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旋趁著他失神,手一鬆的間隙,忙是一腳又將他踹了迴去。
自己則提起裙擺,趕緊下了馬車。
然而剛一下馬車,身後,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
陸旋心下一顫。
馬蹄聲來的方向,是季家!
那些護衛(wèi),又來了?!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忍著渾身還有些無力的戰(zhàn)栗,立即拔腿便跑。
群馬疾奔,狂沙揚起。
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揚起的塵土,在陸旋身後卷起塵埃。
哪怕她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但雙腿難敵四腳,不一會兒,就被席卷而來的沙塵擋住了一半的視線。
陸旋的心跳越來越快。
瞬息之間,神經(jīng)已繃至極致。
明明,明明隻差一步,她就可以逃了!
若是被季家護衛(wèi)擄迴去,那季泊舟,也得給她陪葬!
雙腿終究難敵身後駿馬。
身後,一匹通體烏黑、鬃毛如瀑的駿馬,已經(jīng)疾馳而至。
隻聽得長嘶一聲,陸旋麵前,已經(jīng)是兩隻高高揚起的前蹄。
她還沒反應過來,隻覺腰間一緊。
一隻有力地大手輕巧地將她從地麵撈起,隨即用力一攬,她躍於馬背,頃刻掉入一個男子懷裏。
陸旋心中激怒,掙紮著就要下馬。
卻不想,耳邊便傳來一道熟悉又急促的嗓音:“阿旋,別動。”
是薑行!
陸旋一迴頭,臉頰卻不小心撞上他細密的胡茬。
紮得她的臉一瞬間有些疼,也激起心中那一股熱意,猛地洶湧開來。
眼中,剎那泛起了波光。
大抵是方才的緊張和驚駭實在過於激烈,隻讓她覺得這一刻的安寧,竟是如此不真實。
“我來了,不哭。”
薑行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左手攥著韁繩,右手卻在錦袍上蹭了蹭,輕輕拭去了她眼角的淚珠。
“季泊舟那廝,怎麼欺負你了?”
薑行見她竟然哭了,心中怒極,連帶著說話,都帶了幾分殺氣。
自從許宅出來沒多久,見阿旋不見了,他心裏便已經(jīng)殺瘋了。
在沉水巷時,阿旋說是去見鐵順和蓧蓧,他便失誤了。
直到在馬車上待了一刻,發(fā)現(xiàn)人還沒迴來,這才覺察到不對勁。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命都快沒了。
是以,連忙吩咐人去追。
這短短半個多時辰裏,他先是發(fā)動了所有人馬,以沉水巷為圓心,在附近十裏挨家挨戶地問、找。
隨後又帶人立刻趕去季府要人。
直到證實了季泊舟確實不在府上,飛星來報在附近看到了馬車,他這才趕緊騎著這匹汗血寶馬又趕來救她。
這一路,他選了最好的馬匹,拿出了生平最快的馭馬速度。
生怕晚一點,就要永遠失去她。
之前從季府迴去,阿旋就給他說過季泊舟的澹泊齋裏,有專門囚禁她的陣法。
那陣法,身不死,不得出。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路是如何擔驚受怕地在強裝鎮(zhèn)定。
怕對付她的人是季泊舟,更怕,是阿旋口中那個江遠風。
上次在季家,因為救阿旋,錯過了見那位江遠風一麵的機會。
私下他問過飛星,飛星卻隻認得他的下人。
當時季府人來人往,皇帝身邊的人也頗多,且朝中並無這個叫江遠風的人。
隻恨,此時竟還不知道她說的是當日哪一位!
薑行牽著韁繩的手一緊,馬兒停了前行的趨勢,掃著尾在原地打轉(zhuǎn)。
那雙泛紅的幽潭黑眸中,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蘊藏腥風血雨、萬千殺機。
陸旋沒見過這樣的他,是以,忙安撫似的輕輕往他身上靠了靠。
感受著薑行胸口急促的唿吸,以及快速噴灑的熱氣,陸旋知道,他一定是找他急瘋了。
為了不讓他擔心,她搖了搖頭,強忍下心頭的情緒。
卻不想,先前那些被她死死壓製的害怕、恐懼、委屈、後怕……猛地還是襲擊了上來。
讓她幾乎由不得自己,震蕩的眼淚克製不住的愈發(fā)洶湧。
陸旋緊繃的神經(jīng)被瞬間擊潰,隨著那決堤般的眼淚,哭得整個身子都在微微戰(zhàn)栗。
感受到懷中人的無助崩潰,薑行眼中的殺氣再也抵擋不住。
猛地便調(diào)轉(zhuǎn)了韁繩。
他看向身後的飛星,眼中冷厲殺意直逼。
連著聲音,都是極致的冰寒決絕:“季家少爺,強擄王妃,殺無赦!”
飛星一見薑行的臉色,就知道這是觸到逆鱗了。
急忙應了聲,“是!”
然而就在此時,陸旋卻心中一跳,忙是忍著淚意,抽噎著不斷搖頭,“不!不要殺他!”
眸中噙著的淚欲落未落,隨即握住薑行的手,求助般的望著他。
薑行聽見懷中人說的這話,深深地蹙起了眉頭。
陸旋趕忙擦了自己的淚珠,“雲(yún)策,不要!”
“他們對我下了血魂咒殺我,現(xiàn)下,我已經(jīng)將那咒改了!那些厲鬼自然會去收他。”
“你,你莫要去殺他,莫要髒了你的手。到時候明麵上,被季皇後找到把柄,就不好了……”
聽她說完,薑行的心才漸漸放下來。
原來是擔心自己會被皇上為難。
先前提著的一口氣重重地沉下來,他對等在馬上的飛星甩去一個眼神,“既然王妃求情,那便留季少爺一命!”
說著,看向季泊舟的馬車,聲音冷酷肅殺:“但,敢在本王麵前,擄走本王的王妃。這個罪,本王給個小小懲戒,不算過分吧?”
他瞥了一眼飛星,朝著季泊舟的馬車揚了揚下巴,“替本王好好招待季少爺!”
說完,摟了一下懷中的陸旋,輕輕一夾馬腹,如同離弦之箭,頓時向著瑾王府飛馳而去。
馬車內(nèi)的季泊舟正忍受著百鬼撕扯的煎熬,以及陸旋再次離開的痛苦,便聽見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薑行的聲音。
他想聽得更仔細些,誰知還未凝神,身邊便是一陣揚長而去的馬蹄聲。
他的心,從萬丈高空,終於狠狠掉入了深淵。
願願,又跟薑行走了。
她,終究是永遠離開他了。
他正難過得不能自已,忽地,“咚”的一聲。
他躺著的馬車,竟是忽然間,四分五裂。
季泊舟急忙抬眼看去。
幾個瑾王府護衛(wèi),正悠閑地收迴兵器。
“季少爺!”飛星剛一劍劈開麵前的車壁,猛地便閃身到他麵前,眼裏,是作為貼身侍衛(wèi)的極致冷漠殺意。
“你一介庶民,擄走王妃,暗害王妃,可知,這是什麼罪行?”
季泊舟認識飛星,見是他朝自己逼來,心頭,卻是不害怕了。
他虛弱地牽了牽嘴角,勾起一個冷峭的嘲諷。
隨即,直接躺在了木板上。
“什麼罪行?”
即便當下他極度狼狽地躺在隻剩一塊板子的馬車上,卻絲毫不懼,“她本來就該是我的妻。是你們奪人所愛,我讓她來陪陪我,不行嗎?”
說完,蒼白的臉上,竟是露出了一抹挑釁的笑來。
話落,嘴角再度溢出一絲鮮血,脖頸喉間,不經(jīng)意露出陸旋用金釵所刺的傷痕。
他像是毫不在意眼前將麵臨怎樣的境況。
隻是癡癡地看著天,四肢就這樣聽天由命般攤開,像是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去爭取。
他的願願已經(jīng)走了。
他留不住她了。
他這條命,他們想要,拿去便是。
如今這些鬼物糾纏,他本來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
且隨他們?nèi)グ伞?br />
飛星看著季泊舟這要死不活的樣子,隻覺得胸口怒氣更甚。
這不就是活脫脫的,打定了主意,知道他們不敢殺他嗎!
他雙拳緊握,看了四周的幾名手下一眼,隻一個眼神,四人立刻疾奔而來。
季泊舟隻覺四肢一輕,被幾人猛地提起。
隨即,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拳頭。
瑾王府幾名護衛(wèi)打人的情形,正好被街角方才群馬疾馳的濃煙中掩蓋。
隻有不時傳出的拳打腳踢的聲音提醒著,此刻,正發(fā)生著什麼。
一盞茶的功夫後,被卸了胳膊,打殘了一條腿的季泊舟,被“啪”的一聲,扔在了馬車板子上。
宛如一條缺水的死魚。
但他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痛意。
依舊怔怔地看著天,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