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
李靈運迴到了山裏,並且來到李平安的房裏,發(fā)現(xiàn)這家夥還在偷懶,一把捏住他的鼻子,對這小子偷懶怠惰的懲罰。
李平安喘不過氣,立刻醒了過來。
他剛想發(fā)怒,然後就看到了李靈運這張臉,立刻讓其轉(zhuǎn)怒為喜。
“二師兄,你迴來了?”
“嗯,你快去洗漱一下,給你帶了些西邊的特色吃食,準(zhǔn)備好開飯了。”
“遵命師兄!”
李靈運看著李平安跑出去,又來到師父的房裏。
他將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師父。
師父撫著胡須,一臉欣慰:“你父子二人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嗯。”李靈運點了點頭,接著開口:“對了,師父,我打算在村裏找找看,有沒有適合劍道之人,到時可收為弟子。”
“這個為師沒意見。”
師父麵上平淡,緩緩道:“靈運,你要知道,天資隻是其次,性情才是第一位的。為師寧可師門沒落,也不要你收留一個狼心狗肺之人。”
“是。”
……
得了師父的允準(zhǔn),接下來李靈運就開始物色人選。
首要目標(biāo),自然就是山下的杏花村。
然而,這收徒的困難性還是超乎了他的預(yù)料。
要是放在早些年,民生多艱的時候,山下的村民知道劍池收徒,肯定巴不得送孩子上山混口飯吃。
但在民生已經(jīng)好轉(zhuǎn)的當(dāng)下。
一直像是化外之人的劍池弟子,反而失去了吸引力。
李靈運又不是喜歡強迫人的性子,尤其是收徒這件事,更是強求不得。
他一番找尋無果,也就迴山去了。
師父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撲空,一臉幸災(zāi)樂禍。
“怎麼樣,沒人願意來山上吃苦吧?”
李靈運點了點頭,無奈道:“不過這也是好事,至少說明沒人的日子比山上苦。”
聞言,師父的眼底閃過了一絲讚賞。
可以說,他對李靈運最滿意的,除了他對劍道的熱情之外,再就是這種是非分明的性情。
劍池存在的意義,是江湖。
如果哪天這天下真正太平到,不需要有人整日用刀劍決一生死了,那也就到了劍池該退場的時候。
隻是,這可能麼?
師父幽幽歎息:“靈運,這天下自古以來的凋敝,可不是你大師姐這十年之功就能根除的。”
聞言,李靈運眉頭微皺,開口道:“那師父覺得,這太平還能維持多久?”
“等到皇帝親政,大概就到頭了。”
李靈運知道他師父說的,正是當(dāng)今在位的天順帝,時年十四。
當(dāng)年,先帝駕崩得突然,今上年幼。
大師姐帶著三師弟闖入京城,以先帝的遺詔開道,代理國政,大刀闊斧改革。
其中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停止了曆代元帝奉行的窮兵黷武之策。
這短短十年,大元軍中解甲歸田的十之二三。
剩下的軍士也大多奉旨投入生產(chǎn)。
如此一來,國庫的開支狀況有所寬裕,自然也就減輕了對百姓的盤剝了。
除此之外,她的重心從對外轉(zhuǎn)為對內(nèi),調(diào)集朝廷的力量鎮(zhèn)壓流寇、豪強、反賊。
這一定程度上控製住了亂象,也通過對內(nèi)的接連勝利安撫住了軍中的情緒。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元立國以來最接近盛世的時候了。
民間對青嵐公主的唿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李靈運很難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打破這蒸蒸日上的大好局勢。
師父倒是看得很透:“天下人都知道,你大師姐她沒有做錯。隻是,如果有人想要取代你大師姐,那麼他隻能通過否定你大師姐的一切,來重新凝聚起一股與之抗衡的力量。”
聽到這,李靈運臉色微變,語氣中也帶了一絲怒意:“這天下再度陷入混亂,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靈運,放平心態(tài)。為師年輕時與你一樣,也有過滿腔熱血的時候。可要是見的多了,原本的熱血早晚也是會冷的。”
師父話是這麼說,卻將一直放在床頭的劍取出來,自言自語道。
“這劍是我劍池的傳承之物,劍名太平。過段時間,為師可能要下山去,這次未必能迴得來。太平劍我就帶走了,如果沒能帶迴來,你就自動接任為劍池之主。”
“將來有機(jī)會的話,你再替為師把太平劍給找迴來。”
李靈運仿佛看出了師父的打算,張口欲言,話也卡在了喉嚨裏。
他知道師父想要聽的答案是什麼。
但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師父,我……”
李靈運剛準(zhǔn)備開口,就看到師父站了起來。
他滿頭白發(fā),迎風(fēng)而動,給人一種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
師父看著李靈運:“徒兒,這世道壞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變好的可能,如果再叫人輕易毀掉,為師心有不甘。”
“可師父一人之力,又如何能阻止得了那麼多人……”
“若無法阻止,大不了就是殺身成仁。這天下沾了我的血,或許就能喚醒更多的人。”
話到此處。
若是再執(zhí)意攔著,隻怕真的會傷及師徒的情分了。
李靈運歎了口氣,一把握住師父的劍。
“師父今夜再留一晚吧,好讓徒弟看看這太平劍。不然,徒兒怕記不清這劍的模樣,將來認(rèn)錯了。”
師父聞言腳步頓住,他對上徒弟那少有的帶著希冀之意的目光,終於是點頭應(yīng)下。
他把太平劍摘下交給李靈運,接著道:“正好有這時間,為師去找平安吧。”
“師父決定好了?”
“嗯,這一趟大概是迴不來了,總要給平安一個交代,不然這小子將來可能要埋怨你了。”
“這樣的話,我這裏有東西師父拿去。”
李靈運說著,把當(dāng)初從鳳陽朱府撿到的卷軸遞過去。
師父打開一看,映入眼簾的就是老友的畫像,朱五運那雙迥然有神的目光仿佛在盯著他,質(zhì)問他為什麼不給自己報仇,反而要與仇人為伍。
他喃喃道:“老朱……這事是我不地道,但今日的太平是幾代人才等來的一縷曙光。”
“必要時,就連我這腐朽之軀也可步入灰燼,隻求能續(xù)上這太平之世的餘火。”
夕陽下。
李靈運看著師父走出門去,那個像火一樣燒著的黃昏,很快就將人吞沒。
他手中的太平劍,在這一刻,仿佛也增添了幾分特殊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