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母親,顧嫿已經(jīng)沒有奢望了。
原來她的擔(dān)心和彷徨已成現(xiàn)實。
她的親生母親並不願意認她。
又或許說,她這個忽然出現(xiàn)的親生女兒並沒讓她欣喜若狂,並不像她一樣,渴望親生血脈相認。
顧嫿一點點收拾起破碎的心,目光堅韌,淡掃一圈。
顧淵臉一沉:“顧嫿,休要放肆,你一個小女娘,嫡庶之事由不得你說話。”
昨日,顧淵是權(quán)宜之計。
畢竟當(dāng)著慕君衍的麵,不能明著得罪。
大周朝,嫡庶分明,等級嚴明。
開族譜重新修訂非易事。
嫡出和庶出從出生時就隨母親的地位所決定,且,妾要被扶正,兒女轉(zhuǎn)嫡也是極難,除非妾對家族做出重大貢獻。
嫡庶分明,才有利於家族的穩(wěn)定。
有些嫡子亡故,要從宗族的庶出孩子中選擇一位記在嫡母名下為嫡子,但族譜上依舊寫的是出生為庶出。
這也是裴姨娘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想要換子的原因。
裴氏專門請了大夫替裴氏把脈,說第一胎是男丁,誰知道,生下一個女娃。
裴氏看到顧嫿和顧錦文就來氣,有一部分原因是怨恨自己第一胎不是男孩,棋差一著。
而且,顧錦文年紀比顧瑞文小,長子的名分又沒占住,害她沒能在子嗣上踩死王氏。
顧嫿淡淡一笑:“父親這是要反悔了嗎?”
女兒當(dāng)眾不給他臉,顧淵的臉一黑:“長輩在此,輪不到一個晚輩指指點點。”
顧嫿為了弟弟,沒有發(fā)作,麵容淡淡:“族長,文昌侯府的事情,您可知曉?”
族長擺手,有些不耐煩:“顧錦文絕對不可能記為嫡子。至於你,你已經(jīng)成了人家的妾了,我等同意按按你父親的意思辦,是給雍國公幾分顏麵,方同意讓你以庶女身份記入嫡母名下,從此事便翻篇了。”
另一個族老滿眼厭惡的看著顧嫿:“如今因你滿城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你為了爭寵名節(jié)都不顧了,未嫁女整天住在姐夫的府裏,勾搭姐夫不成又勾搭老子,那話說得難以入耳,老朽說出來都臉紅。”
裴姨娘做的事太過膽大包天、驚世駭俗,但若想撥亂反正,就等於要先承認亂了嫡庶,事情傳揚出去,對整個顧氏一族都有影響。
這就是顧淵最不願意的事情。
顧氏一族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文昌侯府,如果侯府名聲受損,就是顧氏一族受損。
顧嫿眉眼一沉。
猜到他們會這樣。
沒想到他們會如此無恥。
竟不同意自己的身份直接恢複為嫡出,也不同意顧錦文記在嫡母名下。
她挑眉:“那顧宛如呢?”
族長強勢道:“她被王氏養(yǎng)了十七年,於情於理都便改動。你想讓顧錦文成嫡,怎就硬要她變成庶出呢?小女娃,不要年紀小小就如此歹毒啊,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顧嫿氣笑。
原來她要討迴屬於自己的東西就變成歹毒了?
她明白,這群人死活不想顧宛如變成庶女,與死活不想她和顧錦文變成嫡出理由一樣。
無外乎是要保住顧氏一族的顏麵。
他們的名聲就是名聲,她的委屈就不是委屈!
行,你們最重視的東西,那就給撕掉便罷!
顧嫿麵色平靜:“錯的就是錯的,對的就是對的。難道顧氏族譜錯了就不能改,還要延續(xù)錯誤。難道犯了錯,殺了人繼續(xù)留在顧氏族譜上,你們就有麵子了!這種事就算是鬧到聖上跟前,英明的聖上也會準(zhǔn)許。”
小小女娃竟敢在他們一群老資格麵前拿聖上壓人,族長豁然大怒,一巴掌拍在茶幾上。
“族譜乃神聖之物,傳家之寶,豈容你胡來!”
另一個族老點頭:“小丫頭以為爬上雍國公的床,成了小小妾室,就想用國公府之勢來威逼我們?那不能夠!就算雍國公慕氏也不能輕易改族譜。”
顧淵心裏高興,麵色嚴肅附和:“族長和族老說得極是啊。我這二女兒實在是被賤妾教得沒了教養(yǎng)。”
原來,顧淵昨天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是因為知道族老們很強硬啊。
顧嫿笑著站起來。
彈彈華麗紅裙上不存在的灰。
“那好,既然如此,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裴氏和顧宛如我明日就送到衙門,由官老爺按律辦。”
族長盛怒,抓起茶杯往地上一貫,瓷片碎了一地。
送官府和不送,裴氏都免不了一死,但性質(zhì)完全不一樣。
他們怒了。
顧嫿反而不急了。
隻有無能之人才會試圖用爆怒的方式壓製人。
她一臉無所謂:“我顧嫿反正沒上族譜,正好,自請脫離顧府,顧氏與我從此再無瓜葛!”
“你敢!”
顧淵和族長同時跳起來,那模樣恨不得吃了顧嫿。
冬花警惕的瞪著他們,厲聲喝道:“國公府侍衛(wèi)就在門外,你們敢動我們夫人一根手指頭試試!”
顧淵和族長被氣得差點倒仰。
區(qū)區(qū)小侍女都敢威脅他們。
可他們的確慫。
顧嫿懶得再和他們演戲,冷笑:“今天我來,是看在母親的麵子上,給你們顧氏最後一次機會。既然你們不要我給的臉,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
顧嫿賭他們舍不得雍國公府的關(guān)係。
“站住!”顧淵狠狠地推了一把王氏,“還不去勸勸你女兒。”
王氏咬著唇,滿臉愧意。
她心疼可憐的顧嫿,恨不得馬上認迴來,好好的疼她、補償她。
可,堂兄威脅她如果敢擅自做主,她父母和她都要被丟進農(nóng)莊,從此過窮日子。
她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害了一家人啊。
顧嫿迴頭,盯著她重生迴來後日思夜想的母親。
心頭翻滾著驚濤駭浪,麵上一片平靜。
笑顏蓋著苦澀,道:“我沒有父母。”
“嫿兒!”
王氏被她的話刺激得滿心揪著疼,忍不住哭著喊著奔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嫿兒,母親對不起你,求你看在母親的份上就應(yīng)了吧?從此後,母親定加倍疼愛你,好不好?”
顧嫿彎著唇,赤目蒙著一層水光,難掩滔天恨意和遺憾。
“母親,您好好保重。”
說罷,使勁掰開她的手,毅然轉(zhuǎn)身。
“好好,我們答應(yīng)你!”顧淵急得叫起來。
其實,顧嫿?jīng)]到前,他和諸位族老商議過了,威逼不行,就各退一步。
畢竟,雍國公權(quán)勢滔天,顧府好不容易攀上這個親家,怎能放手。
顧嫿停住腳,迴頭:“全部條件,一件不少。”
顧淵:“顧宛如能不能……”
“不能。”
顧嫿毫不客氣拒絕:“你們文昌侯府對我沒有任何價值,沒有籌碼和我講條件。”
顧淵氣死。
平日裏軟得像隻兔子的二女兒如今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倔得像頭牛。
顧淵無措的看向族長。
“好好好。撥亂反正,也是應(yīng)該的。”
族長沒有了剛才的威風(fēng),像是被人抽幹了精氣神,蔫蔫的坐在八仙椅上。
顧氏一族唯有文昌侯爵位最高,全族的子弟都指望著有人提攜下,能再出幾個光宗耀祖的。
乍一聽到顧嫿嫁給了雍國公,他們還是欣喜的。
可她提的幾個條件實在讓顧氏一族丟盡顏麵。
所以,與顧淵合計,一起給小女娘壓力,逼她屈服。
誰知道,小丫頭仗著國公府的勢反逼他們。
若是真讓小丫頭自請驅(qū)出顧氏,顧氏一族可就真沒指望了。
顧淵鬆口氣。
隻要族長答應(yīng),不為難他,他又得了雍國公這個女婿,那就最好了。
“二姐姐。”顧錦文壓抑著哭聲,低低的喚了一聲。
顧嫿衝他微微一笑。
孩子無罪,何況這個弟弟是她在顧府時唯一有點溫暖的來源。
若不讓他日後有保障,她還真有點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