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嵩山少林。
少林寺的後山所在,兩山之間形成一個山坳,山坳地勢平坦,生長著三株參天古樹。
眼下,古樹的樹幹已被掏空,形成一個黑洞洞的大樹洞。
就在這三個黑漆漆的大樹洞中,盤膝坐著三位少林老僧。
這三位僧人,便是少林寺的鎮宗者。
渡厄,渡劫,渡難。
三人在少林寺中的地位,可以說是至尊無上。
即便是以前的空聞方丈等人,也要稱唿他們一聲師叔。
“兩位師弟,你們看,這滿山的樹葉都黃了,紛紛落下,這大抵已經是我們閉關的第三十三個春秋了。”渡厄淡淡開口。
“是啊,師兄。”渡劫和渡難點頭。
三人在這些年內,從不下山半步,一心鑽研佛法,修煉金剛伏魔圈。
常年苦修下來,使得他們武功穩中有進,眼下已然都是九品境界!
放眼整個天下,也唯有當年的魔教教主陽頂天,還有武當山張三豐,有資格與他們一較長短。
渡厄歎息道:“三十三個春秋已過,兩位師弟和我一起看著花開花謝,那麼又從中悟出了什麼呢?”
在三人中,渡厄的佛法最高,武功也最強,一直是他引領著渡劫和渡難,指引著他們修行的方向。
“我看到滄海桑田,日新月異,轉瞬成空,一切皆為虛妄。”渡劫說道。
“我與渡劫師兄不同。”渡難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我在樹葉凋零中看到落葉化作塵土,默默滋養大地,死亡中孕育著新生,等到春天來臨之時,花草樹木又會綻放生機。”
佛門自古便有一葉知秋的說法,同樣一片落葉,修為不同的人看在眼中,有不同的感悟和理解。
“兩位師弟,凡有所相,皆為虛妄,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聽完渡劫和渡難的話,渡厄不禁微笑點頭。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渡劫和渡難連忙誦了一聲佛號。
三人修煉金剛伏魔圈數十年,唯有渡劫一人佛法大成,達到參悟寂無的境界。
也就是金剛經中說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的境界。
達到這個境界的人,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自身,他人,世界,天地……一切都不存在。
從此不再為外物所累,心境如大海,又如星辰,縱然外界天塌地陷,也不能讓他動容分毫。
這是極為精深的思想高度,常人無法企及,亦無法理解。
然而就在三位聖僧談論佛法的時候,一聲響亮的佛號隨風而來,打破了此地的寧靜。
“阿彌陀佛!”
“圓真,見過三位太師叔!”成昆走了過來,對三個樹洞行了一禮。
在成昆的身後,跟著幾名少林弟子,手中抬著擔架,恭敬地站在旁邊。
擔架上不是別的,正是空聞和空智的屍體。
“圓真,你怎麼來了?”渡厄淡淡地道。
當初圓真剛剛剃度出家,想拜在渡厄的門下,但渡厄身為鎮宗者,怎麼會輕易收弟子。
於是他便把圓真引薦給他的師侄空見神僧,論起輩分,圓真要叫他太師叔。
“三位太師叔有所不知,空聞師叔圓寂以後,便由弟子接任方丈之職,弟子這次過來,正是為宣布此事。”成昆淡淡地道。
“嗯?空聞圓寂了?”
聽到成昆的話,三人麵不改色,心底微微驚詫。
尋思好端端的,空聞師侄怎會突然圓寂?
而且,這圓真居然成為少林方丈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渡厄望向成昆問道。
成昆聞言,當下娓娓開口道:“半個月前,武當山張真人過大壽,空聞方丈和空智師叔前去賀壽,誰也沒有想到,惡賊林厲仗著槍法高強,竟然殺害兩位師叔,三位太師叔若是不信,請看看遺體上的槍傷……”
成昆口若懸河,巧舌如簧,硬是把沒有影的事說的繪聲繪色。
三位聖僧聽完以後半信半疑,但看過空聞和空智的屍體,致命傷確實是槍傷,頓時就信了大半。
“渡厄師兄,我依稀記得在一個月前,空性師侄去明國洛陽捉拿謝遜,便是死在了這林厲的手上。”渡劫說道。
林洛殺死空性這件事,目睹者甚多,江湖上流傳也極廣。
渡厄心說此子當年能殺空性師侄,今日自然也殺得空聞和空智。
若不除掉此人,少林威嚴蕩然無存,江湖必然永無寧日。
“三位太師叔,這林厲心狠手辣,不但屢屢殘殺我佛門弟子不說,還在江湖上濫殺無辜。”
“神拳門,連環莊,巨鯨幫,海沙派……這些大大小小的門派,或是被他滅門,或者被他打壓……除此之外,他還勾結汝陽王府,與妖女趙敏不清不楚……”成昆添油加醋地道。
在成昆的描繪下,林洛不但成了武林魔頭,還成了大元的鷹犬,十惡不赦,作奸犯科,賣國求榮,就是殺上一百遍都不為過。
“圓真,這林厲是什麼境界?”渡厄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林洛能殘殺各大門派,甚至對少林方丈下手,並且還橫行無忌,逍遙法外,想來武功絕對是頂尖的。
就算要對付此人,渡厄要摸清其底細才好動手。
“弟子沒和林厲動過手,不過我估計,他應該是八品境界。”成昆撒了一個小謊道。
“哦。”渡厄微微點頭,心說隻是八品境界而已,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但還不足為慮。
老衲的金剛伏魔圈,斬殺八品如同割草,自可除了這個禍害。
“兩位師弟,此事你們怎麼看?”渡厄對渡劫和渡難問道。
“渡厄師兄,按照圓真剛才所說,這林厲槍法卓絕,殺人如麻,雙手沾滿鮮血,已然成為武林大害,普天之下無人能擋,我佛慈悲,普度眾生,不如讓我們化除這份罪孽吧。”渡劫悠悠地道。
“我等身為佛門弟子,降妖除魔本是分內之事,責無旁貸,更何況這林洛殺害我派僧侶,我們決不能坐視不理。”渡難威嚴地道。
“嗯,那好吧。”渡厄點了點頭,轉頭對成昆問道:“圓真,你可知這林厲現在何處?”
聽見三人的話,成昆心中頓時暗喜。
這三個老和尚武功雖強,但卻常年枯坐於此,腦子都糊塗了。
真當自己是少林寺的弟子了,說什麼就信什麼。
他今天來就是想借刀殺人,讓三人替他除掉林洛這個眼中釘,現在看果然是要成功了。
“太師叔,昨天有俗家弟子,看見林厲去了大元都城。”
成昆已經成為少林方丈,少林弟子遍布天下,全部聽他號令。
想追蹤到林洛的蹤跡,並非難事,容易得很。
聽到這話,渡厄、渡難、渡劫三個聖僧越發肯定了起來。
“看來,此子果真是元國的爪牙。”
“兩位師弟,我們這把老骨頭,已經三十三年未動了,是時候活動一下了。”
“謹遵師兄法令。”
“即便他躲在皇宮之中,也決計逃不掉。”
從渡劫渡難的口中,不難聽出來他們心中的決意。
他們顯然打算親自下山一趟,去會一會林洛。
少林寺乃是武林泰鬥,平時稍稍有點風吹草動,便可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
而身為少林鎮宗者的三人,他們若是有所行動的話,那更是會讓整個江湖掀起軒然大波。
“圓真,我們三人明日啟程,你去準備一下。”渡厄淡淡囑咐。
“是!太師叔!”成昆陰謀得逞,頓時神色大喜。
成昆為人歹毒,心狠手辣,三位聖僧武功雖然遠勝於他,卻也隻是任他擺布罷了。
等到三人殺掉林洛,必然元氣大傷,屆時,他的機會便來了。
隻要殺了這三人,圓真有信心徹底掌握整個少林寺。
屆時,擁有了武林泰鬥聖地的他,即便想成為武林盟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
與此同時,元國,大都。
原本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汝陽王府,此刻卻寂靜無比。
自從汝陽王含冤入獄之後,整個王府便門庭冷落,無人拜訪。
此前那些擠破腦袋也想進來的人,眼下一個個變得避之不及,唯恐沾染半分。
“郡主,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在這樣熬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別王爺沒放出來,你先倒下去了,那可就全完了,吃點東西吧。”阿三端來一碗稀粥,放在趙敏麵前。
“阿三,謝謝。”趙敏苦澀一笑,接過這碗稀粥。
汝陽王被抓起來後,她一夜之間消瘦很多,臉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如同一名長年不見陽光的病人。
阿三見趙敏拿著湯勺,在稀粥裏攪來攪去,一口也沒有動,便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郡主,快吃吧,趁熱吃,吃飽了才有力氣,眼下府裏全得仰仗您了,您可千萬得養好身子啊。”
“嗯,吃飽了才有力氣。”趙敏心說阿三說的不錯,若是連自己也病倒了,那爹爹就真的沒指望了。
於是低下頭去,硬著頭皮把一碗稀粥喝光了。
瞧見趙敏吃光整整一碗稀粥,阿三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趙敏雖然天資聰慧,但眼下家中突逢劇變,她又許久未曾休息,注意力早已大不如前。
“阿三,這次父親含冤入獄,對我的打擊很大,但也讓我看清了很多嘴臉,幸好有你們在我身邊,等渡過這次危機,全部重重有賞。”
趙敏放下手中的勺子,強笑著開口道。
患難見真情,汝陽王被打入天牢後,王府許多高手在一夜之間離趙敏而去。
唯有阿大,阿二,阿三他們,始終追隨左右,是她最忠誠的屬下。
“郡主,您想幫王爺洗刷冤屈,試了這麼多門路都不行,為何不去找小王爺呢?小王爺紮牙篤是七王爺的愛子,隻要七王爺願意幫忙,王爺明天就會放出來。”阿三對趙敏建議道。
“紮牙篤?”
趙敏臉色一沉,滿臉厭惡。
這紮牙篤就一好色之徒,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她,隻是貪圖她的美貌而已。
她若在這個時候求紮牙篤,對方肯定會趁火打劫,逼她以身相許。
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敏敏,我來看你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阿三口中的紮牙篤。
趙敏頓時麵露惡心,遠黛般的柳眉緊緊蹙起。
“阿三,我不想見他,你幫我把他轟走。”
然而,往常唯命是從的阿三,此刻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好像變成了聾子一般。
趙敏見狀,立刻沉聲道。
“阿三,我的話你沒聽見麼?”
然而無論她怎麼嗬斥,阿三就是站著不動。
不僅僅是阿三,就連旁邊的阿大和阿二,也忽然變成了聾子,對趙敏的命令置若罔聞。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身穿華服,麵帶輕佻笑容的少年,走進了趙敏的書房。
“敏敏,又跟誰生氣呢?”
紮牙篤走進書房,笑吟吟地看著趙敏,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如同刷子一般,在趙敏身上刷來刷去,眼中閃爍貪婪的光輝。
“阿大,參見小王爺!”
“阿二,參見小王爺!”
“阿三,參見小王爺!”
瞧見紮牙篤走進書房,阿大,阿二,阿三,麵容頓時變得恭敬,不約而同地給紮牙篤行禮。
這態度比對趙敏還要恭敬,仿佛紮牙篤才是他們的主人。
趙敏來不及思考這些,此刻整個人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厭惡反感地開口道。
“你怎麼又來了?這裏不歡迎你,立刻給我滾!”
“敏敏,你別這麼兇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也算是青梅竹馬,現在叔叔被抓起來,我是擔心你才過來看看你。”
紮牙篤說著,湊到趙敏身邊,想要握她的手,卻立刻躲開了。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立刻給我滾,信不信我……”
趙敏本想親自轟走紮牙篤,可是剛準備運起內力,卻忽然頭暈目眩,全身乏力。
搖搖晃晃之下,身形根本站立不穩,臉頰更是隱隱發燙,雙腿酸軟無比。
要不是她有武學根基,此刻恐怕已經軟在地上了。
紮牙篤看到趙敏這副模樣,頓時放下了所有的偽裝,露出了極為惡心的笑容。
“頭很暈是不是?很迷糊是不是?嘿嘿嘿……”
趙敏何等聰慧,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一下子,她就想到了之前的那碗粥。
瞬間,她心中一片發涼。
“阿三!你竟然敢背叛我!”
念及此處,趙敏怒視著阿三,雙眼幾乎要冒火。
趙敏最恨別人背叛她出賣她,當初知道苦頭陀其實是範瑤,饒是與他有多年的師徒之情,她還是將其拿下,交給了朝廷。
現在,連阿三也背叛她,那麼阿大和阿二想必也叛變了,自己徹底成為孤家寡人了。
一時之間,趙敏心裏既憤怒,又淒涼,幾乎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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