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改元竟寧


    黃龍四十八年秋，虞帝崩君山。衛(wèi)將軍顏亭攻陷梁都，誅梁帝。顏將軍總兵八萬，令盧、衛(wèi)將軍分居左右，周將軍、吳侯殿後，遂欲退師還朝。


    梁帝荒淫無道，使民怨沸騰，虞軍過處，百姓無不簞食壺漿，竭誠以迎。


    八月，軍至樂嘉，大雨，路阻……


    百年一遇的天災(zāi)，似要摧毀樂嘉城牆。


    天雷滾滾，長夜難明。


    一位青衫單薄的儒雅文士，今日第三次出現(xiàn)在了城頭，默默巡視。


    這些事其實(shí)不用他親力親為，而且左右副手皆有勸諫。


    但此人隻輕輕迴應(yīng)了一句：“國無小事。”


    餘言盡廢。


    ……


    數(shù)月前。


    樂嘉郡梁氏主梁欣，假勤王之名，縱容府兵劫掠各處州郡，使流民四起，而擁金銀財(cái)寶無數(shù)。


    梁欣窮奢極欲，耗金十萬搜羅玉女、瓊漿，醉生夢死，並強(qiáng)納兒媳為妾，名聲大噪。


    其子不堪忍辱，舉兵謀大逆，遂父子相征。是以樂嘉大亂。


    ……


    後將軍衛(wèi)懷仁駐紮處。


    衛(wèi)懷仁默默出神，營帳外鋪天蓋地的風(fēng)雨雷聲，讓他始終難以入眠，更難靜下心來。


    陛下或已駕崩，按照楊公的指示，他們必須趕在太子所部之前迴師大虞，並矯詔奪取數(shù)個州郡。


    但是，這等絕密，顏亭卻與他、與盧秉忠輕易透露了。


    他二人皆為顏亭副手，此看似尋常，實(shí)則大不尋常！


    隻因顏亭言辭隱晦，並刻意對吳侯、周將軍隱瞞。


    吳乃國姓，但吳侯並不姓吳，而是出自陛下的母族，所以他這個吳侯，是殊榮與信任，地位極也。毫無疑問的天子心腹。顏亭曾經(jīng)也是。至於周將軍，那更是老楊公門生故吏。


    顏亭其心可誅。


    衛(wèi)懷仁更怕的是，顏亭對周、吳二人也說過同樣的話。


    屆時迴到大虞，誰生誰死猶未可知。


    “顏亭老糊塗了！”


    衛(wèi)仁懷眉頭緊鎖，若要舉事必當(dāng)打殺周、吳永絕後患。如此這般，怎叫諸將心安？


    顏亭不背這天大的罪名，莫非讓他背麼？


    聽楊氏的，天就塌不下來，塌下來也有老楊公的恩澤扛。


    幾經(jīng)思量後，衛(wèi)懷仁已經(jīng)心亂如麻，總感覺路走到頭了。


    他的視線在地圖上久未移開，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dāng)即，一個瘋狂的念頭悄然浮現(xiàn)。


    衛(wèi)懷仁命人留守，正要出門急尋一人時，卻忽地眼前一亮。


    人已到了。


    盧秉忠。


    “今主上駕崩，群狼環(huán)伺，顏亭欲行不軌，君有何良策？”


    衛(wèi)懷仁眸中閃過狠厲，道：“古往今來，豈有幹大事而惜身乎？他顏亭敢為，吾等何不敢為！”


    盧秉忠提議道：“樂嘉城錢糧無數(shù)而梁氏無道，或可取而代之。”


    衛(wèi)懷仁道：“再傳信太子，揭露顏亭野心。即便進(jìn)攻樂嘉不利，亦留有餘地。”


    僅僅三言兩語，衛(wèi)、盧二人一拍即合。


    反了！


    衛(wèi)懷仁與盧秉忠各自手書一封，分別發(fā)往顏亭，以及遠(yuǎn)在梁國腹地的虞太子處。


    一封虛與委蛇，一封實(shí)為投誠。


    兩軍匯合，精騎兩萬餘，假劫掠以充軍資之名，兵發(fā)樂嘉。


    翌日淩晨，顏亭得知此驚天噩耗後，怒火攻心。


    倘若盧、衛(wèi)攻下樂嘉，待虞太子兵至，則他必將死無葬身之所，萬事皆休。


    識破二人詭計(jì)，他當(dāng)即調(diào)集全部兵馬，勢要平叛。


    數(shù)日後，顏亭行軍至中途，忽聽斥候迴報(bào)，“前五十裏處，遇右將軍所部殘兵。”


    顏亭眉頭一皺，大感不妙，“說下去。”


    斥候接著道：“梁相秦苒蒞臨，伏兵十萬，盧、衛(wèi)兩位將軍輕率入城，已壯烈殉國。”


    “那兩萬兵馬呢？我的兵馬！”


    “已與樂嘉城一起，盡被山洪吞沒……”


    這個時候，吳侯、周將軍聞訊而至，急問對策。


    顏亭心底歎了口氣。事到如今，還能如何？


    “行軍路線不變。”


    與其改道陷入漫無休止地逃亡，倒不如孤注一擲。即便全軍覆沒也要啃下梁國幾塊肉來。


    若論統(tǒng)兵打仗，這位顏將軍無疑是極擅長的。


    隻可惜，秦苒並非小角色。


    後者親自坐鎮(zhèn)指揮，這場以逸待勞的伏擊，幾乎沒有懸念。


    顏亭損兵折將，被困山穀，糧草告急，幸賴虞太子兵至。雙方激戰(zhàn)半月僵持不下，梁國亂象更盛，秦苒主動退兵讓道，此圍遂解。


    十月，虞太子收攏殘兵，終得迴朝。


    出發(fā)時十七萬，歸來時僅六萬餘。看似大敗，實(shí)為慘勝。


    十一月，太子監(jiān)國，為帝發(fā)喪。


    十二月，陸氏起兵謀反，豪奪十?dāng)?shù)州郡。虞太子以盧秉忠、衛(wèi)懷仁擅自行動之罪，剝奪其一切爵位。並使盧、衛(wèi)兩家戴罪立功，南下平反。


    虞國四戰(zhàn)不利，被各方勢力鯨吞蠶食，半境淪喪。同月，代、趙二國乘機(jī)叩邊，吳侯奉命討之。


    一月。虞太子繼皇帝位，改元竟寧，大赦。


    次月中旬，新帝喋血不止，天宮遣使來醫(yī)。帝怒，皆誅。


    ……


    仙山莫微。


    楊培風(fēng)昏迷百日後方才醒轉(zhuǎn)。


    一場大夢，恍如隔世。


    除了左側(cè)空蕩蕩的衣袖，他已找不出任何有關(guān)那場慘烈廝殺的證據(jù)。仿佛都是夢。


    “這是哪？”


    楊培風(fēng)聲音微弱，意識還停留在一駕簡陋無比的馬車上。


    不遠(yuǎn)處坐著一位……極為婀娜的女子。就是那種，很難讓男人移開視線，無盡誘惑的存在。


    女子神色古井無波，頭也不抬道：“我叫李西瓜，你喊我姐姐、或者師傅，都行。”


    楊培風(fēng)喃喃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屋內(nèi)靜了片刻後，楊培風(fēng)終於問道：“不知前輩是否看見我的朋友？”


    李西瓜含著笑意：“朋友？”


    楊培風(fēng)道：“一位姑娘。”


    李西瓜眨了眨眼睛，笑得更燦爛，“敢問小公子，那是怎樣一位姑娘呢？沒準(zhǔn)兒我就見過。”


    見其如此，楊培風(fēng)忽然陷入沉默，不說話了。


    李西瓜撇嘴，略帶煩悶道：“最討厭和聰明人說話。”


    接著，她纖手輕輕一揮，房門外的江不庭方才得以動彈。


    “楊培風(fēng)！”


    無比熟悉的嗓音。


    他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都活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