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描述的夢中景象讓於生和小紅帽這兩個剛剛從黑森林深處的小屋中迴來的“當事人”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表情嚴肅地陷入思索。


    過了好幾秒鍾，於生才第一個抬頭打破沉默：“能看清那些人的長相嗎？除了讓你快跑，那些披著紅鬥篷的人還跟你說別的了嗎？”


    曉曉卻隻是搖著頭，看著又緊張起來。


    “沒事，沒事，想不起來就不想了，”於生見狀趕緊擺擺手，安撫著這個驚魂未定的小姑娘，“迴頭等你想起什麼的時候再跟我們說。”


    曉曉眨巴著眼睛，遲疑著點了點頭，也不知道都聽進去多少。


    “你先帶著她去東樓教室露個麵吧，順便跟蘇老師說一下情況，”小紅帽則對一旁的長發公主說道，“不過下午就不上課了，讓她在房間好好休息。”


    “好。”


    長發公主牽起曉曉的手，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就這樣走出了房間。


    房間中再次安靜下來，小紅帽看著她們離去時的方向，抿著嘴唇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久才輕聲打破沉默：“這孩子是第一個被送進這間房間之後又活著走出去的。”


    她抬起頭，目光靜靜地落在於生身上。


    “謝謝你，‘童話’欠了你個大人情，從今往後，我都會是你最堅定的朋友。”


    “這隻是個開始，我的目標是解決掉整個童話異域，第一步至少是把那片黑森林解決掉。”於生一臉認真地說道。


    “這種事真的可以做到嗎？”小紅帽聽到對方又提起這個目標，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但這一次她的質疑中明顯多了一絲動搖——於生將一個“已死”的孩子從黑森林中救迴人間的操作顯然在她的世界觀裏造成了極大的衝擊，以至於她對“異域”的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都開始不那麼堅定了。


    於生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而是靜靜地注視著少女的眼睛，片刻後才開口道：“解釋再多不如讓你直接看看——等確認那孩子情況徹底穩定之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小紅帽帶著一絲疑惑與好奇點了點頭，而後於生便又從兜裏掏了掏，將一張髒兮兮的，看上去已經很有年頭的紙片掏了出來。


    “這是那個‘獵人’身上掉下來的，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小紅帽聞言頓時表情嚴肅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接過紙片，仔細端詳了許久，但最後還是皺起眉頭：“……我不是物品鑒定方麵的專家，而且在黑森林裏也從沒見過類似的東西……”


    於生對這個迴答倒是沒怎麼失望，他隻是又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紙片，同時好奇地問了一句：“你跟那個‘獵人’打過多少交道？”


    “不多，黑森林裏最常出現的是狼，其次是小屋和小路，獵人隻在狼外婆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每次隻出現很短的時間，”小紅帽思索著，同時很有耐心地對於生解釋道，“而且說‘打交道’並不嚴謹……事實上，我每次在黑森林裏‘活動’的時候，都不是像今天這樣的。”


    “不是這樣？”於生挑了挑眉毛，“那是怎樣？”


    “渾渾噩噩，像一堆不連續的夢境，很多時候都難以控製自己，而且身份也並不總是‘小紅帽’，”少女輕輕歎了口氣，嗓音低沉，“情況比較糟糕的時候，我甚至會以狼的視角在森林中奔跑，而在遇到獵人的時候，我偶爾還會從ta的視角觀察狼群——我就好像同時擁有了很多身份，人，狼，外婆，獵人，我的‘自我認知’會在這些身份之間跳來跳去，而最近一段時間，我作為‘狼’的時候顯然越來越多，獵人的出現次數……也跟著變多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詳細地向於生描述自己在那片黑森林中的情況。


    於生則聽得皺起了眉頭，從小紅帽的描述中，他腦海中聯想到的第一個詞就是——淪陷。


    在那些不連續的夢境和混亂切換的視角中，在對“自我認知”的一次次動搖和替換中，小紅帽顯然是在逐漸失去真正的“自我”。


    吞噬她的不隻是狼，而是整片黑森林——變成狼隻是這個過程的某種“顯化”而已。


    “聽上去亂七八糟的。”艾琳的感慨很是直白。


    “對，亂七八糟的，而這種混亂的體驗才是陷落在黑森林中的常態，”小紅帽攤開手，臉上帶著自嘲的笑容，“像今天這樣，如此清醒地穿過森林，然後又清醒地離開，醒來之後還能立刻確定自己的人類認知，對我而言反而是十分不可思議的經曆，在我的記憶中……大概就隻有小時候，還沒有被黑森林影響那麼深的那段時間才有類似的體驗吧。”


    說著，她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落在於生身上。


    “很抱歉我幫不上忙，我對‘獵人’知之甚少，大多數情況下我跟ta的接觸都隻有一聲槍響的時間，不過我倒是有個建議。”


    “說來聽聽？”


    “你可以讓特勤局鑒定科的人幫你看看那張紙片，”小紅帽很認真地說道，“他們或許也不了解‘獵人’的情況，但他們的專業設備至少能幫你從那張紙片上分析出更多的細節，另外你上次不是還在家裏麵撿到了一個不知道從哪掉出來的‘金屬零件’嗎？也可以順便讓他們給做個鑒定。”


    “好建議，”於生覺得有道理，便點點頭，“那我迴頭給百裏晴打個電話，讓她幫忙安排一下。”


    小紅帽一聽對方如此自然就提起了某個大人物的名字，臉上表情頓時微妙地變化了一下，猶豫著提醒道：“那什麼……這種事應該不需要直接聯係特勤局的局長吧？你找徐佳麗他們不就行了？”


    於生想了想，想到了上次半夜給百裏晴打電話結果第二天“邊境通訊”就直接熱更新出一個開門申報按鈕的事情，覺得小紅帽的提醒好像有些道理。


    結果他這邊剛想到這個，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便感覺褲子兜裏一陣震動，緊接著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於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赫然在屏幕上看到了“百裏晴”三個字。


    小紅帽在旁邊瞥了一眼就呆住了，表情肉眼可見的微妙。


    於生扯了扯嘴角，對小紅帽尷尬一笑，抬手接通電話放在耳邊：“咳，中午好，百裏局長。”


    “直接叫我百裏晴就行，”聽筒對麵傳來了那熟悉而又清冷的聲音，“剛才監控部門測到一次很特殊的時空錯位，到處找不到原因，我便找你問問——是你那邊的情況？”


    於生一聽臉上表情更尷尬了，訕訕笑著：“額，確實是我這邊剛開了個門……開門的時候人在異域，手機沒信號，也沒來得及報備。”


    聽筒對麵沉默了兩秒鍾：“……這次的監測信號和平時不太一樣，是你在測試某種‘新功能’嗎？”


    監測信號和平時不太一樣？


    於生心中一動，很快便聯想到了“童話”作為一個異域的特殊性，立刻開口：“倒也不是，是去了個特殊的地方——我剛從‘童話’異域的子集，‘黑森林’裏迴來。”


    手機對麵又沉默了兩秒鍾。


    不知是不是錯覺，於生總覺得百裏晴每一次的沉默裏都好像塞著百八十句的內容——就是憋著沒說出來。


    “恕我好奇——你進入‘童話’做什麼？”聽筒中終於又傳來了那位女局長的聲音，她的語氣有點微妙。


    於生腦袋一抽，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脫口而出：“……我說串門你信嗎？”


    結果百裏晴的迴應比他還脫口而出：“啊，是那邊有你認識的……”


    於生不等對方說完就趕緊打斷：“不是，是有個孩子走丟了，我進去幫忙找孩子。”


    百裏晴：“……”


    局長女士的每次沉默都是那麼震耳欲聾，於生覺得這兩秒鍾裏塞的可能都不止百八十句了。


    片刻後，他清楚地聽到聽筒對麵傳來了一道輕輕吸氣的聲音，而後百裏晴的語氣仍然平靜：“孩子找著了嗎？”


    “額，找著了，”於生感覺這一個電話打的自己冷汗都下來了，“讓狼叼了，不過沒逝。”


    說到這他頓了頓，緊接著便繼續開口：“對了，既然你電話都打過來了，正好我這有件事想順便請特勤局幫個忙。”


    這一次百裏晴的迴應倒是挺快：“好的，你說。”


    “我從‘黑森林’裏帶出來一樣東西，疑似是森林中生成的實體‘獵人’身上的攜帶物，想請你們幫忙鑒定鑒定——順便我這還有個東西，是從梧桐路66號的房間裏刷新出來的，也找你們看看，不知道方便不？”


    聽筒對麵又沉默了：“……”


    不過這次百裏晴沉默的時間很短，很快便傳來迴應：“好說，我去安排，如果樣本沒有自我崩潰跡象的話，多等一天可以嗎？較全麵的分析實驗室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那沒問題，我明天等你消息。”


    “好。”


    手機掛斷了。


    於生抬起頭，看著小紅帽，尷尬地笑了笑：“那什麼，最後還是直接讓‘局長’給安排了。”


    小紅帽張了張嘴，憋了好半天終於冒出一句：“好吧，我們‘普通人’的經驗對你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