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卿雖言語激蕩，但神態依舊平靜。


    他告訴自己，越是麵對如燕師兄這般對手，就越要冷靜。


    二人相視相對，未再有任何對話。


    因為雙方皆知，劍修的劍 ，本身便是最真實的語言。


    劍修本該就以劍來對話！


    出劍即發聲。


    眼仙人與太蒼劍仙再次閃起，直接揮劍而舞，身似浮萍，身不由己。


    作為人字劍二式，此劍的強度完全不如一劍通明，但用在此時，再適合不過。


    以意破意。


    以道會道。


    二人一前一後，身形一進一退，明明是在比鬥，卻蹁躚似舞。


    徐長卿乘雲踏霧，燕飛羽腳踩飛燕。


    這是一幕給人帶來極為美妙的感受。


    有著流雲靴的加持，徐長卿雖暫時還摸不到燕師兄的步伐，但也能勉強跟上。


    說實話，劍道是一尊太過偉大、太過浩瀚的世界，每一位真正的劍修，都對劍道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


    但身為劍修，理當不應為一點感受而影響劍式。反而是因絕頂的劍道才情，順著這種奇妙的感受，順勢而揮出一劍。


    這也是為何燕飛羽說徐長卿還無法令他拔劍相對。


    徐長卿如今終是明悟：


    自己的劍式有些死板。


    自己的劍道太過單一。


    而燕飛羽的每一劍，在麵對洪如江、宇文拓時揮出的勢與意皆有不同，準確來說是相唿應的一劍。而每一劍，都沒有絲毫浪費。


    猛地升起一股危機，隻見漆黑劍氣旋成了尖錐，以螺旋狀向前，仿佛鑽透了空間，也鑽透二人的距離。


    這是燕飛羽第一開始主動攻擊。


    是為夕意小無相劍指。


    這點寒芒忽然點落眉心，徐長卿忽然發現，自己已然無路可退。


    燕飛羽以極其刁鑽且鋒利的劍指，破掉了徐長卿周身纏繞的劍勢。


    故人逝去，物是人非。


    自己一路走來經曆種種，由此領悟的劍道，即便你是落雲第一劍，又憑什麼否定於我？


    徐長卿像一片飄葉，飄到了盡處，忽而懸停。


    整個人飄在空中，那是一種身不由己、落寞後又豁達的那種惆悵。


    他的目光落在了雙手緊握的小師姐等人身上，而後看到了麵露嚴肅的師尊，還有...


    對著他微微昂首的清寒真人。


    他人在半空，橫拉一劍。


    十年苦修，隻為一劍。


    此乃人字劍第四式——憶往昔。


    若說通明是固執的一劍，我亦身不由己是透露出無奈但又想去抗爭，那麼...


    憶往昔則是承接了兩種不同情緒，且在此基礎上再升華的一劍。


    像是文人揮筆，妙手偶得佳句。其中有多少悲歡離合，有多少陰晴月圓。


    觀眾們看得到，燕飛羽自然也可看到。


    那道橫線在空中拉開。


    徐長卿像是酒至酣處，興起揮筆。


    直接將這道劍指一分為二。


    望著如破鏡般支離破碎的夕意小無相劍指，燕飛羽初次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憶往昔是勢、意、術結合，近乎完美的一劍。


    燕飛羽能夠深刻感覺到。


    於是，在眾人目光中，他動了。


    “當！”


    寒芒突顯，一股磅礴的氣勢湧起，燕飛羽宛如拔出了一顆星辰，巨大的斬擊聲經久不散。


    風平浪靜之時，燕飛羽持劍而立。


    徐長卿終是將如意劍給逼了出來！


    “燕師兄，長卿說到做到！”


    此時徐長卿如沐春風，少年盡顯得意之勢，雖並不是於比鬥中取得勝利，但歡唿聲仍是將其給包圍籠罩。


    燕飛羽未語，可眼中卻有著絲絲雀躍、欣喜。


    於今日之戰中，劍道上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雖對方的劍術造詣還不夠，但這份靈氣才情，讓他驚豔不已。


    在輪迴殿中，見識過徐長卿諸多不凡之處，雖記憶模糊，但不妨礙他於這名小師弟的期待。


    於是乎，燕飛羽自己都未察覺到，嘴角已泛起了輕微的弧度。


    冷峻、絕倫的臉龐，本就與笑容無緣。這般容顏，不茍言笑時殺傷力便已至巔峰，可今日一觀，別具一番風情。


    徐長卿愣了愣神，很快也忍不住咧嘴一笑：


    “燕師兄，你笑起來這麼好看，為何平日要一直板著臉？”


    “沒事多笑一笑嘛。”


    戰鬥中突兀的玩笑，令高臺上的大修士們也不禁莞爾。


    當然令他們開心之事並不在此，而是徐長卿表現出的潛力與劍道上的理解。


    “如此一來，這一場可有得看嘍...”


    司徒峰主扶須道。


    燕飛羽目不轉睛地盯著徐長卿，對於方才之言也未往心裏去，而是在期待著接下來的劍術交鋒，然而...


    他卻看到了...


    火！


    赤紅色的火光席卷全場。


    天空劃過的，是焰火流星。地麵翻滾的，是火海波濤。白衣男子立於中央，周身纏繞著撲騰的小小焰雀。


    “啾啾啾！”


    天與地，火與火。


    火光充斥著整個空間。


    這是一尊充滿活力、極致璀璨的炎之世界。


    火誕生於初，也將全部終結。


    這股滔天氣勢，燃盡了臺下司徒昊天的氣焰，也令一臉看熱鬧的雀廉麵露茫然。


    什麼天驕才俊，什麼服氣不服氣，都被納入其中，最終灼燒殆盡。


    如今徐長卿所掌握，殺伐之力最強之術——火界。


    降臨。


    還在期待著劍道比拚的燕飛羽，被迫拔劍相對。他麵無表情，無人知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曾目睹過燕師兄神通的徐長卿，領悟了一個道理。


    劍有兩刃，傷人傷己。


    殺敵之時，也需自製。


    爭勝之時，不忘克己。


    他是這麼理解的。


    但親身感受到這股情緒之時，他方才知曉何為“傷己”。


    他總覺得燕師兄的劍，太沉重。


    太悲涼。


    那不是如意劍本身的重量，而是他的劍意太過沉重。


    這是傷心的神通。


    麵對火界的籠罩，燕飛羽如浮萍般渺小，可這股悲涼之息卻能橫貫整個空間。


    神通，神傷。


    叮叮叮！


    轟轟轟！


    這是劍氣與火浪交融相錯的轟鳴。


    即便知曉神通之強，徐長卿的戰鬥意誌也未曾磨滅，爭勝之心從始至終也未熄滅。


    於他而言，這一場比鬥，過程比結果更為重要。


    輕喝一聲，仙念探出，靈力全部匯聚於手，本就被火光包裹的徐長卿更為耀眼。


    此刻。


    他似驕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