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監軍見小郎君一身髒兮兮的袍子被勾破了幾個洞,鞋子還露出一個腳指頭,想必是送糧一路辛苦了。
這會兒耷拉著腦袋,瞧著有點沮喪,不由心軟。
斟酌道:“你是不是家主要你必須見啊?如果你特別想見,等主帥議完事,我替你引薦引薦?”
顧嫿趕緊搖頭:“不用了。”
慕君衍已經這麼累了,好不容易休戰幾天,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
羅監軍笑道:“那我帶你們倆去住的地方吧。你們其他兄弟可以安插在各營帳,和士兵們擠一擠,你就放心吧。”
顧嫿忙拱手:“多謝羅監軍。”
三人走了不一會,就看到一處空帳子。
“你們就將就一晚吧。我們軍營的被褥什麼都是按人分配的,沒有多餘的了。”
羅監軍看了看小郎君,身上袍子雖然破爛,好歹也是棉袍,應該能過夜。
護衛生得高大壯士,應該比小郎君更抗凍。
顧嫿看了一眼滿是灰塵的帳子,沒有半點嫌棄,點頭應道:“有勞了。”
在軍營中,她也不能矯情,將就一晚罷了。
她也不是沒吃過苦。
羅監軍特別關照:“這裏風特別大,你早點休息,晚上千萬不要在軍營亂走,會違紀的。”
“草民知曉了,多謝大人。”顧嫿點頭。
話音剛落,山地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星空萬裏,忽然間一陣狂風拔地而起。
軍營空曠,山風唿嘯,吹得旌旗獵獵,單薄的帳子被吹得搖搖晃晃,感覺會被連根拔起。
顧嫿小身板哪裏經得起這樣的狂風,腳下一個踉蹌,衣袍翻飛,帽子也被卷了起來。
顧嫿大驚,心道不好,趕緊伸手去摁帽子,帽子的飄帶糾纏在手臂上,半天都弄不開。
羅監軍見她狼狽得搖搖欲墜,哈哈大笑走過來幫忙,卻動作粗魯得連同帽子發簪一同扯開。
簪子哐當掉在地上。
瞬間,烏發如瀑,隨風飛舞,薑黃的臉上被抹掉一大塊,露出白皙的肌膚。
護衛長大驚,趕緊上前一步想要擋住羅監軍的視線,可他已經看到了。
羅監軍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小郎君……啊不是,分明就是個小女娘!
“你……你……是個女的!”
這話一出,周遭的將士們頓時沸騰了,一群群人都齊齊迴頭盯著顧嫿。
軍營裏來個女的,簡直就是小白兔掉進了狼窩,就算不是餓狼,那也夠吸引人的。
不遠處,巡邏的將士也向這邊走來:“怎麼了?有女的混進來了!”
顧嫿急了,忙解釋道:“大人,聽我解釋。”
巡邏的都護看到顧嫿,濃眉一沉,兇巴巴的問:“怎麼迴事?”
顧嫿忙道:“各位大人,我本姓顧,是陪二舅舅一起送捐糧和物資給慕家軍的。我二舅舅病了,我們擔心你們缺糧少藥,無奈下,我隻能扮成男裝替他趕緊將物資送來。”
兩人聽到他們處處為慕家軍著想,千裏跋涉辛苦將軍糧和藥材等急需之物送來,神色便和善了許多。
羅監軍點頭:“原來如此。難怪看你長得太秀氣,娘們唧唧的。”
顧嫿臉一紅,縮著肩膀不敢挺胸。
都護雖然覺得情有可原,又是雪中送炭,但軍紀就是軍紀。
他依舊黑著臉:“軍中除了入了冊的營妓外,嚴禁女子出入。即便是捐糧也不行。該有的功勞不會少你們的,但你必須馬上離開。”
他一揮手臂,命巡邏隊的兵卒上來押解顧嫿。
羅監軍訝然,趕緊攔住:“天都黑了,你讓一個小女娘怎麼迴去啊?”
都護負責巡邏,定不能徇私,否則,主帥也不會饒他。
他雖然沒了剛才的兇樣,但語氣依舊強硬:“軍令如山,羅監軍你敢違抗,我可不敢。我已經給她留情麵了,否則,定要依軍令先打三十大板。若是你我都已經知曉她是女子,還敢留下她,萬一被主帥知道,你我要挨多少板子你是知道的。主帥一向鐵麵無私,對自己都極為嚴苛的。”
顧嫿緊張得背脊冒汗,忙道:“羅大人不用為難,我走就是。”
“可是你們迴去的山路有狼。”
羅監軍實在不忍,小女娘看著就是個嬌滴滴的,萬一被狼吃掉,豈不可憐?
都護將他拉近,低聲道:“她不走,萬一被發現,你是害她。”
羅監軍心一緊。
圍觀的將士議論紛紛,有人站羅監軍,人家為了慕家軍千裏迢迢雪中送炭,這份輕易感動天地,應該例外。
有人站都護,說軍紀必須嚴明,否則,以後有人私帶女子進營,豈不亂了套。
很快,軍營進了個小女娘的消息傳遍了軍營,有事幹的停下手裏的活,沒事幹的趕緊跑來圍觀。
動靜太大,驚動了大帳中的人。
大帳門簾一撩,赤羽走了出來:“出了何事?主君讓我出來問問。”
羅監軍正在為難,見主帥貼身護衛出來問,緊張得冷汗直冒。
都護看他一眼,朝赤羽走過去。
羅監軍也隻好硬著頭皮奔過去。
都護道:“是押送捐糧來的人……是個女的。”
赤羽蹙眉:“怎麼搞的?男女羅監軍都分不清,女的怎麼帶進來的?”
“哎……”羅監軍剛想解釋兩句,帳內傳來慕君衍的聲音。
“進來說。”
都護和羅監軍趕緊隨著赤羽進了大帳。
羅監軍解釋道:“稟主帥,今日江陵富商裴氏捐了五十車糧食還有一些冬衣藥材,啊就剛到的那批冬衣的製造商。”
慕君衍正在靠在竹椅上閉目養神,聞言睜眼。
裴氏?
送糧?
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這是好事啊,然後呢?”
“然、然後……押送糧食來軍營的是個女子。”
慕君衍蹙眉:“女子?”
都護趕緊道:“她扮做男裝來的,羅監軍一時失察。按律,女子擅自入營,杖責三十軍棍。但她是帶著糧隊給我們送了很多糧食、冬衣和藥材,又是今年咱們冬裝的供應商,故而……屬下也覺得有些難辦。”
他剛才也看清了小女娘,小小身板,竟敢千裏送糧,心裏都有點感動。
瞧她衣衫都被刮破,楚楚可憐的模樣,怪可憐的。
羅監軍趕緊道:“是啊是啊。他們送來的糧食都是上好的白米,主要是還有藥材,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慕君衍不想為這等小事費神,神色淡漠道:“這點小事按律辦就是,我一直和你們說,軍令不嚴怎能服眾?羅監軍失察,自領同樣軍棍。那位小女娘既然是裴家送糧來的,不用罰這麼多,但也要罰,下手輕點。罰完讓人馬上離開軍營。”
羅監軍聞言也不敢反駁。
都護瞪他一眼,意思是你看吧,你自己也要挨板子了。
羅監軍隻好說:“是。那屬下去領板子,那顧小娘子也打、打十板子後領出去。”
“……慢著!”慕君衍忽地睜大眼睛。
“她姓顧?”
都護不明所以:“正是,她說陪二舅舅來送糧的。”
裴家、二舅舅、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