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說道：“靜月師太不知是敵是友，龍姐姐，你還是小心為好。”


    龍碧霞向盛林微鞠，說道：“我自幼在古墓中長大，又和心愛之人分分合合，早已看透生死。今日我自願受困於此，盛公子無需過於掛心。”


    龍碧霞續道：“我就住在這石屋裏，如果盛公子有需要我的地方，可隨時來找我。”


    盛林歎了一口氣，向龍碧霞道謝後便返迴小屋。


    又過幾日，辰時未到，靜月師太攜峨眉弟子十八人在山下迎接宮莊少莊主。十八人皆是五閣四庵的比丘尼，她們在宮莊尚未到達之前已經在山下恭候多時。


    辰時末，有宮莊馬隊從遠處緩慢行來，不過一會兒就駐足在峨眉山雲國寺前，靜月師太居前深揖，而雲去來等尼則跪在後首。


    靜月師太向宮莊一眾做了佛印，說道：“峨眉派靜月師太恭候少莊主大駕。葵花大會不日舉行，請少莊主移駕金頂，為我寺眾檀度教誨。”


    樂二娘即刻下了馬車，上前行揖，說道：“少莊主身中劇毒，需要盡快診治，還請師太行個方便，找個安靜的地方給少莊主休養，以免誤了大會。”


    “阿彌陀佛。”靜月師太又行一禮，說道：“二夫人親臨峨眉，令小寺蓬蓽生輝。雲國寺的遠凡住持善解奇毒，不如先叫少莊主到幽心小院休息，我即刻派人請住持為少莊主診治。待五日之後，再由敝寺僧尼護佑少莊主上山住持大會。”


    樂二娘還禮，說道：“給師太添麻煩了。”


    靜月師太問道：“不知張教主何時能到？”


    二娘迴：“張教主公事繁忙，要晚幾日才到，期間一切事務由少莊主做主。”


    靜月師太命人把帶來的糧布卸下，又安頓好宮莊一眾隨行之人。這雲國寺坐西向東，院內百鬆，長青不敗。寺前有鳳凰堡，後倚鳳凰坪，左瀕鳳凰湖，右挽來風亭，所謂雲國古寺隱山幽，鍾磬聲聲繞碧流。幽心小院在寺隱深處，有鬆竹環繞，是難得的清修之地。


    楚燕被樂二娘攙扶下車，自從她中了毒，已過第二個七日。


    那日楚燕在途中驛站歇息，天降大雨，不過片刻就捂胸倒地。她隻感覺欲氣攻心，情欲難抑，且比第一次更盛，就算往複丹田之氣也隻能勉強壓住，多虧樂二娘在隔壁聽到叫聲，奪進前來就封住她的三處大脈。說來也怪，這毒不需要診治，隻需扛過自然緩解，但期間楚燕甚是痛苦不堪，這毒不知是起初的西域情香之毒還是緣馬步庸喂她的那顆藥丸。她恐擔心這第三次發作，真如馬步庸所說沒有解藥便會嗚唿喪命。


    楚燕聽適才靜月師太所說的遠凡住持，就問道：“姐姐，這遠凡和尚真的能療毒嗎？”


    樂二娘道：“據說遠凡住持少年出家，年已杖朝，見多識廣，妹妹就安心吧！”


    楚燕跟著問道：“姐姐，我這少莊主還得做多久呀。剛才靜月師太說，葵花大會要少莊主主持，要是我不能負氣仗義，豈不是惹江湖英雄恥笑？”


    樂二娘說道：“這葵花大會本身就是個笑話，這裏哪有什麼英雄，要我看盡都是些唯利是圖，各懷鬼胎之徒。妹妹肯為朋友姐妹舍命。一定是個大義之人，老天定會幫你。這少莊主你就先做著，葵花大會之日，我定會護你周全。”


    楚燕下了馬車，和樂二娘進了幽心小院，兩人同住一室，互為照應。十二梅等在院外守候。過了晌午，遠凡住持領五名僧徒進到小院中，在屋外丈遠處跪下，說道：“雲國寺住持遠凡拜見少莊主，拜見樂二娘。”


    樂二娘打開房門，便把遠凡和尚請進屋子。見楚燕躺在床上，遠凡躬身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我等僧人今日在千佛寺誦經，聽說少莊主中毒，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如有耽擱，還請少莊主和二娘恕罪。”


    二娘道：“無妨無妨，原本我們應登金頂布施，隻是少莊主忽然中毒，故峨眉派未做準備，遠凡住持來遲又何罪之有？”說罷就把床紗掀開。遠凡坐在床側，右手搭在楚燕脈上，左手則捋著胡子，不過一會兒，遠凡大驚，立時收手站立，合十深揖，說道：“阿彌陀佛，少莊主乃是柔脈，是女子之身，這...”


    樂二娘嗔道：“誰告訴你少莊主一定是男子？女子就做不得莊主麼？”


    遠凡住持心下一凜，連忙說道：“女子做得，做得。”話畢，跟著又搭在她的脈上。


    楚燕抬頭看著這和尚，又問道：“大師，你真的會解奇毒？”


    遠凡住持稟道：“少莊主中的毒本不難解，但是有兩種毒在你體內相互作怪，要想痊愈也需些時日。”


    原來這毒是西域情毒，而馬步庸喂下的那顆藥丸也是情藥，兩種藥物雖然互為牽製，但作用在一起又變成另外一種慢性毒藥。這毒會叫人陷入迷障，這事乃是羞事，故遠凡住持未直接點明。


    楚燕又問道：“請問您會不會解曼陀羅毒？”


    遠凡住持笑道：“曼陀羅毒不難解，但與你所中之毒不同。幾年前，我寺來了一個香客，她時有譫語，口苦舌燥，心神不寧，頭暈炫目，就是中了曼陀羅毒，隻需用導瀉的方式，配合服用銀花，甘草，以生薑為藥引方可解除。”


    楚燕咋舌，心道，此毒解易解，那為何當初靜月師太對此卻守口如瓶，也未提起遠凡住持的事情？


    又過一盞茶的時間，遠凡住持給楚燕開了幾幅藥，對二娘說道：“這些藥用水煎熬，一日一服，七日便能大大緩解毒性，隻不過少莊主恐要曆經雲朝雨暮之事，此乃劫數。”


    二娘一聽就明白這話的意思，問道：“既然毒可解，但為何不得根治？”


    遠凡住持道：“施毒者居心叵測，少莊主身中兩種奇毒，解鈴還須係鈴人，要想完全根治恐怕還要去找施毒之人。”


    楚燕則瞪著大眼望著兩人，問道：“大師，何為雲朝雨暮之事？”


    遠凡住持雙手合十作揖，道：“粉黛弛落，發亂釵脫。阿彌陀佛”說著就退出屋去。


    楚燕仍然不解，問道：“姐姐，得道高僧說話難道都這麼玄乎麼？


    二娘轉身問道楚燕：“妹妹，你可有心上人？”


    聽二娘問這話，楚燕麵帶桃花，臉頰暈紅，忸怩在一旁，二娘看著笑了笑，說道：“我去給你煎藥，妹妹在這裏休息吧。”


    夜過子時，風聲颯然，楚燕和二娘在屋內談話，忽然兩人聽見房頂有人，像是小賊。二娘伸手示意叫楚燕安靜。又過了一會，樂二娘說道：“峨眉山乃佛門聖地，是誰這麼大膽子敢翻屋頂？待我出去看看。”說罷二娘就拿了把劍，悄聲出了門。


    楚燕不放心，就從門縫裏往外看，見二娘在院中來迴踱步。這時又有聲音從房頂發出，一個黑影驀地裏飄了過來，在空中翻了一個圈，穩穩落在二娘身前。


    這人身著僧袍，不加掩飾，像是一個和尚，此時昏暗，旁人看不清這人的麵貌，樂二娘舉著劍指向這人，說道：“是遠凡住持麼？”


    和尚似乎雙手合十，說道：“二娘認錯人了，我並非遠凡住持。”


    二娘不敢放下手裏的劍，上下打量著他，但是怎麼也識不出這人，怕是這麼晚出現在這裏，斷不是什麼好人。


    二娘怒道：“你到底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峨眉山豈容得賊人在這裏胡鬧？”


    和尚深深一揖：“二娘莫怕，我不是什麼賊人，我今夜是來看你的。”


    二娘心道，這十幾年來自己在宮莊深居簡出，不曾與人結怨，亦沒有施恩過誰，更未有過受恩未報之事，想必是這人認錯了人。


    樂二娘道：“你這和尚著實有趣，不說自己從哪裏來，卻大半夜來此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阿彌陀佛”和尚說道：“聽說令愛中毒，她可還好？”


    二娘以為這人是雲國寺的僧人，就迴道：“她已經沒事了。”


    和尚又問道：“二娘你可還好？”


    樂兒娘一聽這話，知道雲國寺的人不會問這般問題，嗔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打聽我母女二人的事情？”


    樂兒娘持劍不放，生怕這人故弄玄虛，想趁自己不備偷襲。


    和尚擲出一個布囊，說道：“二娘隻需打開便知我的身份。”說罷就一躍飛走了。


    這時楚燕從屋子裏出來，手中拿著把劍，見這和尚已走，就走到二娘身旁，說道：“這人是誰，為何深夜造訪此間？”


    二娘搖了搖頭，輕道：“這人來路不明，看來峨眉山也不安全，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樂二娘下意識擺了一下手，此時她格外小心，心怕這人是為了打探消息，故意說出那般話來，就把十二梅叫了過來，讓她在院中看守。


    二娘迴屋後，恐這布囊裏有暗器機關，就把它丟在渣鬥裏，不予理會了。


    那日文釗從遵義離開，劉明昭給他們備了幹糧盤纏。幾人坐車行了四日，於第四日午時來到了峨眉山下。


    雲去來見有客前來，就跟上去招唿，輕揖之後問道：“不知幾位英雄可否有請帖？”


    原先這些擋路的尼姑都在山頂，隻是因為這幾日沒有請帖就來拜山的江湖人士眾多，無奈靜月師太隻能命尼姑從山下攔人，並把他們打發到距峨眉山下不遠的仙來客棧裏暫住。


    文釗他們來峨眉山本不是為了參加葵花大會，而是為了尋人，當即表示沒有請帖。


    見這群人非但沒請帖，而且年幼，雲去來就斜眼瞥了他們一眼，說道：“沒請帖也想上峨眉山，你們這些無名小卒真是不自量力。什麼人都想搶這聖物嗎？”


    文釗又向她行了一禮，說道：“我們確實都是些無名小卒，不敢與天下豪傑同聚金頂。這次我們隻是想借著大會人多，尋找我失散的幾個兄弟，不知小師父可否行個方便，給指條明路？”


    雲去來道：“沒有請帖就隻能住在客棧裏。不過你們來的有點晚，這客棧怕也已經住滿了。我峨眉山下倒還有幾所破廟，如果幾位不嫌棄，我寺可借給幾位使用。”


    烏必樂圖搶在前麵，狠狠瞪了這尼姑一眼，怒道：“好個小尼姑，狗眼看人低。”


    雲去來上下打量著烏必樂圖，見這人全身髒兮兮的，像是一個乞丐，不屑說道：“你敢叫我小尼姑，你自己不也很小嗎？”


    雲去來又道：“峨眉派乃江湖大派，結交的亦是江湖大派，本尼可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一覽眾山小。”


    烏必樂圖道：“既然你們結交江湖大派，那宮莊的人可曾到來？”


    雲去來聽這人提宮莊，心下一驚，雖然宮莊江湖中無人不知，但敢提這名字的人也絕不是江湖小輩，便問道：“你是什麼人？”


    靜塵見此處有爭執就走過來，向文釗他們鞠躬，說道：“本寺的規矩，沒有請帖確實無法入寺，還請幾位英雄見諒。而宮莊的樂二娘已經和少莊主入住雲國寺。如果幾位想參拜，可等到葵花大會之日，屆時江湖豪傑必得見尊主真容。”


    烏必樂圖道：“不用等到那日，我就是少莊主，快叫我進去見我娘。”


    靜塵兩位尼姑麵麵相覷，雲去來心想這小子果然膽子夠大，敢到峨眉派假裝少莊主企圖混進寺中。


    雲去來嚷道：“你居然自稱少莊主，膽子不小，待我稍後稟報宮莊的人定將你治死罪。”


    “阿彌陀佛”靜塵雙手合十，說道：“少莊主每次出行都有聖女護駕，豈是你這般裝束？我看你年幼，不知天高地厚，又是初犯，這次饒你不死，我勸你還是逃命去吧。”跟著靜塵側身離去，她就不再理會烏必樂圖了。


    烏必樂圖想上前理論，被文釗一把抓住。


    文釗輕道：“樂圖兄弟，你瘋了？這宮莊的張畢德不好惹，你裝他的兒子難道不要命了？”


    烏必樂圖把頭一扭，嗔道：“誰叫這群尼姑目中無人，我假裝少莊主嚇唬她們又如何？”


    樂墨道：“峨眉派在江湖中頗有名望，她們敖世輕物也在常理。我們還是盡快去驛站休息吧。”


    烏必樂圖見剛才那兩名尼姑已走遠，就說道：“文哥哥，樂姐姐，你沒聽那尼姑說了嗎，這客棧恐怕也住不下了，倒不如你們跟著我走，我帶你們去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