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路邊幾個道士在吃肉喝酒,張明遠笑出聲來,看著種浩道:“我看古書上說,道士一般吃素,不過也是可以吃肉的。隻是有四樣不能吃。”種浩問道:“哪四樣,說來聽聽,以後我好記著,如若遇到道士朋友,就不讓他們吃他們吃不了的東西。”張明遠道:“這便是牛、狗、龜、鴻雁。”
看著種浩一臉疑惑,不等他出口,費無極馬上解釋道:“不能吃牛肉,道家認為,牛代表勤勞,一輩子吃草擠奶,終身勞作,很是辛苦。再說老子出函穀關(guān)騎青牛,自然不能吃他們祖師爺?shù)淖T了。不能吃狗,道家以為小狗它多忠誠。自古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忠貞不二,此乃世人之友,如何可吃得?不能吃烏龜,烏龜乃孝道。據(jù)說這烏龜產(chǎn)卵後,身體虛弱,目不能視,隻能等死,而烏龜?shù)聂~仔就會遊到母龜嘴中,甘願為食。不能吃鴻雁,如此高潔,雌雄交配後,不會另找新歡,兩者終身獨居,忠貞不渝,足見高潔。古書上說的,很有道理。幹爹,以為如何?”種師道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所言極是,果然高論。”種溪也學(xué)著種師道點了點頭。
種浩點點頭豁然開朗,一時間喜笑顏開,得到不少真知灼見,可見這張明遠、費無極果然是飽讀詩書,知道許多天下人間的道理,佩服不已,不在話下,隨即道:“原來如此,沒曾料想,你們頭頭是道的說了這麼許多,真是大開眼界。好了,我們?nèi)コ燥垼砩险覀客棧歇息,明日就跟隨爹爹進宮去見駕,大家可以在東京城好好逛一逛。”喜笑顏開,不在話下。
“一年四季,我最喜歡春天。尤其河邊之春,最是令人陶醉。垂柳蕩漾,波光粼粼。倒想起蘇學(xué)士的一首詩了,正道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此時此刻,便是此情此景。如若入畫,定當(dāng)頗具趣味。”種溪看向汴河,滔滔不絕道。
張明遠道:“一年之計在於春,春意盎然,春意闌珊,如何不令人心馳神往?”費無極道:“不可辜負大好春光,又見春暖花開,自然心曠神怡。還望各得其所,各圓其夢。”
“你們年紀(jì)輕輕就感慨萬千,如若不知道你們文武雙全,便以為你們胡言亂語了。青春何其好,還要把握住啊!”種師道聽了張明遠、費無極和種浩、種溪的話,不覺欣慰萬分。
張明遠環(huán)顧四周,人頭攢動,隻聽得,小女子咿咿呀呀的小曲飄蕩在酒樓外,頓時喜歡的不得了,隨即笑道:“好,先去吃飯。”
費無極聞著街邊的攤位有人吃炊餅,就道:“聽說東京糕點特別多,要不要先去嚐一嚐小吃。此處的炊餅雖說也不錯,可比起江南糕點味道就差遠了。”常言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沒曾料想,這話被炊餅小哥聽到了,這人一臉不悅,隨即朝費無極瞪了一眼,沒好氣的扔出一句話:“走開,走開,別妨礙我這生意。”說著居然上前推搡。費無極尷尬一笑,轉(zhuǎn)過臉去,原來小販揭開鍋蓋,要添水,如若不是躲閃及時,就尷尬了。
“無極哥哥,走啊,當(dāng)心鍋裏的炊餅跳出來對你兇巴巴。”種溪見路人都瞅著費無極要不要發(fā)火,就馬上自嘲道。張明遠會意,拉費無極離開,種浩緊隨其後,隻有炊餅小販一怔,站在那裏氣唿唿的雙手叉腰,有人招唿他,他也無動於衷。種師道趕忙賠禮道歉,種浩、張明遠也不停作揖,惟有費無極和種溪滿不在乎。
“大相國寺周圍聽說小吃多,味道也不錯。”種浩抬頭遠望,不覺笑道。種溪道:“果子我見得多了,也吃的多了。不過我以為眼下賣的果子,不如小時候好吃。沒有童年的味道,如何是好。”嘴裏吐了吐舌頭。“我就納悶了,本來這江南糕點味道就不錯,莫非我說的不對?”費無極固執(zhí)己見,還對方才之事耿耿於懷,悶悶不樂,細細想來也是自個的不對,不禁樂個不住。
張明遠心知肚明,費無極自來都是覺得自己很對,別人有錯,還能言善辯,可把那黑說成白,白說成黑,就笑了笑,叮囑道:“看看你,孩子氣太過。少說一句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倒好,當(dāng)著人家攤位客官麵胡說八道,人家不生氣就奇怪了。可見這禍從口出,實在頗有道理。蘇東坡當(dāng)年就是禍從口出,世人皆知。”“無極,幹爹知道你有口無心,不過一句玩笑話。”
種師道勸費無極道:“不過,出門在外,且不可如此意氣用事。如若碰到歹人,可要麻煩許多。如若鬧出禍端,要吃官司不說,還要受氣,很不劃算。一個外地人抵達京城,人生地不熟,初來乍道。你如何知道這水有多深多淺?豈不聞,‘大樹底下好乘涼。’有些商販或許與官府有瓜葛。常言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無極以後要多加小心。不可因小失大,自尋煩惱。”不覺歎息不已,搖了搖頭。
“無極真逗,這在京兆府也不可如此,何況東京開封府汴梁城了。你哪裏知道,我娘說,‘這挑蔥者可見不得賣蒜之人。’各有買賣,卻互為相克。你說人家的不好,就是打人家的臉。無極也真行,佩服,佩服。”種浩素知費無極這般,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想起自己當(dāng)年隨爹爹去集市也這般經(jīng)曆,自然心知肚明,馬上歎道。
“有什麼了不起,大驚小怪,小題大做,雞毛蒜皮,雞毛蒜皮。”費無極搖搖頭,擺擺手,笑出聲來。頓時灰頭土臉,無精打采。種溪笑道:“我卻覺得無極哥哥沒什麼錯,實話實說有什麼不對?暢所欲言,有何不可?”費無極道:“溪弟果然是好弟弟,無極哥哥本來就所言極是。”張明遠、費無極見費無極和種溪一唱一和,搖了搖頭,樂個不住。
種師道還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便帶著種浩、種溪、張明遠、費無極等人找了家食店,點了幾道菜,要了一壺茶,喜樂無比的暢飲開來。這嘴裏吃著菜,味道不錯,喝茶起興,居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那邊有正店。”種浩環(huán)顧四周,見這店鋪顯然沒對麵店鋪大,對麵人頭攢動,有不少拉駱駝的波斯人,走來走去,進進出出。路過的東京百姓皆喜笑顏開。波斯人頭戴圍巾一樣的帽子,濃眉大眼,身材高大,一個個留著八字胡須,威風(fēng)凜凜。一身白袍,倒好比那西夏人了。不過如今西夏黨項人早已被中原大宋人給同化了不少,黨項人也是宋朝人的服飾打扮,黨項人引以為傲,不在話下。
如今波斯人來到大宋,他們拉著駝隊前來,一個個富得流油,自然大有氣派。故而這東京許多店家對波斯人都畢恭畢敬。波斯人通常都是大手筆,住店短則一兩個月,長則小半年。給東京店家?guī)聿簧巽y子錢。由此,見波斯人進城,乃是一大喜事和樂事。
“對,我看到了。有波斯人,想必是老字號的正店了。”種溪點點頭,一杯茶下了肚。“叫什麼名字?”費無極問道。“孫羊正店。”種溪看得仔細。店鋪大旗寫得清清楚楚,門口匾額也道:孫羊正店。四個紅色大字,在黑色牌子上,熠熠生輝。“他們有什麼好吃的。”張明遠又問。
“好像是專門賣羊肉的,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種浩路過打聽了一番,故而記得很明白。“不過什麼?”費無極問道。“就是太貴,我們可吃不起。”種溪樂道。“摳門!”費無極挖苦起來。“不摳門,你掏錢好了。”張明遠用手指頭朝費無極後腦勺輕輕敲了敲。“我還是吃我的豆腐好了,果然味道不錯。素聞嵩山少林寺的和尚最喜歡這豆腐。”費無極樂道。
種師道樂道:“豆腐與豆芽一同入口咀嚼,便是美味佳肴。這素菜中,必不可少者,必是這豆腐。如此說來,豆腐也算美味佳肴中的翹楚了,你們可別瞧不起。豆腐最是養(yǎng)生菜中的極品,東坡豆腐,妙不可言。不過如若心急,便要麻煩了。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可心急若吃豆腐,便要燙嘴了。湯的嘴巴火冒三丈,哭鼻子。”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麵麵相覷,笑個不住。
片刻眾人又到大相國寺周圍的小吃攤上品嚐一番,那蜜餞果子和糖葫蘆,幹炸小魚,煮扇貝,令人饞的流口水。還有一些羊肉,或蒸或煮,或炸或烤,一股股香味撲鼻,眾人走走停停,東瞧瞧,西看看,一時間還是意猶未盡。那刺啦一聲,從鍋裏冒出油煙氣。那蒸籠揭開蓋子,一股白氣突起,好似人間仙境。吆喝聲此起彼伏,叫賣聲,不絕於耳。東京果然令人流連忘返,好生喜歡。環(huán)顧四周,人頭攢動,種師道等人並不感覺乏味,反而越走越有趣,這新鮮事越看越多。
有些波斯人的瓷罐裏有蛇,波斯人把蛇繞在脖子上,東京小女孩看的嚇得哭了,小男孩卻笑的咯咯作響。追逐打鬧,好不快樂。許多遊客在汴河邊流連忘返,還有許多人在作畫。種溪不由自主之際,走過去圍觀,種師道等人也隻好湊過去一看。原來有人為遊客畫像,分著色和不著色兩種。著色便是彩繪,不著色便是白紙黑墨的速寫。種溪看得入迷,如若不是種師道叫種溪,種溪便舍不得離開,眾人要走時,種溪迴過頭依然戀戀不舍。
不覺眾人在種師道引領(lǐng)下觀賞州橋附近風(fēng)光,州橋在大唐時原叫汴州橋,後來到了大宋,東京人家簡稱叫做州橋,也叫天漢橋。這州橋乃東京城最為矚目的交通要道,處於汴河與禦街交匯的中心,南來北往在東京大街小巷,無不由此路過。此橋為柱梁平橋,橋下密排石柱,與大相國寺橋齊平,不通大舟船,卻有小客船穿梭而過。費無極環(huán)顧四周,但見橋下汴水滔滔,清澈見底,那魚兒浮遊,清晰可見。
又見橋上人來人往,再聽四下,人聲鼎沸。便饒有興致之際,問道:“幹爹,不知這州橋,有何來曆?還望賜教一二,免得我們孤陋寡聞。”種師道破涕一笑,介紹道:“大唐建中二年,那宣武軍節(jié)度使李勉重修汴州城時,便修建了此橋。後來我大宋定都後,擴建汴京城,此橋便成為鬧市中心。”
張明遠看著州橋兩岸,酒樓林立,茶肆滿布,笑問道:“如此久負盛名之地,想必定有不少文人騷客,有大作流傳了。”種浩饒有興致之際,道:“我倒記得一首詩,是梅堯臣所作。”便吟誦開來:
堤上殘風(fēng)雪,橋邊盛酒樓。
據(jù)鞍衰意盡,倚坎豔歌留。
種溪見種浩如此,也按耐不住,笑道:“哥哥居然搶風(fēng)頭,真是過分。我也記得王安石的大作。你們聽好了!”隨即也吟誦開來:
州橋蹋月想山椒,迴首哀惴未覺遙。
今夜重聞舊嗚咽,卻看山嶽話州橋。
種師道聽了喜笑顏開,張明遠和費無極也佩服有佳。費無極低頭再看州橋兩側(cè)的河岸石堤,定睛一看,喜上眉梢,原來河堤兩岸的石壁上,鐫刻有海馬、仙鶴、水獸、飛雲(yún)諸多圖案,雕刻精美絕倫,色彩豔麗典雅,妙不可言,看上去氣勢恢宏,蔚為壯觀。金黃的飛雲(yún),狂奔的海馬,靈動的水紋,那仙鶴也要飛起來了。
費無極給張明遠一指,張明遠也仔細一瞧,歎為觀止。種浩見他二人在低頭看著什麼,也隨之瞧一瞧,見狀,也是讚不絕口。有一個船家靠了岸,手裏拿著一個物件,種溪好奇上前詢問,費無極也跟了過去。
那漢子道:“我手裏叫做船燈,晚上這州橋下的客船很多,如若不點燈引路,兩船過橋便要相撞了。”費無極接過漢子手中的船燈,瞧了瞧,隻見那船燈果然絕妙,刻有兩尾魚,中間底部為荷花,這中間攜有一行字,寫著:慎火亭(停)水。
眾人又離開州橋,走過禦街,一路上,但見開封府府衙,還有尚書省、秘書省、明堂、太常寺、大相國寺。那紅牆綠瓦的景靈東西二宮,也分列左右,遙相唿應(yīng),互為對稱。禦街當(dāng)?shù)烙眉t漆杈子隔開,兩邊皆是水溝稱之為禦溝。禦溝裏波光粼粼,映入眼簾的便是片片荷葉,那荷花綻放,美不勝收。禦溝岸邊有桃花、梨花、杏花、李花,競相綻放,好一派春意盎然。許多小男孩和小女孩,拉著大人的手蹦蹦跳跳,喜得拍起手來。老頭和老太太也停了下來觀望。青年男女更是攜手而行,站在禦溝岸邊,看著花開景致,喜笑顏開。
種師道在前,張明遠等人緊隨其後,站在景靈西宮旁邊的街道旁,遠遠遙望,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巍峨高大的皇城正門:宣德門。隻見城樓之上綠瓦灰磚,紅柱矗立,雕梁畫棟,彩繪飛懸。再看城門五座,皆金釘朱漆,恢宏大氣,熠熠生輝。種師道和種浩、種溪多年前來過,雖並不陌生,可每次進京皆要來看宣德門,才覺來過東京。
張明遠、費無極從未來過,故而站在宣德門對麵的路邊,凝視許久,不忍離去。一門之隔,便是兩個世界。一牆之隔,便是兩個氣派。大內(nèi)森嚴,禦街寬闊。州橋之上卻熱鬧非凡,叫賣此起彼伏,人頭攢動。許多初到東京之士,皆流連忘返,不願離開。遠處開寶寺塔矗立,白雲(yún)朵朵,眾人遠望之際,讚不絕口。種師道對張明遠、費無極介紹一番,這便稱之為“寶塔行雲(yún)”之景,他二人看向高塔,肅然起敬。眾人意猶未盡,戀戀不舍而去。
老毒物和大毒物、小毒物雖說看不慣大宋朝廷多年以來的重文輕武,也看不慣宋徽宗的舞文弄墨,但對宋太祖趙匡胤卻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故而每次抵達東京,也會來到宣德門附近駐足觀看,瞻仰一番趙匡胤當(dāng)年留下來的大宋風(fēng)範(fàn),畢竟趙匡胤在東京皇宮大殿也住過很多年,看著宣德門,便想起趙匡胤,這讓老毒物黃劍頓時神情肅穆,黯然神傷,不覺眼裏含淚。大毒物和小毒物見了,也麵麵相覷,安慰再三。老毒物被大毒物和小毒物相扶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