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導(dǎo)的鼓勵和大餅不一定能撫慰加班加到異域所帶來的身心疲憊，但帶薪假一定能。


    兩個倒黴幹員滿臉帶笑地走出了辦公室，留下宋成坐在辦公桌後麵長長地唿了口氣，繼續(xù)愁眉苦臉地看著電腦屏幕。


    而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屏幕角落的一個圖標(biāo)突然開始閃爍，下一秒，一個視頻窗口便突兀地出現(xiàn)在屏幕上。


    一位穿著白色套裙、紮著灰白單馬尾的年輕女性出現(xiàn)在畫麵中，仿佛失去色彩般的淺灰色瞳孔隔著屏幕看著宋成的眼睛：“忙完了？”


    更大的領(lǐng)導(dǎo)來了。


    “局長，”宋成瞬間坐直了身體，表情有些緊繃，“您還沒下班？”


    “我今天加班，”百裏晴淡淡說道，她的聲音就如她那褪色般的雙眼一樣缺乏波動，“我看到了剛才檔案部傳過來的資料，想聽聽你的看法。”


    “關(guān)於那個‘於生’的？”宋成微微皺皺眉頭，略作沉吟之後搖了搖頭，“我覺得現(xiàn)在沒辦法下任何判斷，我們需要和對方做一次正式接觸，才能評估他到底是個怎樣的……個體。但難點在於，是按照‘人’的標(biāo)準(zhǔn)來接觸，還是按照‘實體’的標(biāo)準(zhǔn)……”


    “按照人的。”百裏晴毫不猶豫地說道。


    宋成臉上有些意外。


    “因為他的自我認(rèn)知是‘人’，”百裏晴平靜而有耐心，“那麼不論他是不是人，我們都要確保他今後仍然這麼想。”


    “……保持目標(biāo)的自我認(rèn)知，是嗎？”宋成若有所思，似乎理解了局長的想法，“您是覺得……一旦該個體的自我認(rèn)知出現(xiàn)了偏移，可能會有很嚴(yán)重的後果？”


    “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目標(biāo)到底都有什麼能力，以及他對交界地未來的影響，但多一個站在‘人’這邊的，就少一個站在‘非人’一側(cè)的，天生對人類友善的異域?qū)嶓w可不常見——尤其他還從很久以前就‘生活’在交界地，我們要將這視作一種幸運。”


    宋成立刻點頭：“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局長，那我這就安排一下和‘於生’的接觸方案……我親自去。”


    屏幕上的百裏晴微微點了點頭，緊接著又說道：“關(guān)於最新出現(xiàn)的‘晦暗天使’，理事會已經(jīng)知曉，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是新的。”


    宋成的瞳孔瞬間一縮。


    “舊記錄上沒有？”他下意識往前坐了坐，神色異常凝重，“其他勢力的記錄呢？”


    “已經(jīng)詢問過了阿爾格萊德占星結(jié)社和‘學(xué)院’方麵，他們的官方記錄中都不曾出現(xiàn)過報告裏提到的那個能夠覆蓋天空的巨大眼球狀晦暗天使，巴摩薩隱士會方麵還沒有迴音，但如果連學(xué)院的記錄裏都沒有，那巴摩薩人應(yīng)該也沒有，”百裏晴搖了搖頭，“雖然不排除還有某些小勢力接觸過該晦暗天使的可能，但……可能性不高。”


    宋成的眉頭皺得幾乎要擰成疙瘩，看起來頗為焦慮。


    “這不妙啊……一個沒有任何資料記錄的新‘天使’，沒來得及采集任何情報就直接跑了，而且還是那麼大規(guī)模的，”他嘀嘀咕咕地說著，“能覆蓋夜幕山穀上方的整片天空……從夜幕山穀的官方資料看，這玩意兒恐怕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寄生在那片異域裏了……”


    “是的，高級別偽裝，深度寄生，以至於早期進(jìn)入過那座山穀的調(diào)查員甚至認(rèn)為那裏的天空本就是那樣的，夜幕山穀的名字也由此而來，”百裏晴慢慢說道，“單純從物理尺度上，這個新出現(xiàn)的‘晦暗天使’恐怕可以在所有已知天使中排前三。”


    宋成不由得陷入思考，短暫沉吟之後開口道：“……根據(jù)我這邊兩個隊員收集到的情報，於生身邊那個自稱‘胡貍’的妖狐似乎被困在夜幕山穀中很長時間，她可能知道一些跟那個‘晦暗天使’有關(guān)的事情？”


    “這是個突破口，但調(diào)查時需謹(jǐn)慎。”


    宋成微微低頭：“我明白。”


    百裏晴嗯了一聲，似乎準(zhǔn)備掛斷視頻。


    但宋成突然開口了：“對了，局長，還有件事。”


    “說。”


    “……我準(zhǔn)備去搭乘一次‘列車’，”宋成表情嚴(yán)肅地說道，“看能不能在‘列車’上打聽到跟‘於生’有關(guān)的事情。”


    “……批準(zhǔn)了——但謹(jǐn)慎點，哪怕是相對理智友善的實體，接觸起來也務(wù)必小心。”


    “明白。”


    ……


    正在幫胡貍整理床鋪的於生忽然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好幾個噴嚏，把正在床尾擋板上張著手走平衡木的艾琳嚇的差點掉下來。


    “你嚇我一跳！”小人偶瞪著眼睛。


    “鼻子癢癢，”於生揉了揉鼻子，隨手把艾琳抓下來扔到床上，“別光看著了，來幫忙——坐到床中間，我抻一下床單。”


    艾琳哦了一聲，高興地跑到床中間盤腿坐下，抬頭看著於生在旁邊忙忙碌碌。


    胡貍則站在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恩公”幫她整理床鋪。


    “恩公……我也，可以幫忙的，”妖狐少女搓了搓手，尾巴在身後不安地擺動著，“收拾房間，很簡單，我看會了！”


    “那以後你自己收拾房間就行，今天還是別了，”於生頭也不抬，“我這都快弄完了。”


    胡貍哦了一聲，壓下心中因為被人照顧而浮現(xiàn)出的不踏實情緒，小心而又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新房間。


    這就是二樓那間原本堆了不少雜物的屋子，不過現(xiàn)在那些盛放雜物的紙箱子都被清理到了地下室裏，經(jīng)過簡單打掃之後，這裏已經(jīng)恢複到可以住人的狀態(tài)——但說是能住人，其實房間裏的陳設(shè)仍很是簡陋，除了原本就擺在屋裏但此前被堆著東西的床鋪和一張桌子之外，房間裏的正式“家具”就隻剩下牆角的一把椅子。


    為此，剛才於生又從地下室裏找到了一個折疊衣櫃，跟艾琳一起研究了好久才把那些鐵管和帆布給組合起來，放在牆角充當(dāng)這裏的第四件家具。


    但胡貍現(xiàn)在也沒什麼衣服可以往裏放——她幾乎什麼隨身物品都沒有，隻有從山穀裏帶出來的那身破爛“裙子”，但那也幾乎已經(jīng)是一團(tuán)破布，她不舍得扔，就洗幹淨(jìng)之後勉強(qiáng)疊了起來，放在了那個醜了吧唧的折疊衣櫃的最下麵，算是她在這個“家”裏的第一件家當(dāng)。


    然而即便是如此樸素到有些寒酸的小屋，也讓她開心的不行。


    她可以睡在床上了，剛才躺了一下，感覺比最軟和平整的幹草堆還要舒服，頭上有完整的屋頂，還有牆可以擋風(fēng)——房間裏很溫暖，而不像山穀裏那樣到處都很冷，睡覺的時候不用抱著尾巴都很暖和，還有明亮的電燈，比狐火還亮。


    而且最重要的——不管在這裏幹什麼，都不會引來那個怪物，如果餓了，隨時能找到吃的。


    現(xiàn)在尾巴裏就有很多吃的。


    胡貍在地板上坐了下來，臉上帶著開心的笑。


    於生鋪完床單，一扭頭就看到了正在地上傻笑的妖狐：“怎麼又坐地上了，旁邊有椅子——傻笑什麼呢？”


    胡貍哦了一聲，從地上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高興。”


    “那是得高興。”於生點了點頭，接著直起身子，帶著微微的成就感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


    房間陳設(shè)簡陋，卻也是花了很大力氣收拾出來的，好歹是兩個多鍾頭的勞動成果。


    ——但還是有點過於簡陋了。


    “明天去商場給你再買一床替換的床上四件套，再買兩身衣服，窗簾迴頭可以換個新的，這個都有破洞了……衣櫃先臨時用著這個吧，買個新的挺貴的，最近手頭也不寬鬆，”於生規(guī)劃著，“嗯，將來還可以再弄個床頭櫃，擺個臺燈。”


    “不用，不用這麼多東西，”胡貍趕忙擺著手，有些無措地說道，“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了。”


    “別在意，都是些日常的東西，該有的都得有，”於生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你這好歹是要當(dāng)我的頭號打手的，條件不能差了。”


    正坐在床鋪中間的艾琳聞言抬起頭，瞥了於生一眼：“考慮買家具之前你先考慮考慮該怎麼讓人給你把家具送過來吧，你這‘梧桐路66號’——看樣子新電視也不用指望了，肯定送不過來，或者……你打算開個‘大’門，自己扛著一堆家具往家裏搬？”


    聽著這個小人偶的念叨，於生興致勃勃的“規(guī)劃”忽然冷卻了一下。


    他的表情也跟著略微嚴(yán)肅起來。


    於生迴憶起了那兩個“特勤局幹員”離開前對他說過的話。


    ……是啊，送貨還是個問題，畢竟——


    梧桐路並不存在6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