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七日,張金花和朱說來到播州地境。
兩人走在街道上,朱說見大街兩側有不少商販,心裏覺得新奇,就跑上前去,用手不斷擺弄著那些小玩意兒。他從一個攤位跑到另外一個,每拿起一個他都愛不釋手,擺弄好久才肯放下。
張金花道:“雖然我未去過大宋東京,但我讀過關於長安洛陽的故事,沒想到播州市井如此繁華,與長安洛陽描繪之景象怕是不相伯仲。”
朱說吟道:“宮燈搖曳映霄漢,黎庶歡聲動九天。祈頌大宋春光好,盛世榮華勝舊年。”
張金花道:“沒想到兄弟你還會作詩?”
朱說道:“我隻是隨口一說,有感而發,以前我住在偏野小村,沒見過世麵,期望大宋有朝也能像播州一樣,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有戰亂紛爭。”
這些話被一旁茶館的老頭聽見,他說道:“小兄弟此言差矣,我播州雖然表麵看起來如世外桃源一般,然而那楊氏欺人太甚,尤其是土司的千金鐵手金指高小鳳,憑著自己武藝高強,整日欺淩弱小,我們播州誰要是得罪她,那就沒好果子吃。”
張金花問道:“你說的土司可是楊端第六世子楊昭。”
老頭道:“除了他還有誰?”
張金花道:“不瞞老伯,家父和楊昭是舊交,據家父所言,楊昭豪邁直爽,從不與人爭鬥,您剛才說土司千金欺人太甚,怕是有什麼誤會在裏麵。”
這時遠處跑來一個女子,大聲唿喊道:“你給我站住,別跑。”
隻見女子身著紅綢長裙,紮著兩個小辮,她頭戴青絲麵衣,手裹紫色纏紗,從遠處飛過來,落到一個男子身前。
茶館老頭大唿道:“土司千金高小鳳來了,快逃吧。”話音剛落,他就丟下茶具,連店都不要了,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那被追的男子驚恐萬分,說道:“姑娘,我隻是好心提醒你街上有人要偷你的錢袋,為何你緊追不舍,還要打殺與我?”
女子把臉上的圍紗摘下來,怒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麼,居然敢碰我身子?”
男子是外地行商的商販,故不認識楊家千金,他抱拳行禮,說道:“我隻是用手中的劍碰你的肩,何以如此動怒呢?如果此舉惹姑娘不高興,在下給你賠罪。”說著轉身就要離去。
街上眾人見女子脫下圍紗,果然是高小鳳,頃然之間人去街空,有幾個膽子大的,躲在幾丈遠的大樹後麵看熱鬧。
高小鳳道:“我管你是誰,老娘金枝玉葉,你敢用你的髒劍碰我?”說著就舉起手來要打他。
這時她的手腕被人攥住,高小鳳迴頭一看,張金花在她身後,以怒目相向,嚇得高小鳳一個轉身,奪到一側。
高小鳳大驚,叫道:“原來你還有同夥?”
張金花問道:“穆柯寨張金花見過高妹妹,請問楊昭可是你的家父?”
高小鳳上下打量著張金花,說道:“我是楊氏土司之後,我家父正是楊昭,這裏的人都叫我鐵手金指,人人見到我都害怕,而你不怕我,必不是本地人。”
張金花抱拳說道:“我是穆柯寨穆羽之女張金花,此次前來是奉命有要事麵見楊土司,請妹妹代為轉告。”
高小鳳怒道:“我爹豈是你想見就見的嗎?就算是外族使者也要持令牌排隊見他,況且我又不是你的傭人,你居然敢指使我做事?”
張金花道:“沒想到你如此刁蠻任性,楊昭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有辱楊家威名。”
高小鳳大怒,吼道:“你居然敢侮辱楊氏,待我了結剛才那男子再找你算賬。”接著就去尋找剛才那人,沒想到那男子趁她們說話的時候已溜之大吉。
在樹後躲著的路人紛紛議論,說這外來女子算是倒黴,和楊家高小鳳結了梁子,怕是活不過今年。
高小鳳用手指著張金花,叫道:“你居然敢放走我高小鳳要抓的人,是不想活了嗎?看來不教訓你,你不知道我的厲害。”
朱說看不過去,走上前來嗔道:“你這姐姐好不要臉,我們對你如此客氣,你居然惡語惡言相向,想必那楊昭也不是好人。”
高小鳳大怒道:“哪裏來的臭小子,叫你嚐嚐我紫沙掌的厲害。”說著她取出左手,撫於胸前,片刻後,他伸掌向前打去。
張金花大叫道:“小心。”正說話的時候,朱說閃到一側,高小鳳一掌打到樹上,頃刻間,樹上留下一個寸深的掌印,掌印似乎帶著寒氣,飄然而上,樹後躲著的人四散而逃,張金花大驚,心道,好強的內功。
張金花抽出紅纓槍,在空中舞了兩下,把朱說推到一旁,大聲叫道:“讓你嚐一下我的楊家槍法。”
見張金花不怕她,高小鳳道:“且慢。既然你想比武,那我和你約定今晚亥時在縣郊的百楓林比試,不見不散。”說著她轉身離去。
朱說想去追她,一把被張金花攔住,她說道:“這女子雖然年幼,但內功深厚,怕我們兩人聯手也不是她的對手。”
朱說問道:“她功夫厲害,那晚上比武怎麼辦?”
張金花道:“如今我們隻能親自去楊氏府上解除誤會,我家父和楊昭兩人交往甚密,由他說情,期望那高氏能既往不咎。”
見高小鳳離去,街上的人又折返迴來,這時有個男子上前問道:“兩位留步,我們‘鬆鶴堂’的棺材又大又漂亮,就在城南往西的路口處,兩位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朱說道:“我們家又未死人,為何要去你店裏買棺材?”
男子道:“你們得罪了鐵手金指,她約你們比武,你們必死無疑,還說沒死人嗎?”
朱說拔出匕首,怒道:“你...”
男子嚇得撒腿就跑,邊跑邊轉頭說道:“現在賣給你打折,要是晚上你們死了再買,就要全價啦。如果你們兩個都死了,我們店裏可以幫忙施葬,價格亦可優惠,別忘了去鬆鶴堂。”
朱說想追這男子,又被張金花攔住,朱說怒道:“姐姐,叫我去教訓這人。”
張金花道:“算了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還是先去做正事吧。”
兩人來到楊氏府前,門口有兩個侍衛,見有兩個陌生人想入府,就伸手把他們攔住。
侍衛說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闖土司府。”
朱說剛想上前說話,被張金花一把抓住手臂,她向侍衛說道:“我是奉趙官家和八賢王之命,下旨於播州楊氏,還不快讓開。”
侍衛一聽是大宋朝廷派人前來,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張金花兩人走進楊府,朱說嚇得說道:“金花姐姐,你居然敢假傳聖旨,不怕大宋皇帝砍你頭麼?”
張金花說道:“我們小命都快不保了,砍頭又有何妨?”
兩人欲進楊府大院,見院中擺滿棺材,張金花大為一驚,說道:“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沒想到今日土司府有喪事要辦。”
此時他們聽到大廳內像是有人在說話,其中一人正是楊昭,而另外一人是他的夫人高氏。
楊昭說道:“小鳳整日在外麵為非作歹,不學無術,搞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我楊家聲譽都被她敗了。”
高氏嗔道:“那也好過你整日修墓建陵,家裏沒死人卻擺滿棺材,你是期望我們都死麼?”
楊昭歎了口氣,說道:“那還不是為了我楊家,小鳳那妮子我看就是被你慣壞了,現在外麵的人都說我土司家功不比秦皇漢武,霸道卻有幾分相像,你說叫我老臉往哪擱?”
高氏哭道:“你自己沒本事,卻怪我們母女倆,要不是當年見你癡情,我帶著鳳兒改嫁過來,也不會整日落得你埋怨。”
聽兩人爭吵,在院子的朱說噗嗤一聲笑了,高氏大驚,吼道:“是誰?”跟著一躍從大廳中奪上前來。
高氏跳到屋外,見有兩個陌生人,其中一人背著弓箭,以為是刺客,大喊道:“兩個毛賊敢闖楊府?”跟著向張金花打出一拳,張金花使出空明拳,兩人雙拳相接,不相上下,纏鬥數招之後,張金花屈身一掃,高氏一個空翻,跳上了棺材。
張金花拳腳如風,將棺材從木撐上踢了下來,高氏落地後又和張金花過了十餘招,張金花心道,高氏一家難不成都是不講道理的人麼?
張金花不想和此人過多糾纏,一怒叫道:“摧心掌”
高氏大驚,見此掌法非同小可,她將腳下的棺材踢起,張金花一掌打到棺板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手印子。
楊昭大叫道:“都給我住手。”
他從屋中跑出來,對高氏說道:“還站在這裏幹什麼,還嫌不夠丟人嗎?”
高氏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楊昭給張金花拜拳,說道:“你是不是穆柯寨穆羽的千金穆桂英?沒想到時隔幾年,還能在此處與你相見。”
張金花客氣還禮,說道:“楊大哥,上次你去穆柯寨我未能出來迎接,隻因那日我身體有恙,實在抱歉。”
楊昭道:“不妨事,我較你年長許多,你叫我大伯就好了。”
張金花道:“楊大哥雖然年齡大,但看著年輕,我還是叫大哥來得好。”
見張金花嘴甜,楊昭大笑幾聲,說道:“早就聽聞穆桂英器宇不凡,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張金花心想,江湖流傳穆桂英武功平平,毫無建樹,此時聽楊昭盡說些客套話,她臉唰得變紅,底首抱拳,輕輕說道:“承蒙楊大哥抬舉,我如今已經易名改姓,叫張金花,大哥叫我穆金花亦可。”
楊昭看著一旁的朱說,問道:“請問這位英雄是?”
朱說上前抱拳,迴道:“我是五臺山的朱說,見過楊前輩。”說著給他鞠了一躬。
楊昭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兩位不遠萬裏來我播州做客,我這就吩咐下人給你們接風洗塵。”
張金花道:“今日來的不巧,碰到楊大哥家中辦喪,不如我們改天再來吧。”
楊昭笑道:“我家中並未死人,院中十口大棺都是空的,過了晌午我就命人搬走。”
張金花問道:“既然楊大哥家中沒有喪事,為何要擺那麼多棺材呀?多不吉利。”
楊昭歎道:“我太祖楊端,率兵南征,平定南詔,建立我楊氏家族,那是何等的威風,可惜到我這一代,我不但武功微末,而且毫無建樹,亦無子嗣。我聽說大宋楊家將家族興旺,男子驍勇善戰,女子巾幗不讓須眉,同是楊氏,我土司家卻出了高氏母女這欺軟怕硬之輩,我實在對不起列祖列宗,亦對不起播州百姓。”
楊昭甚是不甘,垂手頓足,邊道邊哭。
過了一會兒,楊昭又道:“我聽說曆代王朝凡建功立業者都大興土木,始於修墓建陵,我楊昭沒什麼本事,若能叫我楊氏祖先有個好的歸處,也免得後人說我楊昭不忠不孝。”
張金花道:“可惜我打壞了那口棺材,改日我再陪您一個。”
楊昭擺了擺手,說道:“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我雖然是一方土司,但播州毫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怕長此以往,我必成昏庸之輩。奈何我播州沒有諫臣賢士,穆姑娘這掌乃是給我楊昭提個醒,免得將來我楊家滅於高氏母女之手。”
楊昭見張金花不語,又道:“不知穆姑娘此次前來有何請教?”
張金花道:“幾年前我太公楊繼業死於金沙灘一戰,死前留下一首詩,詩中說‘播州有金光,清泓如玉漿。西岐藏蛟龍,待時救國昌’這裏提到播州,我卻不知其意,故特此來請教楊大哥。”
楊昭底首沉思,嘴中輕聲把詩念叨了幾遍,許久後他恍然大悟,說道:“我懂了,楊大將軍是讚美我播州富強,黃金遍地。”說著他大笑起來。
張金花問道:“那清泓如玉漿又作何解?”
“這...”楊昭又想了許久,不得其意,搖了搖頭。
張金花起身,給楊昭深行一禮,說道:“此詩難解,楊大哥無需苦惱,隻是剛才聽楊大哥說播州富強,遍地黃金,我有一難處,楊大哥是否能相助呢?”
楊昭也站前了起來,抱拳道:“穆姑娘無需客氣,早年我和穆羽結為兄弟,發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他千金來援,倘我力所能及,必當鼎力相助。”
張金花道:“如今宋遼兩國打仗,三關戰事告急,可惜我宋軍糧草不足,怕遼軍有機可乘,我想向楊大哥借糧,以助我大宋抗敵之用。”
楊昭一聽,不停在屋中踱步,繼而說道:“借糧可以...隻是....我...”
張金花見楊昭說話吞吞吐吐,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大宋一向注重禮尚往來,若是楊大哥借我糧草,我定會相還。”
楊昭道:“我楊昭今生隻有一個願望。若能實現,死而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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