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少林寺山門,費無極道:“塔林明日再說。”張明遠道:“多謝大師陪同參觀,多有打擾。”
空遠笑道:“既然至此,何不在少室山多住幾日,我等也好說說話。那嵩山派陸九舟掌門也多次提及你們,如若你們想去,不妨前往拜訪,畢竟都在嵩山,並不遙遠。”張明遠和費無極齊聲道:“自然很好。”眾人喜出望外,答應下來。
吃了晚飯,空遠坐禪去了,張明遠、費無極與子午四人到少室山走一走,看一看。張明遠想起嵩山派掌門人陸九舟,故而與費無極商議後,攜子午四人前去拜訪。一路上,從少室山到太室山,又見天目瓊花。漫山遍野,蔚為壯觀。
張明遠、費無極來到嵩陽書院,見陸九舟攜弟子在門口迎接,隨即拱手,微微一笑:“陸掌門,幸會幸會。”
陸九舟喜出望外,高聲道:“明遠、無極,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張明遠馬上介紹道:“座下弟子,子午、餘下。”費無極向陸九舟介紹道:“徒兒普安、武連。”
子午四人拜道:“見過陸掌門。”陸九舟喜笑顏開,伸手道:“免禮免禮,不必客氣。裏麵請!”馬上讓開大門,示意張明遠等人進去。陸九舟與張明遠、費無極且走且談,久違之感,一目了然。
抵達廳堂,眾人落座,陸九舟吩咐弟子上來獻茶,隨即客氣道:“諸位請用茶,我嵩山派沒什麼,隻是茶水管夠。”張明遠等人接過茶碗,喝上一口,算是禮節。
費無極道:“陸掌門實乃茶神之後,名不虛傳。”陸九舟淡然一笑,歎道:“不敢當,不敢當。”
張明遠道:“此番抵達嵩山,一則拜訪少林寺,二則拜訪嵩山派。”
陸九舟氣急敗壞,握著拳頭,往桌子上重重一拳,茶碗當當作響,茶水四溢,頓時歎息道:“恆山派玄空道長的事情,我們早已聽說,都痛心疾首。江湖中人也是議論紛紛,氣憤填膺。沒想到老毒物居然派小毒物胡作非為與契丹人、西夏人同流合汙,實在可惡之極。如若碰到小毒物和老毒物一定將他們碎屍萬段。”
費無極勸道:“陸掌門不必如此,這老毒物與小毒物的確可惡之極,他們不出手相助也就罷了,居然還趁火打劫,與賊人合兵一處,圍攻恆山派,豈有此理。如此敵我不分,是非不明,豈不有愧天下。”
張明遠道:“老毒物和小毒物如若明白這些,他們就不是老毒物和小毒物了。”
子午恨恨的道:“陸掌門有所不知,我是與小毒物近在咫尺的交過手,他的確心狠手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
武連道:“為何不說大魔頭?”普安道:“大魔頭是他師父。”餘下驚得呆了,問道:“師父?”武連道:“就是老毒物黃劍!”武連道。“不錯,老毒物是大魔頭。”
費無極環顧四周,歎道:“小毒物自然是小魔頭。”
陸九舟緩過神來,平心靜氣,道:“目下恆山派有此變故也是事發突然。玄空道長駕鶴西去,可憐了他一i腔熱血。他主張三教合一,可惜如今沒人主持大局了。”
費無極大驚失色道:“莫非陸掌門也讚同三教合一不成?”
陸九舟道:“三教合一也很好,之前江湖中人,恩恩怨怨多少年,總是打打殺殺的,沒完沒了。如若三教合一,豈不天下太平?”
張明遠道:“此話怎講?”子午四人齊聲道:“其中道理,晚輩不知,還望前輩賜教。”
陸九舟仰天長歎道:“你們可知我幾大劍派皆是儒家門派,我們讀書寫字,琴棋書畫。這各大門派之中,有兩大教派名揚天下,便是你們道家和那佛家。終南山、青城山、武當山、龍虎山,皆是道家教派裏的佼佼者,何況如今皇上尊崇道教,你們終南山自然威望頗高。隻是五雷之法裏龍虎山張繼先與林靈素無出其右,故而他們在東京朝堂受到的賞識就比較多了。佛家就是少室山上少林寺為代表,什麼峨眉山、五臺山、九華山、梵淨山、普陀山,皆是天下人間有頭有臉的佛門聖地。我們儒家劍派與佛道爭雄自然煞費苦心。”
費無極聽了這話,想了想,不以為然,隨即反駁道:“陸掌門此言差矣,你豈不聞太祖皇帝有遺言?”
陸九舟一怔,伸手一指,追問道:“願聞其詳。”費無極神情肅穆,好似宣讀官文一般,認真道:“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
張明遠道:“陸掌門目下可明白了?太祖皇帝都說,絕不可以殺士大夫,你居然說讀書人,儒學在我大宋地位不高,豈不可笑?”
陸九舟喝了口茶,緩緩道:“太祖皇帝的確對儒教頗為尊崇,不過他對道教也非常尊崇。”
子午道:“應該說,別看太祖武德皇帝是個習武之人,他才最明白如何做皇帝,如何做個好皇帝。”
普安道:“我們不討論做皇帝的事情,好也不好?”
武連道:“我們以後專門來說說太祖。目下先不要打擾太祖,要知道太祖對我大宋有多重要,故而不可信口雌黃。”餘下道:“那自然很好。”
張明遠道:“實話說來,在我大宋,這三教合一最為江湖中人推崇。”費無極道:“此話怎講?”
陸九舟道:“我以為這我大宋,這士農工商四種人裏,其實這商人才最厲害。如若沒有富商大賈,你們且看東京,會如此熱鬧非凡,豈不可笑?且說讀書人,如若沒有衣食無憂,又如何可以潛心做文章?你們去問問歐陽修、蘇東坡,他們不吃不喝,沒錢花,如何做文章,恐怕餓死了都很有可能,是也不是?三教合一,就少了許多紛紛擾擾,不會勾心鬥角,天下人間也會太平許多。”
張明遠道:“所言極是,不過士農工商缺一不可,如若沒有農夫耕耘,吃什麼?別說這麥子稻子,還是那瓜果蔬菜,喝西北風也難說。如若沒有工匠做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們如何會有瓷器鐵器,鍋碗瓢盆?如若沒有士大夫做文章,總結農夫的經驗,總結工匠的技藝,後人如何會代代相傳?技高一籌!反過來,士大夫做文章也可以著書立說,拿到街市去賣,這叫做商。農夫的稻花香,拿到街市賣,也叫做商。工匠做的東西,為別人做苦工,也叫做商。隻要換了銀子錢就叫做商。正所謂士農工商,缺一不可,互相關聯,密不可分。如何可以評頭論足,說三道四,親疏遠近,是也不是?如若沒有士農工商,黎民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恐怕天下人間,隻要張嘴吃飯,閉眼睡覺者,都不好過。”
費無極淡淡的道:“許多人都皆知此理,可一個個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有些人最是瞧不起這士農工商,我們江湖中人難道就不食人間煙火,我看未必。江湖中人如若離開了那士農工商,也難活。如若我們隻知江湖恩怨,勾心鬥角,濫殺無辜。豈不如行屍走肉一般。與峨眉山的猴子有什麼兩樣?”此言一出,眾人哈哈大笑。
普安一本正經,緩緩道:“師父,可不能小看峨眉山的猴子,峨眉山的猴子可都是有靈性的猴子,世人稱之為靈猴。”
武連迴憶往事,歎道:“說起峨眉山的猴子,我就想笑。在成都府就見過有人說,自己帶著峨眉山的猴子賣藝來了。可世人皆知峨眉山掌門人明月師太曾三令五申,如若峨眉山弟子發現有人狗膽包天抓峨眉山的猴子乞討或者胡作非為就格殺勿論。有一日,在成都府,一個人就拉著猴子,被峨眉山弟子發現了,峨眉山弟子把劍架在那人脖子上,那人戰戰兢兢說,這猴子不是峨眉山來的。峨眉山弟子逼問,哪裏來的。那人魂不附體說,從終南山來的。那峨眉山弟子說,哪裏來的都不可以,就沒收了他的猴子。那人哭哭啼啼說沒了猴子就要餓死了。峨眉山弟子問他何故,他說,靠猴子表演混口飯吃。峨眉山弟子隻好作罷。我想峨眉山弟子也有私心。如若是峨眉山猴子她們一定會帶走,偏偏是終南山猴子,他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睛了。”一語落地,氣唿唿的。
普安笑道:“你這故事莫非杜撰,我為何不知?”武連白了一眼,眾人又是喜笑顏開。
張明遠道:“要說終南山猴子,我與無極最難以忘懷。”指著費無極,看向陸九舟。
費無極點點頭,對陸九舟介紹開來:“小時候,在終南山與世隔絕三年,自然與許多終南山猴子為伴,感覺猴子很可愛,很有靈性。”
陸九舟想起一個人,便饒有興致的說道。“說到猴子,東京有許多畫師也喜歡畫猴子,而且畫的惟妙惟肖。不過有一個叫做易元吉的畫師卻是無出其右,他是仁宗年間的畫師。初攻花鳥、草蟲、果品,後專寫獐猿。曾遊荊、湖之間,搜奇訪古,總是到深山密林之間寫生,故而妙筆生花,非同一般。”
武連好奇道:“畫猴子,可有什麼寓意?”
陸九舟笑道:“一隻猴爬於樹上掛印,取‘封侯掛印’之意;一隻猴騎於馬背之上,取‘馬上封侯’之意;兩隻猴坐在一棵鬆樹上,或一隻猴騎在另一隻猴的背上,取‘輩輩封侯’之意。”
餘下道:“都變成猴子窩了。”眾人哈哈大笑。
陸九舟道:“真是歲月不居,時光荏苒。轉眼間明遠、無極都有了弟子,真是不得了。武林大會之時,明遠、無極還年紀輕輕。”
費無極捋了捋胡須,歎道:“當年也是快而立之年了,也不小了。”張明遠道:“當然,當然。男人嘛,就是孩子氣,多大也是長不大。”
武連笑道:“莫非這女人就長大了,我看趙香雲比我還孩子氣。”
陸九舟詫異萬分,驚訝道:“你認識當今皇上的帝姬?”費無極道:“莫非你不知皇上把這大唐以來的公主改成了帝姬。不必大驚小怪。”
武連嘿嘿一笑,緩緩道:“我知道武則天有一個女兒叫做太平公主。”
普安本聽太子提及此事,但眼下卻裝傻充愣,冥思苦想,搖搖頭道:“這帝姬,是何道理?”
子午也假裝一臉茫然,笑道:“不知道。”餘下苦笑道:“公主多好聽,幹嘛叫什麼帝姬。”
陸九舟道:“皇上別出心裁,我們也是一樂,管它叫什麼,與我們何幹。”
張明遠解釋道:“聽說,這帝姬最早可追溯到周朝。周朝八百年國祚,恐怕皇上想以此,祈求大宋國泰民安,國運昌盛罷了。”聽了這話,陸九舟了然不惑,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武連道:“帝姬也不錯,不過公主還是好聽。”頓時破涕一笑,心中暗笑,當然與你無關,可與我有關。
餘下對武連耳語道:“你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趙香雲可是金枝玉葉,你是個什麼人,真是不害臊。”
武連附耳,對餘下挖苦開來:“你就是羨慕嫉妒恨,你也有自知之明。人家趙香雲看我就臉紅,看你就沒反應。對了,應該說人家壓根就沒正眼看你一下,是不是很難過,很傷心,很羨慕,很嫉妒。你就是沒我武連相貌堂堂,我就是喜歡趙香雲,氣死你。”
餘下火冒三丈,不過不好發作,隻得苦笑,冷冷的道:“帝姬還是沒公主好聽。”武連點點頭,笑道:“對了,公主還是比帝姬好聽。這帝姬就留給皇上好了!”眾人哈哈大笑。
張明遠道:“天色不早了,我看我們還是迴去可好?”
陸九舟道:“你們可知夜宿嵩陽書院,別有韻味,難道不想親身體味一番?”費無極道:“夜宿書院?”微微一笑,納悶開來。
子午道:“夜遊佛寺倒是聽說過。”普安讚不絕口之際,仰天長歎:“我倒聽說過蘇蘇東坡有篇文章叫做《記承天寺夜遊》,乃是仙文。”
餘下不以為然,感覺普安在胡說八道,就笑道:“仙文,一派胡言。”武連立馬笑道:“餘下你這臭小子,不可汙蔑普安,他所言極是。這篇文章,我倒背如流,你洗耳恭聽,可好?”隨即吟誦道: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張明遠道:“既然蘇東坡夜遊承天寺,我等就夜宿嵩陽書院好了。”
費無極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撓了撓後腦勺,馬上擲地有聲道:“承天寺,明遠師兄, 你還記得一件事嗎?”
張明遠一怔,緩過神來,笑道:“對了,出使西夏,去過承天寺。”
陸九舟問道:“這樣說來蘇東坡也去過西夏?聞所未聞。”
費無極笑道:“蘇東坡可沒去過西夏,他去的承天寺是黃州的,在江南,是我大宋地界。我與無極去的承天寺是興慶府,在塞北江南,是西夏地界。”
張明遠追問道:“莫非蘇東坡去過契丹?為何沒有人提及。畢竟蘇東坡鼎鼎大名,無出其右。”
陸九舟笑道:“蘇東坡可沒機會去契丹,他倒是寫過一首詩。叫做《送子由使契丹》,算是少有之事。”
武連笑道:“陸掌門可記得其中詩句?”陸九舟點點頭,微微一笑,隨即吟誦開來:
雲海相望寄此身,那因遠適更沾巾。
不辭驛騎淩風雪,要使天驕識鳳麟。
沙漠迴看清禁月,湖山應夢武林春。
單於若問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張明遠道:“說到契丹與西夏,不得不提高麗。”
餘下道:“我們去太原府夜市逛一逛,就騙那老陳醋的掌櫃說我們要去高麗,師父居然就提高麗了,真是有趣。”
普安道:“我們倒是想去,可要經過契丹,不然隻好從登州渡海了。”
子午道:“別提渡海,王子安在南海渡海就年紀輕輕淹死了,隻留下個《滕王閣序》,真是瘮得慌!”
張明遠和費無極麵麵相覷,畢竟小時候誤入地宮,也討論過此事,如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一想,二人都笑。
武連白了一眼,冷冷的道:“膽小鬼!”
陸九舟捋了捋胡須,笑道:“豈不聞,夏國劍、契丹鞍、高麗秘色,皆是天下第一。”頓時昂首挺胸。
子午雙手叉腰,兩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咧嘴在苦笑,納悶道:“夏國劍那麼厲害,我卻不信。”
普安頗為喜歡寶劍,故而在京兆府,常聽許多文人墨客娓娓道來,故而記得許多名劍:“我看一定是吹牛。素聞我中原寶劍才天下第一。豈不聞,黃帝的軒轅劍、夏禹的禹王劍、夏王太康的太康劍、殷商太甲的定光劍、殷商武丁的照膽劍、周穆王的昆吾劍、吳國幹將劍、吳國莫邪劍、秦昭王的太阿劍、秦始皇的定秦劍、漢高祖的赤霄劍、漢文帝的神龜劍、漢武帝的八服劍、漢昭帝的茂陵劍、光武帝的秀霸劍、漢明帝的龍彩劍、漢順帝的安漢劍、漢靈帝的中興劍、袁本初的思召劍、蜀漢後主劉禪的鎮山劍、晉懷帝的步光劍、唐德宗的火精劍。”
張明遠、費無極瞠目結舌,沒想到普安知道這樣許多,居然喋喋不休個沒完沒了,頓時麵麵相覷,並不插話,看這臭小子說出什麼名堂來。陸九舟也會意,三人默然不語,隻是喝茶,看著子午、普安、餘下、武連四人說說笑笑。
子午道:“還有麼?聽說殷商時青銅器無出其右,難道就沒有什麼寶劍。”
普安道:“有三大名劍,正道是:含光、承景、脊練。”武連道:“聽說春秋戰國時名劍頗多,還有麼?”
餘下道:“我聽說,最著名的莫過於,吳國幹將與莫邪了。雄劍是丈夫幹將所鑄,雌劍乃他娘子莫邪所鑄。”武連道:“莫非越國沒有劍?”
普安介紹道;“當然有,而且不少。一曰:湛盧,二曰:純鈞,三曰:勝邪,四曰:魚腸,五曰:巨闕。”
餘下道:“素聞越王勾踐名聲顯赫,他手上如若沒什麼劍,世人都不相信,是也不是?”
普安道:“那是自然,越王勾踐這人最喜歡佩劍,他有不少名劍,正道是:掩日、斷水、轉魄、懸翦、驚鯢、滅魂、卻邪、真剛。”
武連道:“漢朝人最喜歡佩劍了。”普安道:“雖說王莽這人名聲不好,可他也有一把劍。”
餘下苦笑道:“他也有劍,不可能。”子午道:“叫什麼?”普安破涕一笑,歎道:“叫做‘乘勝萬裏伏’!”眾人忍俊不禁。
武連調侃道:“乘勝追擊,萬裏埋伏。是這意思麼?”
餘下道:“王莽篡權,胡作非為。果然埋伏的夠深,其心可誅!”點點頭,又搖搖頭。
子午冷笑道:“普安,方才那說漢朝的兩個皇帝,一個叫做漢順帝,一個叫做漢獻帝。漢順帝的安漢劍,漢獻帝的中興劍。真是頗具諷刺意味,他們兩個都沒能挽救大漢王朝,在位之時,搞的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他們罪莫大焉。”
武連道:“他們的可惡之處,便是宦官專權,外戚專政。”
張明遠、費無極、陸九舟,三人點點頭,微微一笑,果然這些臭小子所論頗高,的確孺子可教,令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