通’,天下繁華,無出其右。這太平世界還好,大宋東京城自然獨領風騷,羨煞旁人。如若兵荒馬亂,東京城可要變成待宰羔羊了。”
種浩搖搖頭,笑道:“你們別張嘴閉嘴就說東京。眼下我等不可怠慢了長安和洛陽。長安的氣度不凡,洛陽的詩情畫意,也不可小覷,怎可厚此薄彼?”張明遠道:“此番路過洛陽,可要好好逛一逛。”費無極道:“東京才是重中之重,洛陽畢竟不如東京。”種浩道:“你們來過長安,又路過洛陽,再進東京。這大宋北方三大城池,都被你們光顧了一番,也算微幅不淺。”
費無極道:“長江邊的城池卻沒去過,著實可惜。”張明遠深情道:“以後會有機會。”種浩笑道:“如若以後有機會,可去杭州、成都、揚州、泉州。”扁頭和阿長並不言語,聽三人說話,早已羨慕不已。隻恨不能同去,便是一件憾事。張明遠和費無極再三力邀,種浩也相邀,扁頭和阿長二人隻是搖搖頭,予以婉言謝絕。再三追問是何緣由,扁頭和阿長卻欲言又止,隻是搖頭嬉笑,一臉孩子氣,惹得幾人都笑了。
片刻,扁頭便背著重重的包袱,阿長推著咯吱咯吱的太平獨輪車,二人說說笑笑,向終南山而去,車上皆是種師道府上贈送的物品,還有張明遠等人從長安城裏給他們師父李長安買的東西。張明遠、費無極、種浩望著他們漸漸遠去,消失在了視野之中。片刻,望著京兆府長安城外蒼蒼茫茫的遠山,張明遠等人心中,豪情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