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金太宗大帳高朋滿座,說說笑笑,歌舞升平,杯盤狼藉。張明遠、費無極看到,女真人抬著烤全羊走了進來,金黃酥脆,也是令人垂涎欲滴。女真人拿著刀子割下羊肉,分發到眾人盤中一個個也是吃的興高采烈。濃香撲鼻,肉色可人。還有鹿肉,也是女真人的最愛。又拿來一種酒,裏麵泡著一樣東西。原來是人參,這物品以高麗參為貴。這酒,女真人祖祖輩輩,都愛不釋手。
女真人還帶來海東青,這海東青眨了眨雙眼,炯炯有神,撲撲翅膀,飛到金太宗的座椅旁邊。金太宗高高在上,眾人在寶座臺階下麵喝酒,醉醺醺之人,東倒西歪。大帳裏,爐火熊熊,溫暖如春,酒香四溢,熱鬧非凡。
金太宗突然大笑,伸手一指,擲地有聲開來:“來人,都綁起來。”西夏使節一個個瞠目結舌,嚇得魂不附體,以為金太宗發怒,要斬來使。不知何故,就如此情狀,頓時戰戰兢兢。
隻見一對女真士卒進來,朝西夏人和張明遠等人麵前走過,一瞬間冷風襲來,帶入一陣刺骨寒風,掠過一絲冰冷寒意。
子午四人暗暗握著拳頭,準備隨時反抗,不可束手就擒。張明遠、費無極麵麵相覷,胸有成竹。西夏焦彥堅正兩腿發抖之際,一怔,女真人居然把幾個女真頭領綁起來,客客氣氣地送了出去。
西夏焦彥堅動了動嘴角黑痣,看向金太宗,恭恭敬敬問道:“不知何故要綁起來諸位頭領,還望狼主賜教?”
早已迴到大帳的兀術,傲氣十足,哈哈大笑,昂首挺胸而入,頓時目光如炬,擲地有聲:“怕他們醉醺醺要拿刀殺人,故而送迴去睡大覺。”原來一場虛驚,自然就此別過。如釋重負,不在話下。
金太宗微微一笑,“諸位受驚!”喝起鹿血。嘴角掠過淫笑。原來左右皆是美女環繞,竭力討好金太宗,金太宗卻看都不看一眼。
西夏焦彥堅尷尬一笑,拜道:“不妨,不妨。我西夏醉醺醺以後也是東倒西歪,不好收拾。”
張明遠道:“沒想到大金國有此風俗習慣。”說話間強自鎮定,隨即拱手。
費無極感慨萬千,笑出聲來:“我西夏卻不敢如此,這醉醺醺之人,斷不敢去招惹的。”
子午笑道:“醉醺醺就是麻煩。耍酒瘋不說,還說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諢話!令人不厭其煩。”
普安道:“不錯,這醉醺醺之人,一般都是口無遮攔,胡說八道,沒完沒了。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想必也是裝傻充愣,裝聾作啞。”
餘下歎道:“還喋喋不休,不依不饒。倒是說些好聽的,結果全是語無倫次的混帳話,令人心煩意亂,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忍無可忍。”
武連尋思,你們都是膽小鬼,我武連偏偏不信邪,看他一眼又何妨,隨即看向金太宗。感覺這人居然與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模樣有些雷同。武連看過趙香雲給他的畫像,有太祖皇帝的畫像,故而記憶猶新。想到此處,定了定神色,壯著膽子,笑道:“大金國狼主真是厲害,如此文武兼備,智勇雙全,超凡脫俗,雄才大略,氣宇軒昂,威震天下,力挽狂瀾,天下無敵。真是天下人間的大英雄,恕晚輩冒昧,感覺狼主越看越像一個人!”
眾人早已目瞪口呆。原來武連的話,皆是四個字四個字的中原成語,這女真人哪能招架得住,西夏焦彥堅也是瞠目結舌,甘拜下風。張明遠和費無極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樂此不彼。子午和餘下、普安,三個人,也是笑得咳嗽開來。
金太宗一怔,捋了捋胡須,伸手一指,頓時喜笑顏開,擲地有聲的問道:“誰?但說無妨。”
武連毫不猶豫,霍了出去,隨即破口而出:“宋太祖趙匡胤!”。眾人大驚失色,半晌一言不發,氣氛凝結,緊張兮兮。
西夏焦彥堅心裏明白,但就是不敢說,就怕金太宗發怒,聽了這話,驚掉下巴。西夏使節一個個也是嚇得把手中酒碗掉在地上,隻聽得好幾聲哐當聲,接連襲來。
張明遠的手指頭在微微顫抖,費無極的嘴角緩緩抖動。子午和普安麵麵相覷,驚魂未定之際,麵如土色,餘下愣了愣,到嘴裏的肉,掉了出來。
眾人一起看向那女真人,一個個也是兇神惡煞,完顏兀術站了起來,瞪著眼睛,用手一指,武連也心驚肉跳。
正在此時,隻聽得一聲哈哈大笑乍起,眾人看時,居然是那金太宗在捧腹大笑,頓時捋了捋胡須,點點頭,歎道:“不錯,本狼主也見過契丹人在遼國上京皇家畫院留下的畫作裏,居然有宋太祖趙匡胤的畫像,仔細看了看,我的確與他有些相像。我就說嘛,你們西夏人也感覺出來了。許多人居然說不像!分明是他們有眼無珠,置若罔聞。如若早早出生個一百多年之前,後人會說趙匡胤與我相像了。世人皆知,這趙佶實乃不肖子孫,整日寫寫畫畫,勞民傷財,昏庸無道,天理難容。我大金國代宋太祖教訓一番不肖子孫趙佶,有何不可?如若他們敢於分庭抗禮,我大金國定不會輕饒,必定帶他們到大金國來,懺悔思過,乃是恩澤倍加了。想必中原人也有明白人,並非都是糊塗蛋。幫助趙佶才是助紂為虐,目下趙桓那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就是個縮頭烏龜,小王八蛋!看他唯唯諾諾,躡手躡腳,娘們唧唧的樣子,哪裏像個皇上。素聞這信佛之人,免不了優柔寡斷。還聽說這家夥隨身帶著個夏國劍。真是‘酒壯慫人膽,夏國劍壯了趙桓的膽。’”一語落地,女真人盡皆哈哈大笑,樂此不彼。笑的前仰後合,好生了得。
張明遠、費無極麵麵相覷,一時語塞。果然金太宗真的好像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實在蹊蹺萬分。西夏使臣也是得意洋洋,樂此不彼,原來夏國劍早已天下聞名,無出其右了。
子午四人心裏悶悶不樂,臉上卻不得不喜笑顏開。大帳裏依久歌舞升平,笑口常開。
金太宗頗為賞識西夏使團,故而張明遠、費無極等人在草原上留住了三日,每日金太宗都好酒好肉,熱情款待。歌舞升平,喜樂無比。
張明遠離開帳篷走在草原上,飽含深情道:“這女真人吃的東西,不大習慣。”此時雪消冰化,天氣和暖,雄鷹展翅,直插雲霄。遠處一條白練,隻聽嘩嘩作響,原來是河水流淌。
費無極神情凝重,走向一個馬車,背靠著車轅,雙手抱胸,自言自語開來:“當年與蕭燕、蕭勇,也來過這裏。不過當年時至夏日,那草兒墨綠,花兒黑紫。可如今春寒料峭,草兒枯黃,花兒全無。”
子午指向遠方,孩子氣般,笑道:“看,蘆葦蕩,有蘆花!”但見蘆葦蕩,枯黃一片,白茫茫一片四散飛揚,漸飛漸遠。天地之間,一望無垠。
普安看向長空,隻見,鳥雀揮動翅膀,自由而歡暢。不由慨歎:“ 我記得《樂府詩集》裏的話說的極是,正所謂:‘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武連道:“目下春寒料峭,乍暖還寒,你覺得你說的這歌謠與眼下景致一樣麼?”頓時笑出聲來,又好笑又好氣。
餘下擺擺手,急道:“那又何妨,這草原上,夏日裏的景致想必便是如此。”
張明遠道:“初次抵達草原,真是難以置信。藍天白雲下,一望無垠。感覺自個渺小的不值一提。”想起初次抵達幽州草原看到的模樣,不覺潸然淚下。
費無極感同身受,笑道:“不錯,草原上世世代代有許多人,你來我往,無論如何,草原依然,而物是人非。想必無論誰在草原上,都不過是匆匆過客,而草原依舊如初,挺立於此。”看著張明遠如此性情中人,實在好笑。
普安眨了眨眼睛,喜上眉梢,不覺仰天長歎:“我也是首次看到草原,真是不可思議。此處令人感覺心曠神怡,無憂無慮。”
子午道:“不錯,比山上要好許多。這名山大川與草原相提並論,實在不好說。我時常在想,終南山與京兆府,一高一低,卻互為街坊鄰裏。氣度卻大不相同。”
武連撓了撓後腦勺,反駁道:“你們真是可笑,本來就不是一樣的東西,如何可比?名山大川是千溝萬壑,而遼闊草原卻一馬平川。這心懷天下的氣度,本就不俗,本就不凡。”武連一臉認真,居然有些道理。
餘下饒有興趣,馬上看向武連,隨即問道:“那東京,又當如何?”
張明遠一怔,緩緩歎道:“東京是追名逐利,勾心鬥角之處。人多眼雜,雖說熱鬧非凡,可也如同汴河一般暗流湧動,此起彼伏。”頓時語重心長,歎了口氣。
費無極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這人生在世,自然是起起伏伏,暗流湧動。哪有一馬平川,一帆風順。如同東京汴河上的漕運,稍不留神,就是船毀人亡,令人擔驚受怕。”看向遠方,河流彎彎曲曲,無休無止,不知向何處流去。
子午看向那蒼茫的草原,嘴裏冒著白氣,搓了搓手心,歎息一聲,緩緩道:“聽說高麗人曾對我大宋說,不可與女真人搞什麼‘海上之盟’,還勸童貫說,宋遼兩國乃兄弟,女真人乃豺狼虎豹。高麗人後來卻馬上對女真人俯首稱臣,甘拜下風。”
普安神情肅穆,冷笑道:“這便是言不由衷的小人做法。勸著別人不要如何,自個卻背地裏下手為強。”
餘下喃喃道:“可高麗人、西夏人,比我大宋好許多。”
武連仰天長歎道:“是啊,這便是樹大招風,自尋煩惱。”
餘下饒有興致之際,立馬追問開來:“此話怎講?”
武連瞥了一眼餘下,心想,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還裝傻充愣的問我,真可笑,便擲地有聲道:“你說說看,如今天下人間,還有哪家比我大宋富甲天下?”
普安輕輕搖頭,苦笑道:“這便是‘人紅是非多’,我大宋名揚天下,這扶桑人都哭天喊地要來我大宋,可見我大宋早已名聲在外。”
餘下納悶道:“扶桑是什麼?沒聽說過。”武連笑道:“扶桑就是日本,日本就是扶桑。隻不過我大宋官府叫做日本,老百姓稱之為扶桑!”
子午道:“方今我大宋周邊有中原人、大理人、黨項人、契丹人、女真人、高麗人、安南人、扶桑人,他們一個個都盯著我大宋,賊著我大宋,瞅著我大宋,瞄著我大宋,虎視眈眈,氣勢洶洶。”
張明遠道:“如此看來,就是羨慕嫉妒了。”費無極也笑道:“應該是羨慕嫉妒恨了。”師徒哈哈大笑,傳向遠方,鳥雀也漸飛漸遠。
正在此時,一聲炸起:“原來你們在此,金太宗有請,高麗使臣來了。快隨我去!”眾人看去,那西夏焦彥堅氣喘籲籲,走了過來,合了合白色棉衣,嘴裏唿出白氣,動了動嘴唇,那黑痣動了動。
張明遠伸手輕輕拽了拽衣領,合了合白色棉衣,納悶開來:“高麗人為何也來這裏了?”
費無極拽了拽黃色衣角,擲地有聲道:“高麗人意欲何為?”看向遠方,緊鎖眉頭。
“高麗人?”子午用手拍了拍藍色長袍,上麵有些蘆花。
普安用手把黑色帽子往下拉了拉,輕輕撫摸身上的綠色長袍,道:“高麗人?不會是給大金國獻高麗參來了吧?”
餘下合了合黃色棉襖,手裏捏著朵蘆花,不解道:“我看不僅是高麗參,還有其它的什麼也未可知。”“高麗秘色?”
武連穿著黑色長袍,走來走去,好奇道。“你們可知這高麗雖說也是個稱王稱霸,可氣度就不如我西夏了。”西夏焦彥堅得意洋洋,眉飛色舞。
費無極笑道:“何以見得,還望賜教?”
西夏焦彥堅,冷笑道:“高麗叫國王,我西夏叫做皇帝。高麗根本就不被大國放在眼裏,而我西夏卻不同,你們宋朝和遼國、金國都會格外禮待。”說話間西夏焦彥堅動了動嘴唇,嘴角黑痣映入眼簾。
普安道:“這可不確切,我聽說你們都叫夏王,叫我主,我王。”
西夏焦彥堅介紹道:“那是叫順嘴了,改不了口了。我大夏崇宗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天下無敵。你們不懂,他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主,不在乎如何稱唿他。”
武連一怔,作為皇帝,不在乎這個,難以置信,就歎道:“不可思議。”
西夏焦彥堅擲地有聲,道:“我崇宗皇帝陛下,功蓋塞北,你們如何明白。”
武連道:“西北的霸主對吧,反正不是天下霸主,目下女真人牛氣哄哄,是也不是?”
西夏焦彥堅昂首挺胸,揚威耀武道:“當然,想必不久這女真人也會問鼎中原了,鹿死誰手,一目了然。”
張明遠等人雖有不悅,也無可奈何,隻好忍辱負重,沉默寡言。眾人且走且談,向金太宗大帳而去,遠處依然是一望無垠、氣吞山河的枯黃草原。
片刻走進金太宗大帳,隻見群臣列座,金太宗威風凜凜。西夏焦彥堅與張明遠等人馬上入座。眾人依然神情肅穆,等待金太宗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