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運將懷疑的對象落到妖物的身上,這個推測立刻得到了紀建的讚同。
紀建當即開口:“指揮使到來之前,我已命人挑揀了幾具屍骨。司裏有同僚出身靈院,擔任仵作驗屍,成功從屍骨上分離出一部分的妖毒。”
“隻不過,這妖毒的來曆暫時無可辨別。五毒教本身就豢養了不少毒物,無法推斷是否為本教毒物反噬。”
他這一番話算是點到了要領。
可是紀建的身上又有官場的一貫共性,那就是明哲保身,所以淺嚐輒止。
李靈運心裏門清,也犯不著將他架起。
不過是甄別妖毒而已,刀勞鬼就是這一脈的行家。
李靈運讓紀建留下負責清點五毒教的財物,一部分留置,剩下的充公。
這五毒教的地盤經過上百年的經營。
隻要運用得當,完全可以作為衛所的一處營地,開拓出田畝留給衛所子弟耕作,也有利於將來南鎮撫司衙門的自給自足。
朱尋歡全程沒有說話,但是李靈運離開時他也跟著。
等到左右無人。
朱尋歡這才開口:“靈運,你這可就有點莽撞了。那紀建擺明了知道的比你多,他如何不會往妖物的身上聯想?可這事如今從你嘴裏說出,那這事情就沒法推到人身上草草結案了。”
李靈運一臉稀奇,沒想到朱尋歡的智商難得在線了。
“我本以為你還是糊塗。真是意外,你這次竟然能看清門道。”
朱尋歡有些得意:“你莫要小瞧我了。再怎麼說,我也是文院夫子教出來的,擔不得大任,但是小任還是可以擔的。”
“你且放心,我這人最講義氣。即使你現在反悔,父皇那裏我大不了厚著臉皮求情,肯定不會讓你吃掛落的。”
李靈運聽到這話是有些感動了。
“算你還有良心,不枉我帶你出來。隻不過,這蕩妖的事情早晚都是要做的,這也是陛下讓我擔任‘指揮使’的用意。哪怕案子查不明白,這次也要壓一壓南疆妖邪的銳氣。”
朱尋歡見他心裏有數,知道自己是白擔心了。
李靈運與他不同。
他這腦子,走一步想三步,天生就是該混跡官場的。
……
很快,二人來到陳屍之處。
這裏停放著幾具做過防腐處理的屍首,血液已經提前被抽幹了,五官幹癟凹陷,另有獠牙露唇。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人準備行煉屍之事了。
李靈運再度落子,刀勞鬼顯化而出。
它本就是玩毒的鬼物,這些年跟在李靈運身旁,也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認識了不少精怪鬼物。
如今,刀勞鬼隻要聞一聞氣味,大致就可以判斷出來曆。
“這是嗜血毒蛛。”
“這是青角毒蛛。”
“這是人麵魔蛛。”
……
它如數家珍,輕而易舉就將這些屍骨上分離出來的屍骨辨認。
一旁的靈院同僚聽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他們就是專門負責與死人打交道的,可在專業領域,今日竟然被刀勞鬼給上了一課。
不過,轉念一想。
人和鬼比什麼,人不如鬼這不是很正常麼。
有同僚立刻上前將這些情報記入卷宗。
李靈運則開口詢問:“這五毒嶺的附近可有實力強大的蛛妖?”
“有的。”
其中一位苗人出身的同僚開口介紹:“南疆之地,以蠱為王。蛛妖就是最適合的蠱種之一,所以南疆古來就有豢養毒蛛的習慣,到後來就全部成了蛛妖。”
“別的不說,五毒教的赤蛛一脈,原本就有一隻三百年的赤蛛王,實力在大妖之中都算是兇悍。”
“隻是,如今五毒教被滅,赤蛛王同樣下落不明。”
他這話提供了兩種可能。
第一,赤蛛王背主,與外麵的蛛妖串通,裏應外合將五毒教上下一鍋端了。
第二,赤蛛王戰死,屍首被更強大的蛛妖給吞了。
那人接著介紹:“除了赤蛛王之外,南疆另有數位與之齊名的蛛妖。但是真正名頭最響的其實是一頭妖王,名為千手妖王。”
“當年南僧大人在世之時,率領五陽寺高手追殺千手妖王,折損了不少僧人,始終沒能得逞。”
李靈運頓時目光閃爍。
妖王,那是貨真價實的五品境界了。
當年的南僧身負百年佛門功力,都沒能擊殺這千手妖王。
足以見得,它在保命的事情上有著極強的本事。
按照這套邏輯往下,是千手妖王號令南疆諸妖滅掉了五毒教。
李靈運隱隱覺得,這可能就是真相。
也隻有妖王出手。
可以將五毒教那些四品的頂級高手一網打盡,沒能讓人活著出來傳訊。
隻是——
這樣一來,千手妖王自己就算是暴露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了。
它能率領群妖一口氣製造這麼大的殺孽,未來大明必然會將它視作眼中釘。
沒準,熙寧帝一紙討妖令落下。
書院那些五品的院長,直接聯袂前來鎮妖。
這千手妖王縱使號稱“千手”,同時麵臨多位五品的圍殺,同樣隻有死路一條。
妖物可以臻至“妖王”境界,他們本身的智力絕對是不低。
畢竟,大智近妖這個詞語,從一開始就不是形容人的。
它竟然做這種事情,肯定是覺得利大於弊的。
又或者說,千手妖王的背後另有人在,也就是那個真正想要覆滅五毒教的人。
李靈運的腦海中立刻閃過了懷疑的對象。
但他如今是官,而且是南鎮撫司的最高掌權者,不再是閑散王爺。
不可能因為一個判斷,就平白給人扣帽子。
他心中正想著,紀建忽然從外麵過來,開口道。
“底下來報,五陽寺方丈‘法海’大師鎮妖過此,得知指揮使督辦大案,特地前來拜會。”
李靈運正懷疑著法海,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
這人肯定是要見的。
不為別的,單單就是法海本人的名聲好。
自己要想借著五陽寺的力量,首先就要把法海給抬高。
……
不多時。
一位氣質溫和的僧人款步而來,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的僧袍也盡顯樸素的格調。
倒是打破了“人靠衣裝”的慣例。
這個詞語落在法海的身上,當是“衣靠人裝”才對。
李靈運與他神交久矣,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