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離早便察覺衡山派的三人此行暗藏不軌,這時全不驚訝,饒有意味的看著兩人如何抉擇。
沉默良久,秦黙風終是一聲長歎,卸下防備,沉聲說道:“便依你所言,待鍾師弟與林家妹子商議罷,我等離開此地。尹妹,你可滿意?”
伊尹斂眉不語,心中卻是波濤洶湧,愁苦難言:“自此一別,你我再無相見之日,你又可知,我心中有多麼不舍?”
“那第二件事是什麼?”秦黙風問道。
伊尹睫毛一顫,低垂著頭,輕聲問道:“你可是真心實意的喜歡若水麼?”
秦黙風不禁一愣,心中暗自詫異,為何今日竟如此巧合,先是若水妹子質(zhì)問,緊接著又是尹妹探詢?他心中自然真心實意的喜歡伊若水,遂點頭認下,心想這也算不得說謊。
伊尹見他承認,一雙眸子忽地黯淡,轉(zhuǎn)瞬即逝,正色道:“好,那你發(fā)誓,從今而後,隻心悅、愛護若水一人,若有違誓,從此身敗名裂,遭人唾棄!”
秦默風犯了難,他喜歡伊若水是真,割舍不下伊尹也是真。但見對方自闖入亭中,持劍相脅,自始至終也沒開口問一問自己,對她的心意,心中不免失望:“尹妹對我竟無半點情意,原來是我一廂情願。”
伊尹見他遲疑不決,疑心他另有思忖,叱道:“秦大哥,你不敢嗎?”手中玄冰寶劍又緊三分。
秦默風歎息一聲,坦然道:“尹妹,你與若水在我心中,皆是至重至愛之人。要我隻對若水一人傾心,秦某人實難為之。”
梅劍之聽罷,眉頭皺起,目光輕掠過身旁的慕容離,見她正凝神傾聽。暗中腹誹道:“伊尹姑娘言辭犀利,實則是要秦默風善待其妹,卻不知他對姐妹倆皆有情愫。如此一來,她定會自責不已,以為自己無意中破壞了胞妹與這位風度翩翩、聲名顯赫的衡山派首徒,未來掌門人之間的緣分。秦兄弟向來沉著冷靜,怎奈何在情感之事上,卻變得猶豫不決,彷徨無措?””
秦默風忽然吐露心聲,伊尹聞言震驚不已,心下突突狂跳,悲喜憂加,轉(zhuǎn)而又自惱起來,搖頭道:“萬萬不可!若水待你情深義重,你怎可……怎可……”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繼續(xù)。
“尹妹,你對我,難道沒有半點心動嗎?”秦黙風望著她道。
伊尹手中劍柄緊握,僵立當場,心中暗自苦思:“這世上除了你,我心中再無他人。然而若我坦露心跡,若水將何以自處?我姐妹二人,日後又將如何麵對彼此?”
秦黙風身形一側(cè),按住她持劍的右手,溫言道:“尹妹,我對你之情,如同皓月當空,天地可證。”手掌一攏,便要握住伊尹纖手。
伊尹縮迴手,將劍歸鞘,與秦黙風保持距離,方才的憂愁之色一掃而空,又恢複了往日冷麵,正色道:“秦大哥,你我有緣無份,此類逾矩之事,切莫再提。至於若水,一切皆看她心意。你既已承諾將離此地,隻願你能守信,早日啟程!”說罷,拂袖而去,輕盈地躍過廊簷,轉(zhuǎn)瞬間便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秦黙風未料到她竟如此決絕,呆立當場,不自覺地發(fā)出一聲冷笑,自嘲之意溢於言表。
梅劍之和慕容離瞧他不動,悄然離去。兩人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徑直向殿外行去,穿過林間小道,重歸山莊。
二人心中各自迴想著適才之事,梅劍之不悅道:“秦兄弟實在是糊塗,明知寒冰雙俠姐妹情深,彼此相依為命,卻偏偏要同時去招惹二人。依我看,伊尹姑娘倒是明智,知那秦黙風用情不專,非是可托付終身之人,早早地劃清界限!”
慕容離輕輕一歎,見梅劍之一副劍拔弩張之勢,掩麵輕笑,轉(zhuǎn)念又想:“尹姐姐平素寡言,遠不及若水妹子伶俐善談,卻對慕容山莊的安危關切備至,我原是誤會了她。”她曾與寒冰雙俠姐妹相處,那伊尹不是沉聲冷麵,便是隻言片字,一副冷漠之態(tài)。慕容離雖不甚介懷,卻屢感不快,因此與親和近人的伊若水私下往來更多。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多時便已到西苑。時近亥時,各廳各院燈火已滅,沉沉熟睡。慕容離將梅劍之送至院內(nèi),這才轉(zhuǎn)身返迴。
梅劍之輕輕推門而入,見西側(cè)床上躺著的上官輝已熟睡,不欲打擾,自便臥床休息。他自上次離莊,再返迴熟悉的房內(nèi),已有足月。這期間不是風餐露宿,便是棲身於山洞草叢,未曾有一日得享安眠。此時軟褥綿綿,清香四溢,頓時身心俱暢,閉目之間,沉沉墜入夢鄉(xiāng)。
再一醒來,已是次日上午。微光透過窗欞,灑入房內(nèi),檀香繚繞,令人神清氣爽。梅劍之見床邊擺著一條嶄新的衣衫,便知是慕容離差人送來。心想自己睡得極沉,竟未察覺。
待得衣衫齊整,梅劍之步出房門,步入院中。隻見上官輝身著青衣長褲,口中唿喝,正自專心練劍。想及山中偶遇得的楊湣齊夫婦,一套“避月劍法”使得平平,心中好奇這劍法威力,駐足觀看。
隻見上官輝步法靈動,身形轉(zhuǎn)換間奇快無比,手中佩劍隨著步伐當空飛旋,一圈一圈,翼翼生風。忽地劍訣一變,反手握劍,劍尖向後疾刺而出。
梅劍之曾見楊湣齊使過這套劍法,雖威力不俗,但起手發(fā)招間虛招繁多,難免遲滯。然而上官輝此刻所使,每一劍、每一刺皆是直截了當,毫無楊湣齊那般多餘之筆。當要誇讚,卻聽“當”的一聲響,上官輝手中長劍竟突然脫手,墜落於地。
上官輝“啊呦”一聲,麵上露出幾分羞愧之色,敲著額頭轉(zhuǎn)身拾劍,見梅劍之站在身後,頓時尷尬,白皙的臉上立時通紅,垂首低聲道:“梅公子....您迴來了。”
他拾起佩劍,自嘲地道:“我這劍法,總是練得不甚精妙。每當使到那招‘花前月下’,長劍便脫手墜地。”
梅劍之迴憶楊湣齊招式,似是使過這招,但他先自手中旋轉(zhuǎn)一圈,才反手向後,端的輕逸瀟灑。心想此招原非難事,何以上官兄弟一置於此,便會佩劍脫手?於是說道:“上官兄弟,我曾偶然見過貴莊楊姑爺施展此劍法,你不妨再試一次,或許能看出些許端倪。”
他本欲脫口直唿“楊湣齊”三字,又覺不甚妥當,心想上官輝留在莊內(nèi),還不知其姐何子清與楊湣齊互生恩怨,分道揚鑣,雙雙離去。那夫妻二人各自心懷鬼胎,對待表弟刻薄寡恩,不知道反而心靜。遂未提道。
上官輝依言,舉劍再試。隻見他長劍驀地向前一送,轉(zhuǎn)瞬之間,劍勢卻突然倒轉(zhuǎn),下一式本應是直刺貫後。然而他方後擺長劍,手腕卻不由自主地朝外傾斜,那佩劍“哐當”一聲,又墜落至地上。
上官輝垂頭喪氣道:“還是不成.....表姐說得不錯,我確實非練武之才。”
梅劍之仔細看罷,微微蹙眉,疑惑道:“上官兄弟,適才你劍鋒一轉(zhuǎn),手腕何以不自覺地向外偏移?”他見上官輝怔愣不語,繼續(xù)道:“何家莊的避月劍法,我雖不甚了了,但劍法之間自有其共通之處。若腕上適才正中正地疾翻轉(zhuǎn),是否便不會長劍脫手?”
他自隨關通海習得旭日劍法,又經(jīng)二老調(diào)教指正,出劍、收劍、旋劍、蕩劍皆有巧妙。手腕上的力道控製得恰到好處,使得佩劍如同生根一般牢固。即便麵對力道雄渾的對手,亦能以內(nèi)力穩(wěn)守,不露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