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被老阿姨拋棄的老聾漢所述,老阿姨出家在斯裏蘭卡中部的一個寺廟,具體名字他忘了,不過我懷疑不是他忘了,而是壓根就沒聽見。
要知道,他是真的很聾!
斯裏蘭卡尼姑庵不多,國土不大,據(jù)我們有限的資料,老司機在斯裏蘭卡的表弟提供了具體的地址,找起來也沒那麼麻煩。
斯裏蘭卡在世界上幾乎沒什麼存在感,除了本族語言,英語還有一定的社會基礎(chǔ),使用的貨幣是盧比,一塊錢的人民幣相當(dāng)於三十盧比,如果不是學(xué)過高中地理,恰巧又有“地理小王子”沽名釣譽的稱號,我一時間對它的存在還真有點含糊。
郭德綱曾說過,同行之間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同樣是出租車司機,老司機對開車年輕小夥兒的技術(shù)十分不滿,最後經(jīng)他再三確認(rèn),老司機義正言辭地告訴我,司機可能在繞路。
“什麼?可能在繞路?怎麼能是可能呢?”
我指著十字路口中間小環(huán)島的烏鴉神像道:“這個小環(huán)島咱都轉(zhuǎn)了三圈了,人生地不熟,你繞路沒事,這是拿我們當(dāng)傻子啊!”
一聽這話,老司機暴跳如雷:“真給我們出租行業(yè)丟人。”
老司機剛要發(fā)作,年輕小夥兒從屁股底下抽出一把砍刀,也沒說話,隻是扔在了副駕駛座位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和老司機深深咽了一口唾沫,看著耀眼的砍刀,我倆異口同聲:“在哪兒轉(zhuǎn)不是轉(zhuǎn)啊,反正一直在路上!”
一路上咱也不敢說也不敢問,初來乍到,果然被當(dāng)?shù)厝嗽p到了。
天色漸黑,三個小時的車程後,年輕小夥兒將我和老司機扔在一個小村莊的路口,站在村口,我突然想起菲律賓的阿雅。
結(jié)了賬,老司機掐著表跳腳大罵:“刨去繞圈的時間,你知道我們來這裏需要多長時間嗎?”
“多長時間?”
“一個半小時,王八蛋比我還能坑外地人!”
我打斷老司機:“大哥,別說那個王八蛋了,另一個王八蛋呢?”
“誰?”
“你表弟啊,他不是在斯裏蘭卡種茶嗎?你不是說他在村頭和我們集合嗎?”
老司機一拍腦袋:“氣得我把這茬給忘了。”
老司機轉(zhuǎn)身給表弟打電話去了,我憋著一泡尿,看著四下無人,就鑽進了小樹林。
就在我水流湍急、一發(fā)而不可收拾的時候,一個身影從我身邊一閃而過,我一驚,硬生生收了我的“水龍頭”,這裏的人情風(fēng)俗咱不懂啊,別破了人家的規(guī)矩,誰敢保證隨地大小便在這裏不是誅九族的重罪。
我轉(zhuǎn)身要走,一頭撞在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抬頭一看,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人。
五大三粗,五大:手大、腳大、耳大、肩寬、臀肥,三粗:腰粗、腿粗、脖頸粗。
在我麵前她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陰影,在她麵前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男子。
我慌了,她是不是什麼都看見了?她會不會捂著臉喊一句流氓而後惹全村人對我群起而攻之?
撒泡尿而已,從形體學(xué)角度說,我這也屬於澆灌!
就在此時,老司機突然大喊我的名字,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做賊心虛指了指老司機的方向,女壯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我讓出了一條路。
我撒了歡兒的跑啊,邊跑嘴裏邊喊:“得兒,駕!得兒,駕!”
一路風(fēng)塵,老司機都拽不住我,跑出去二裏地我才敢迴頭看一眼。
老司機像狗一樣大喘:“不就撒個尿嘛,你至於嘛,被蜜蜂蟄了?”
我擦擦汗:“沒有,被女人看見了。”
“你紮實的人品被女人看還羞澀了?不對,那應(yīng)該跑的是女人啊!”
我驚魂未定:“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那種感覺超越了性別的差異,就感覺……迴到了母係社會!”
老司機搖著手機:“你是不是想媽媽了?要不要我給你唱首《十五的月亮》?我告訴你,我表弟說他一時半會到不了,天也黑了,咱倆還是抓緊時間找個住的地方吧,這荒草野地的,沒有野獸,就是蚊子也得把咱倆吃了!”
“大爺?shù)模惚淼苷湍阋粯硬豢孔V呢!啥意思,你的意思就是咱還得迴去?”
老司機指了指路邊的一個草窩:“要不然你今晚就睡這裏。”
“滾!咱直接去找老阿姨不行嗎?”
老司機指了指腦袋:“動動腦子好不好?晚上你一個男人去尼姑庵,你覺得人家能給你開門嗎?”
嗟乎,嗚唿哀哉!
我從路邊的樹上折了兩個樹枝,又采了兩把野草,給自己編了一個草帽,條件所限,隻能偽裝到這種程度了。
某年某月,月上枝頭,我和老司機一前一後,就進了村。
村子不算大,轉(zhuǎn)了一圈大概有百八十戶人家,挑肥揀瘦之後,我和老司機選擇了一家大戶人家,之所以稱之為大戶人家,是因為這家大門不僅是鐵門,門前還鋪上了小石子路,這不就是典型的小康之家嘛!
不過這個村子有個令人費解的地方,就是在每個路口都有一麵鼓,這鼓是幹什麼用的,擊鼓鳴冤還是發(fā)出什麼信號?
我和老司機畢竟是成年人,都沒傻到打算敲兩下的程度。
老司機敲門前再次問我,要不要把草帽摘下來。
我搖搖頭,以示拒絕。
“一個正常人在晚上戴個草帽算什麼風(fēng)水!”
老司機憤然去敲門,“咚咚咚!”
毫無反應(yīng)。
老司機不死心,“咚咚咚!”
石沉大海。
老司機迴頭問我:“敲門不開的時候,該說什麼?”
我一想,斯裏蘭卡與印度隔海相望,有些東西也許能多少受點影響。
“你就說我們是東土大唐來的和尚……”
“這句話要是能開門,我跪下吃屎!”
話音未落,門開了,開門人是個中年男人,戴著濟公一樣的帽子。
我朝老司機豎了大拇指:“大哥,你最近的嘴開過光啊,咋這麼靈驗?zāi)兀 ?br />
不等中年濟公有所反應(yīng),老司機立馬掏出一遝盧比遮住他的雙眼,而後雙手合一,將頭枕了上去,還打了兩聲唿嚕。
有時候我覺得以老司機的才華,開出租車是白瞎這個人了。
中年濟公看了我倆半天又看了看老司機手裏厚厚的盧比,將門半開半掩,一陣小跑進了院子。
這是去稟告主人了?
趁機,我拍著老司機的肩膀:“一會兒進去記得和主人借點。”
“借什麼?”
“借屎啊,剛才的話白說了?”
老司機堅決搖搖頭:“不行,不行,國外的東西我吃的不習(xí)慣。”
我一臉的黑線,大爺?shù)模犇氵@話國內(nèi)的便便你吃的挺順口?
“吱嘎!”
門開了,中年濟公探出頭,指了指老司機手裏的盧比,老司機立刻意會,趕忙遞上去,中年濟公吐吐唾沫,數(shù)了數(shù)錢,看來這是個全世界通用的動作。
最後他扒拉著手,示意我們跟他進去。
眼前是一排黑底白花、坐北朝南的石頭房子,我數(shù)了數(shù),約有六大間,左側(cè)是一排小房子,應(yīng)該是雜物間,右側(cè)是養(yǎng)牲畜……不對,不能說是養(yǎng)牲畜的地方,因為這裏住著兩頭大象。
中年濟公將我和老司機引入最西側(cè)的一間屋子,床和簡單的常用家具一應(yīng)俱全,看著高大結(jié)實的圍牆和臉上慢慢掛出笑意的中年濟公,我決定放下防備,摘下草帽。
中年濟公說了兩句便退了出去,至於他說的啥,我和老司機誰也沒聽懂。
此時,我和老司機的肚子開始打起了鼓,從下飛機到現(xiàn)在我倆滴水未進,這對於擁有啤酒肚的我們來說是一種無形的煎熬。
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語:“要是再有口吃的就好了……”
老司機磕磣我:“睡著就不餓了,有個地方睡覺就不錯了,要什麼自行車!”
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司機當(dāng)年在中國學(xué)了不少東西。
我閉著眼:“一碗麵就行,不用大魚大肉,要是有個肘子就更好了……這味兒油然而生,沁入心脾,哎呀,我都聞到肘子的醬香味兒了,太美了!”
老司機推了我一把:“哎,要不然你醒醒?”
“幹什麼,吃不到還不允許我想想啊!”
“不是,你看這兒……”
我一側(cè)頭:“我……曹……操,怎麼說到就到,難道我的嘴也開光了?”
桌子上擺著兩碗麵,兩碗噴香的熟食,一碟鹹菜,還有一大瓶自釀的酒。
“中年濟公拿來的?”
老司機點點頭。
我圍著桌子轉(zhuǎn)了兩圈:“看來是我們給錢給到位了,那就別猶豫了,下嘴吧!”
我和老司機一猛子紮進了胡吃海喝的汪洋大海,這次我倆的嘴是真開了光了,油脂麻花的。
“好吃,真好吃!”
“好喝,真好喝!”
我嚼著一根豬大腸道:“這不會是孫二娘的店吧,把咱倆喝大了,明天做成人肉包子。”
老司機擺擺手:“我的肉要和韭菜在一塊兒,我喜歡韭菜肉包子。”
一言一語,一杯又一杯,恍恍惚惚,我和老司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