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日如年，錐心刺骨，“二大爺”幾次想砸門，都被墨鏡男給攔住了，二樓的燈一直亮著，誰都不敢想樓上究竟有多淒慘，盡管聽不到一絲幽怨的叫聲。


    “劉哥，怎麼樣，你覺得老頭能撐得住嗎，可別出人命��！”


    墨鏡男湊過來蹲在我麵前，試探著問我。


    “你覺得呢？”


    “我真是替他捏一把汗，你看集郵女，鼻梁有痣，眼帶桃花，豐乳肥臀，走路微翹，一看就是個弄潮兒！”


    “怎麼講？”


    “浪貨！”


    我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劉哥，剛才……你說有錢人都是怎麼想的，成堆的漂亮女人挨個挑，就是想逆天改命、就想玩?zhèn)�特色，劉哥，過會兒迴家洗個澡，讓嫂子撫慰撫慰你，這事兒就過去了！”


    “誰是你嫂子？”


    “羅陽��！堵車的時候我們聊了一會兒！”


    “那你告訴我，如果她是嫂子，為什麼剛才明知道老頭性取向有問題，她還是帶著你轉(zhuǎn)身離開了客廳奔到門外？”


    被我這樣一問，墨鏡男突然怔住了，我將他的墨鏡摘下來，扔到草堆裏，大晚上的，看個鬼��！


    “劉哥，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一般女人心胸再開闊也絕不可能做到這個份上啊，何況……”


    “何況什麼？”


    “何況她確實(shí)不是心胸開闊的人，一看就能看出來！”


    “怎麼看出來的？”


    “胸前衣服上的大嘴猴，你看看，都沒張開嘴，你說小不�。　�


    莊園裏就六個人，還有兩個在樓上，集郵女是名副其實(shí)的大流氓，看來能威脅到我第二流氓位置的，也隻有墨鏡男了。


    突然，夜空中響起悅耳清脆的歌聲，舉目四望，是從二樓傳出來的：


    “請輕輕親吻我的額頭，請慢慢撫摸我的手，我的情人啊，在這寂寞的夜裏，讓我融化在你的懷裏，睡去或死去……”


    “如此糜爛的歌詞，這是要逼瘋老頭兒啊，還唱歌助興，玩情趣兒，他媽的都大半天了怎麼還在前戲階段��！”


    湯老頭兒對墨鏡男肥皂水消毒的恩情算是沒白瞎，我抹了一把臉，歌是好聽，就是唱得不是時候，這真是賣身又賣藝��！


    我瞄了一眼“二大爺”，他陰沉著臉、麵色鐵青，他不恨我們才怪呢，本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晚上，被一群瘋子砸門爬牆而入，後來又來了一個狂顛的女人，還要和他的湯老師單處一室，如今又是歌聲四起，你占了別人的地盤，還要守著人家撒尿，是不是欺人太甚！


    “幾點(diǎn)了？”


    “十點(diǎn)半！一個半小時了！”


    墨鏡男迴答道。


    “你去問問’二大爺’這個莊園有沒有後門，集郵女別過失殺人後逃竄，那我們可就說不清了！”


    墨鏡男剛想起身，突然一道光從屋裏射了出來，門應(yīng)聲而開，院子裏的人都趕忙站了起來。


    隻見集郵女心滿意足的從屋裏走了出來，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樣，我稍感心安，至少說明湯老頭兒還活著。


    我原以為渣女不過李藝夢，沒想到與集郵女相比，李藝夢簡直是塊渣渣。


    “感謝劉先生為我安排的這頓饕餮盛宴，真是美味至極，這次我的心願全了了！”


    集郵女舔了舔舌頭，與我擦肩而過，我恨不得踹她三腳丫，再扇她五個嘴巴子，有本事衝我來！


    又是平地起雷，集郵女跨上摩托一路飛塵，消失在我們眼中，她之所以能一騎絕塵，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二大爺”剛才忘了鎖大鐵門了。


    “二大爺，別傻站著了，快上樓看看湯老頭兒！”


    “二大爺”畢竟也是個男人，一個沒多大機(jī)會接觸女人的男人，一個不可能接觸到集郵女這樣女人的男人，他眼睛一瞪，急忙轉(zhuǎn)身，剛想起步，門口站著一個人，笑意盈盈、臉色輕鬆。


    是湯老頭兒！


    我頗感震驚，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


    “湯老師，您怎麼樣，沒事吧？”


    “二大爺”想扶一把湯老頭兒，被老頭兒拒絕了，他戀戀不舍地望著大門口的方向。


    我、羅陽和墨鏡男麵麵相覷，怎麼了，這是碰出火花來了？


    “如果她還活著，應(yīng)該也長這麼大了吧！”


    羅陽和墨鏡男更是一頭霧水，在大冬天的夜裏都快結(jié)冰了，隻有我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老頭兒其中的一點(diǎn)兒意思。


    “你們玩的還愉快嗎？”


    墨鏡男止不住思想澎湃。


    “挺好，她讓我想起過去的一些事，那是一些人對我的喜愛！”


    “喲，看來集郵女還是技術(shù)流，四兩撥千斤�。　�


    “滾一邊去！”


    我將墨鏡男扯到一邊，走到湯老頭兒麵前。


    “沒受傷吧？”


    “受傷？為什麼要受傷，我和剛才的姑娘聊的很愉快！”


    說到這兒，湯老頭兒甚至有些神采飛揚(yáng)，一句弗洛伊德的話飄過我的大腦：性是一切的原動力。


    “隻是聊天？”


    “要不然呢？哦，她還邀請我為她唱一支歌，我拗不過她，就唱了兩句，剛才你們沒聽見？”


    我十分錯愕，從一樓到二樓，集郵女在經(jīng)過樓梯時發(fā)現(xiàn)了什麼，以至於洗心革麵、脫胎換骨？是耶穌與十字架？佛祖與菩提樹？真主與《可蘭經(jīng)》？亦或者是道家的老子與他的老黃牛？


    “是個愛玩的姑娘，但人性不壞，更沒有你說的那樣嚇人，什麼扛麻袋、背磚頭的，不過是聊聊天，敘敘舊！”


    “二大爺”將一件披風(fēng)披在湯老頭身上，也許是太冷，老頭兒臉上浮現(xiàn)出一片微紅。


    “敘敘舊？你隱退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吧！”


    “她是替一個人來的，她的外婆曾是我的歌迷，我隱退、特別是宣布性取向後，她的外婆傷心欲絕，一生未嫁，我年輕時成立過一家慈善福利院，她便從福利院領(lǐng)養(yǎng)了一名孤兒，就是這個姑娘的母親�！�


    “隻有骨灰級的粉絲才會這麼做吧！”


    我瞪了墨鏡男一眼，讓他閉嘴。


    “姑娘的外婆去世前不停的念叨，如果能再聽一次我的歌聲就好了，尤其是她的最愛，那首《我花一樣的姑娘》……”


    我的花姑娘？


    我左右看了看，沒人瞪我，幸好沒漏了嘴，隻見“二大爺”顫動著嘴唇，欲言又止，我倒是想看看他打算忍到什麼時候。


    “真是天籟一般的聲音，空靈純粹！”


    聽了羅陽的話，湯老頭兒直搖頭，臉上略過幾分凝重。


    “沒想到有人還一直掛念著我，隻是我辜負(fù)了她們的期許，她們不值得為我荒廢一生！”


    我懶得搭理湯老頭兒感歎蹉跎的歲月，以及在歲月裏蹉跎的那些人，我盯著“二大爺”，他嘴唇動了動，又安靜了下來，小犢子，想說什麼��！


    “二爺，有話直說行嗎？你不憋得慌我得憋死在這兒！”


    “二大爺”愣了一下，沒想到我會翻他的牌子，湯老頭兒也側(cè)過臉看著他，臉上又浮起溫暖人心的笑意。


    “湯老師，我在您身邊差不多一年了，可我從來沒聽見您唱過歌，盡管我知道您當(dāng)初是那麼厲害的歌唱家，您說過，以後不會再唱歌的！”


    “二大爺”似乎在提醒湯老頭兒。


    “人生在世，需要還的債太多了，當(dāng)那個姑娘取出她外婆的照片擺在我麵前，我便無法再拒絕她的請求，我耽誤了人家一輩子的幸福，以一首歌贖罪，是老天爺垂憐我！”


    “我們都誤會了集郵女！”


    羅陽喃喃自語。


    可我們眼中的集郵女已經(jīng)消失了，有的人注定一輩子隻會碰頭一次然後再無機(jī)會相識，夜空的顏色像鍋底的灰，墨鏡男碰了一鼻子灰，我和羅陽筋疲力盡，灰頭土臉，隻有湯老頭兒借著這顏色，為自己曾經(jīng)的故事標(biāo)記了一個小小的注解。


    “湯老師，今天多有打擾，您早點(diǎn)休息！劉淩發(fā)，我們是不是該迴去了？”


    “對對對，我們走吧，再不走……哎呀！”


    墨鏡男聲嘶力竭地一嗓子，像詐屍一般。


    “有病吧你！”


    “有��！我突然感覺腰膝酸軟、頭暈?zāi)垦�，肯定是狂犬病毒開始在我身上胡作非為了，我要不行了劉哥，你說過不會虧待我的，我如果死了，請?jiān)谖疑眢w上覆蓋一層那上麵的鮮花！”


    “哪上麵的鮮花��？”


    “人民幣上麵的！”


    墨鏡男表情痛苦，滿眼期待看著我，我能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古人雲(yún)，會哭的孩子有奶喝，風(fēng)騷的女人招人疼！


    “湯老師，今天有冒犯的地方您多擔(dān)待，我們有緣再見！”


    湯老頭兒點(diǎn)點(diǎn)頭，一直把我們送出大門口。


    一聲咆哮，羅陽的極光將夜色照的分外明亮，遠(yuǎn)處的濱城，燈光璀璨，這座莊園與濱城就像一座與大陸相連的小島，置身事外卻又密不可分。


    我落下車窗，再次與湯老頭兒、“二大爺”揮手告別。


    “小兄弟，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


    我如鯁在喉，卻不得不點(diǎn)頭示意，答應(yīng)老頭兒的是我內(nèi)心一件沉重的心事，以至於行文風(fēng)格都不再活潑可愛、半癡半癲。


    湯老頭兒的莊園就像一隻螢火蟲，慢慢地消失在我們的視界之中，重新歸於平靜。


    “劉哥，這老頭兒是不是有點(diǎn)過分了，你把肉體都給他了，咋？他還想要你的心！”


    我從包裏掏出五千塊錢甩給墨鏡男，不是自己的錢，花起來就是不心疼。


    “這是你今晚人工的酬勞！”


    說完，我又從包裏掏出五千塊錢。


    “這是被狗咬的醫(yī)藥費(fèi)！”


    “劉哥，這錢……我不能收！”


    “喲，這被狗咬了一口，怎麼還良心發(fā)現(xiàn)了！”


    “不是……”，墨鏡男苦笑道，“剛才清理傷口的時候，那看大門的已經(jīng)把錢給我了，他說是湯老頭兒的意思，我這血嘩嘩地流，也就拿著了！”


    “這錢也拿著，我也不知道發(fā)明永動機(jī)需要什麼零件，權(quán)當(dāng)我為推進(jìn)世界文明的發(fā)展做點(diǎn)貢獻(xiàn)吧！”


    墨鏡男嘿嘿一笑，將一萬塊錢揣進(jìn)內(nèi)褲。


    “你大爺?shù)�，這鼓鼓囊囊的能舒服嘛！”


    “劉哥，你是不知道這種被錢強(qiáng)暴的感覺，妙不可言！”


    我想多給墨鏡男點(diǎn)錢是真的，因?yàn)檫@種對錢迫切的渴望，也一直伴隨我左右。


    “你答應(yīng)老頭兒什麼了？”


    這個伏筆看來是拖不了多久了，非被羅陽和墨鏡男問出來不可。


    “我從房間剛出來的時候，你曾在背後叫住我，你想說什麼？”


    我反問羅陽。


    “我想說，別裝了，老頭兒壓根就沒動你！”


    這就是警察與人民群眾，不，是小臭流氓的區(qū)別，墨鏡男當(dāng)場就傻了。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湯老頭兒從大門口到住所，一共三百米左右的距離，他大概走了五分鍾，氣喘籲籲，一個連走路都費(fèi)勁的人，即使他有想法恐怕也無能為力，還有，我在老頭兒門口的垃圾桶裏發(fā)現(xiàn)了兩個包裝盒，都是治療心髒病的藥！”


    羅陽說的漫不經(jīng)心，我心裏滿是哀怨，為什麼我就不能碰見一個傻白甜的女孩，一心對我好，還聽話，我讓她向東她不敢向西，最重要的是沒心眼，畫個大餅都能吃半天！缺一樣，都不是我的真愛！


    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有人捅了我後背一下。


    “劉哥，原來你是裝出來的，你一出門滿眼淚光，我還以為你肯定受了胯下之辱！”


    “你他娘的別亂說話，什麼詞到你嘴裏都變了味兒！我裝什麼裝，你沒聽見老頭兒讓我替他辦事兒嘛！”


    “你倆真會演戲，你和集郵女，明明沒啥事，演的就像身受重傷一樣，服了！”


    哎，墨鏡男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


    “說吧，你答應(yīng)老頭兒什麼了，讓你和獻(xiàn)了身一樣渾身難受！”


    羅陽一腳剎車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我差點(diǎn)就天外飛仙了，摸遍了所有口袋，一顆煙也沒有，城市的深夜，似曾相識卻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答應(yīng)老頭兒的事兒和獻(xiàn)身相比，也許獻(xiàn)身來的更痛快，我一再奉勸自己別慌，就當(dāng)線下體驗(yàn)了一把郭德綱的相聲……”


    “還有比獻(xiàn)菊花更……我都嚇尿了！”


    “那你那一萬塊錢花的可太味兒了！”


    如果不是老頭兒當(dāng)著羅陽的麵再次提醒我，我本不打算告訴羅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人於己都是如此。


    “老頭兒讓我做的事，我不用費(fèi)吹灰之力，那是我的一段經(jīng)曆，這段經(jīng)曆裏有我最好的兄弟和他淒美的愛情，在她的人生裏，她原本就是一個可憐人……找個酒吧，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