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戴維看不見鏡子外的情況,但鏡子確實就如他所想的那樣,正在被送往羅蘭宮殿的後花園。
就在戴維將影子放入鏡中的第二日,羅蘭也將洛莉的人格送入了鏡子裏。
她們從此踏上了不同的路,各自奔向了攀登黑暗之巔的蜿蜒山道……
戴維已經見證過羅蘭走到半途時的樣子。
他進入神之門的時候,那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已經將整個帝國的力量都凝聚成了一把把閃耀的榮耀之槍。
鋼鐵鑄就的洪流正式壓向了黑暗大陸的邊界……
那麼,洛莉呢?
公主殿下的冒險,現在才剛剛開始。
確切的說,是當她被映照在鏡麵上,並且觸發了雙生魔鏡的效果時,她才從一個虛無縹緲的人格,成為了一個獨立的“人”。
進入鏡子的那一刻,洛莉整個人都怔了一下。
她迴頭看向鏡子外的“羅蘭”……現實中的她正在緩緩變迴男子的模樣。
“魔鏡啊……記住了,他才是羅蘭·奧布萊恩·歌利亞……”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洛莉突然意識到,現實中的那個自己真的將一切美麗與神秘都留給了她。
包括自身存在的“真實性”……
她瞪大了眼睛,猛地衝向鏡麵,嘴裏大聲喊道:“不要!我不需要成為真實的那個!羅蘭!!!”
可公主衝到鏡麵前時,對方已經用一塊具備封印效果的綢布蓋住了鏡麵。
鏡子的那頭變成了漆黑一片。
洛莉紅著眼,用力拍著鏡麵,但卻怎麼都再離開……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才是……我……我不值得……”
她低下頭,雙肩抽動,口中的喊聲逐漸化作了怔怔的低語。
“你怎麼就這麼無私呢……這不像你啊……追逐神秘的我,不值得成為真實的那一個啊……”
隻可惜,她心底裏再也不會有另一個人格迴答她的話了。
忽然間,洛莉竟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就像是習慣了有人陪伴的人驟然間失去了所有依靠,僅剩一個孤獨的靈魂。
……
額,公主殿下很快就尷尬的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孤獨”……
實際上,她剛剛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一隻影子的眼裏。
“嗨~”
身後傳來打招唿的聲音,讓公主的身子抖了一下。
迴頭看去,隻見身後一片與現實鏡像相反的花園中,有一位黑影悠閑的翹著腿坐在露天躺椅上,正在對她招手。
“徒弟啊,看來你要跟我擠一擠了……”
擠一擠?
怎麼個擠法?
洛莉呆了一下,小心的問道:“導師?”
“唔,我很難認麼?”
公主殿下沒有迴話。
在她眼裏,影子一直都是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氣息也十分隱晦,所以確實沒那麼好認。
不過此刻的影子卻化成了一個十分穩定的人形。
那身形看上去還與那位子爵之子十分相似——隻是影子好像更高大一些。
這讓洛莉有了一種奇怪的錯覺。
眼前的這隻影子,就好像是戴維·弗蘭克的影子一樣。
“嗬嗬,怎麼可能……”
公主殿下心裏自嘲的一笑,打消了這個念頭。
“徒弟,看樣子你已經等到了你所需要的肉身了。”
看對方沒有動,戴維就開始打量起公主殿下。
他在過去並沒有多少機會長時間接觸原本形態的洛莉,此刻再看,果然跟他印象中那個美麗的公主相差無幾。
淡金色的長發又直又細,水潤的肌膚白裏透紅,一身中性的紅色短裝禮服,掩不住胸前鼓鼓的丘陵。
那雙明亮的碧藍眼眸大大的,習慣性的瞇起時,又變得有些細長,有些嫵媚。
幾分英氣、幾分傲氣,再加上幾分嬌氣與倔意,便是這位追逐神秘的少女給人的第一印象。
就如一頭看見什麼都想撲一下的小母獅……
戴維不自覺的就會拿她跟同樣貴為大公之女的溫蒂妮和希爾芙相比。
有趣的是,重獲記憶的雙胞胎姐妹一舉一動都比身為帝國公主的洛莉更有貴族風範。
哪怕她們穿著女仆裝服侍戴維時也是如此……
公主殿下反而像是性子更“野”一些的邊境貴族千金。
戴維的視線在洛莉身上微微轉動,看得公主殿下有些不自在。
可他並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
不出他所料,進入了鏡子裏的洛莉才是相對“真實”的本體。
片刻後,戴維得出了一個結論:“挺好,這樣的話,我們可以省去一部分重塑你肉身的功夫了。”
“導師!”
洛莉聽到這話,立刻喊道:“我不希望我成為‘真實’的那個,如果你可以重塑我的肉身,我寧願將這身體留給外麵的羅蘭……你能放我出去麼?”
戴維搖了搖頭,“這是他的意願,也是你的渴求,我認為沒有必要改變。”
“可是……”洛莉迴頭看向漆黑的鏡麵。
“羅蘭曾經跟我說過,她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真實……”
戴維的話讓洛莉又愣了一下。
“什麼?”
“她就和你一樣,都不在乎這點……你還不明白麼?她和你本就是一個人,你會這麼想,她自然也會這麼想。
但雙生魔鏡能力有限,在它構建的規則中,隻會有一個真實的存在,所以羅蘭將其讓給了需要麵對神秘之海的你。”
洛莉低下頭,眼簾垂下。
是的,影子說的一點沒錯。
羅蘭骨子裏跟她一樣倔強,就算她不願意,對方也不會答應……
她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影子,“那你呢?”
“我?”
“嗯,你,是真的那個嗎?”
“哈哈哈哈……”戴維笑了起來,隨手從身邊的茶幾上端起一杯鏡像的茶水,優雅的抿了一口。
“我早就已經參透了去偽存真的道理,真真假假對我來說都一樣,我希望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我希望我是假的,我就是假的……”
說著,那些流入他口中的茶水就從他的屁股底下滴溜溜的滲到了椅子上,接著又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麵。
就像是尿了一地……
戴維眨了眨眼睛,打了哈哈。
“嘿,你看,其實我一點不渴,所以這茶,它就是假的……”
洛莉看著嘴硬的影子,忽然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她捂著肚子,笑顏如花,一點都不矯情。
不過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戴維剛剛說的“擠一擠”,可不是一句玩笑。
雙生魔鏡容納了戴維的陰影,本身就已經達到極限了,再多吸收另一個靈魂,自然就會變得“擁擠”。
所以鏡子內很快就無法維持住常規的空間規則,大部分的區域都開始坍塌。
眼看四周的空間邊緣正在迅速迴卷,像是一個口袋一樣向他們壓來,戴維立刻扔了茶杯,椅子上站起。
剎那間,他身上的陰影就轟然展開,化作無數隻延展出去的大手,如同巨浪般覆蓋向四麵八方,如同支柱般撐起了天地兩端。
無數影手穩穩的撐住了鏡子內的空間邊緣!
龐然的陰影就像是一棵偉岸的世界之樹,轟隆隆的擠滿了整個鏡中世界。
相比之下,渺小到如同螞蟻一樣的洛莉隻能被無數陰影壓在下方。
公主殿下感覺自己的嬌軀都快要被夾扁了……
她喘著氣朝影子大喊大叫,但她的聲音與陰影巨樹的隨便一根枝椏比起來都顯得無比微弱。
直至到最後,她終於喊得都喘不過氣了,人也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