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帝的出逃,令得本就人心惶惶的城池,徹底失去了秩序。
主戰(zhàn)與主降的臣子撕破臉麵。
大元宗室在搜刮了京師之後,帶著大量的金銀細(xì)軟,北上向著鐵勒諸部的方向逃命。
麵對合圍而來的明軍。
有忠於元室的舊臣,文人身著官袍,穿戴整齊,登上城頭。
他們望著滿山的明軍旌旗,口中唿喊“忠君死節(jié)”,然後縱身跳下城牆,當(dāng)場沒了性命。
還有一群守著大元最後武德的將士。
隨著城門打開。
他們齊刷刷站在城門的拱洞裏,將這裏堵得水泄不通。
為首武將的眼底閃過一抹心灰意冷。
曾幾何時,強兵鐵蹄前無古人的大元,今日竟然落得都城淪陷的境地。
這荒唐的世道……
武將麵對明軍,抬手將頭盔的麵罩合上,手中長槍揚起,縱馬而出。
“大元龍虎衛(wèi)中郎將,崔施在此!”
在這位中郎將之後,餘下的甲士緊隨其後。
其中不乏大元京營的老卒。
他們隻要有一口氣在,就不可能投降明軍。
也許,新建的大明能讓這天下更好,好到能讓亂世下的豬狗,變成盛世下的太平郎。
但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大元的一切。
生為元人,死為元鬼。
所以這一切的好,還是讓旁人去領(lǐng)略吧。
這支數(shù)百人的元騎氣勢兇悍。
仿佛是大元幾百年國力,在大廈將傾之前的最後一舞!
然而——
以這蚍蜉之力就想要撼動大樹,不過是癡人說夢。
李從彧挽弓搭箭,對準(zhǔn)了那位中郎將的脖子。
他低聲道。
“你叫崔施,我記住了。”
這一語過後。
李從彧厲聲下令:“放箭!”
說時遲,那時快。
密如貫珠的箭雨飛奔而去,縱使甲胄堅硬,但百密一疏,終有破綻。
一道道人影向後栽倒。
踏著他們的屍首。
明軍,進城了。
……
經(jīng)過半日的占領(lǐng)。
進城的明軍完成了對元廷官員和餘下宗室的清點。
朱平安在發(fā)兵時,就想過大軍破城之後,會有燒殺劫掠之事。
這種事情聽著容易管束,好像隻要一道軍令就能壓住。
但人性是壓不住的。
尤其是剛經(jīng)曆過生死大戰(zhàn),士卒骨子裏的瘋狂還未散去,一味壓製隻會適得其反。
堵不如疏。
朱平安幹脆放開了對財物的限製,由各軍主將從上而下施令,城中財物可自留五成,三成分給軍將,兩成歸於戶部,彌補錢糧的開支。
作為代價,就是少殺人,少焚燒。
若是可以將這座北方都城盡可能完好的接管下來。
相較於重建城池的花費,分給將士的八成反而隻是小數(shù)目。
而要論及對北元京師的了解。
李思恭要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所以。
名義上,太子是負(fù)責(zé)善後之人,但實際提供思路和下達(dá)命令的人,卻是李靈運。
這是攸關(guān)百萬人性命的大事。
倘若一個處理不好,導(dǎo)致有大量百姓無辜死難,就容易激起遺民的反噬。
因此李靈運也不再藏拙。
太子是被他帶大的,一直以為李靈運對政事,尤其是內(nèi)政一竅不通。
可當(dāng)他看著李靈運坐在一室之內(nèi),就能將京師的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之後,也有點傻眼了。
“師伯何時學(xué)會的這些?”
李靈運聞言,懇切迴答:“是在夢裏。”
他一邊說著,還用手捏了一把身後充當(dāng)虎皮靠背的小石頭。
引得後者發(fā)出了貓兒一樣不滿的吼叫。
太子對這話是不信的,有些不滿。
“早知師伯這麼厲害,我政事也請教師伯就是了。”
李靈運笑了笑,揶揄道:“我的職責(zé)是保護太子周全,陛下可沒有交代別的。此番我越俎代庖,稍晚些還要上折子送迴金陵說明,但願陛下別治我一個逾越之罪才好。”
太子一臉不信:“師伯還會怕這個?”
“怎麼不怕。皇帝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李靈運說得煞有介事。
但太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完全信他了。
難怪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師伯簡直就是一個等待發(fā)掘的寶藏,不多掏一掏,你都不知道這底下還藏著什麼。
京師上下。
明軍在初步穩(wěn)定秩序之後,開始從百姓中征發(fā)民壯,凡是被選中的可給家中放糧。
老弱婦孺留居家中。
雖然可以讓她們分擔(dān)些炒火做飯的事情,可又不能排除有人飯菜中下毒的可能,穩(wěn)妥起見,也就不再節(jié)外生枝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著。
直至周瑞安帶著明廷的一票文官趕到,本來還想在太子麵前大展身手的。
可是他們一看著京師,哪裏還有大戰(zhàn)過的模樣?
一個個全部幹瞪眼。
最終,還是周瑞安前往宮中拜謁,然後就又與李靈運碰上了。
他神情諂媚:“見過國師”
坦白來說,這次他雖然沒能混上重建城池的功勞。
但是一路上在後方安置戰(zhàn)俘。
這份功勞,滅元之戰(zhàn)的這盤大蛋糕上,他已經(jīng)足夠分一杯羹了。
再加之他當(dāng)初隨行遊說“燕三”的功勞。
功勞累計,假如朱平安有意二次封爵。
那麼他周瑞安是有機會在丞相蘇遲之後,成為大明文官中,第二個獲封國公之人。
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哪怕九千歲在時,他們周家都沒有這麼顯貴的時候。
周瑞安光是在腦子裏想想,對願意把遊說燕王功勞分他一部分的李靈運,也是生出了感激之情。
李靈運不打算與周瑞安走得太近。
不過,他又是文臣之中,少有的來自北方的人物。
朱平安如果要留人坐鎮(zhèn)此地。
秦王代表著皇家。
那麼周瑞安就是代表文臣的最佳人選。
需要經(jīng)由他,來將原本忠於大元的人才,馴化到能為大明作用。
這就是他最大的價值。
於是,李靈運暗示性的顛簸了幾句,要他再到戰(zhàn)俘營去走動走動。
周瑞安秒懂了他的意思,嘿嘿笑道。
“請國師放心,我保證替陛下把那些北人訓(xùn)得服服帖帖的。”
“對了,還有一事。”
李靈運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上麵寫著幾個人名。
他給了周瑞安幾個唿吸讓他記憶。
那些人,算是當(dāng)初參與圍剿過公主府的人。
能活到今天也不容易。
身為故人,李靈運讓周瑞安送他們最後一程,以示祝賀。
這算是為當(dāng)年張無殤的血仇,畫上了一個句點。
至於為何動手的人要是周瑞安。
那是因為李靈運有私心,他如果不提前把人處理了,那麼日後動手的人就可能變成李從彧。
畢竟張無殤從關(guān)係上,是他的嶽丈。
一旦李從彧動手。
這便會成為徒弟身上的汙點。
周瑞安債多不愁,而且毒士最擅長的就是毀屍滅跡,這醃臢事情丟給他,就當(dāng)是還了在漠北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