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風(fēng)從天穹收迴目光,不經(jīng)意一瞥,遠處玄元觀外四周的山門處竟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四道長長的幽紅火光,如四條蜿蜒長蛇,盤旋半山,將這玄元觀團團圍在中間。
他來不及麵上變色,不遠處的欞星門外,一道鵝黃色昳麗身影,已經(jīng)嫋娜娉婷、迤邐緩步而來。
長長的裙擺拂過寒露,沾濕陸旋綺麗矜貴繡裙。頭上的金珠黃寶石蝶釵、點翠鳳羽步搖風(fēng)中微晃,隨著一點點拾級的臺階,緩緩升出那張玉容仙姿、芳華無二的臉。
紫薇臺側(cè)的影子見陸旋與桑落上來,拔劍就要攔下,卻不想手才剛撫上劍柄,一道金光自眼前一閃,他便不受控製地渾身發(fā)癢,隨後竟是一步步蹦躂著,朝著觀外山門處跑去。
“不,不,我,我不走,大人……”
影子知道自己中了玄術(shù),但大腦仍是清醒。
也不愧是武術(shù)高手,即便中了陸旋的符咒,在要離開江遠風(fēng)前往山門時,仍是用意念克製著自己雙腿,不斷迴頭朝江遠風(fēng)站的高臺上看去。
然而他迴頭多次,他的大人卻無暇顧及他,隻一雙眼睛定定看著陸旋,忽地摸著下巴哈哈大笑起來。
“中計了,好計謀啊小門主……”
他一雙眼睛沉沉往她身上一挑,“初次見麵,敢問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當(dāng)。”陸旋負手,垂眸低笑一聲,“薑大人苦心孤詣,費盡心機殺害門派那般多弟子,想必就是為了今日在大梁這不可代替的地位吧?”
“費盡心機?”他搖了搖頭,笑帶寒意,“薑某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謀策並非萬全無遺,不曾狠下心去。否則今日的小門主,又如何能站在我麵前?”
她低低點頭,卻傳出冷笑一聲,陸旋道:“你乃我神機門中叛徒,見了本門主,卻一口一個小門主地叫,舉止過於輕佻。算賬前,我還是先帶你學(xué)學(xué)規(guī)矩。”
口中咒語聲起,江遠風(fēng)胸口的劇痛還未散去,他眼皮一抬,忽地便見麵前少女後背金光一閃,蹦出一道迴形氣息,隨暗夜的風(fēng)中一蕩,越變越大,頃刻朝他壓來。
先前因心痛而略微佝僂的身體在見到陸旋出現(xiàn)時,便已經(jīng)站得筆直。
這會兒見到那道略顯微弱的氣息,更是沒放在眼裏。
他譏諷低笑,“省省吧……”
然而他話沒說完,忽地,那道金光氣息竟宛如萬斤重擔(dān),霎時猛地壓在了他肩頭。他雙腿重重一彎,咚地便跪在了她麵前。
臉上的譏諷凝固了,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一瞬間驚駭交加。
這道迴形氣息,他從前隻在老門主身上見過一次。那時,他用這門主金印懲罰一個不守規(guī)矩、不接受懲罰的師兄,在他逃跑的路上,讓他被氣息追蹤壓製。
但這小門主身上的氣息,比之老門主當(dāng)時的可要弱多了,為何力量竟還這般強大?似是絲毫不輸老門主當(dāng)年!
陸旋看出他的不服氣,挑眉笑道:“不服氣也沒辦法,誰讓我是門主呢?教訓(xùn)不聽話的門眾,本就是本門主的義務(wù)。磕頭二十個,開始吧!”
江遠風(fēng)牙齒緊咬,本來一來就讓他下跪就已經(jīng)夠屈辱了,沒想要還要她給這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磕頭!
他眼中泛過一道濃烈殺氣,正盤算著要不要直接出手讓她死在這裏,便見她身上又飛出一道金色迴形氣息,狠狠往他肩頭一壓,額頭便不可自控地不斷磕向地麵。
砰砰砰磕完二十個,一道猩紅血跡從江遠風(fēng)額心滴落,血跡順著他的川字眉滲透垂下,在鼻根處像是畫出三道垂直的線條,又像是三根殺意騰騰的長針。
針?
陸旋心思微動,看著他踉蹌一顫,隨後從地上站起。
隻一個眨眼,果然便見他手借勢撫上心口,下一秒,一根長針已經(jīng)從他懷裏飛出,向著陸旋的眉心,破空飛襲而來。
江遠風(fēng)臉上的笑意漸漸蕩開,“門主,這次您可沒有什麼可擋的東西了。”
話落,隻聽得地麵“叮鈴”的一聲輕響,陸旋躬身撿起地上的長針,笑道:“看來你真是黔驢技窮了,次次都用這追魂匣對付我,不膩嗎?”
江遠風(fēng)沒想到這麼快,她這麼快就破了自己的長針。
隻驚訝了一瞬,他很快便接受了。並未露出想象中的驚慌,他拍了拍掌:“聰明,真是聰明。我好幾次都沒想明白這長針是如何被你避開的,卻沒想到用的是定身符。”
“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呢!”陸旋不屑開口。
麵皮抖了抖,江遠風(fēng)嗤笑:“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門主,看來您也等我多時了,方才隻是開胃菜,接下來,就要恕屬下不敬了。“
他手探進懷裏,就要掏出什麼東西,但剛觸及到,便聽得眼前人急喚:
“等等!”
“嗯?”他拿東西的手一頓,隨即眼梢半睨,“門主這是害怕了?”
陸旋朝他走來,“江遠風(fēng),你確定要對付本門主嗎?”
她唇角輕勾,“幾日前在宮裏,你與皇帝聯(lián)手想要將我殺害,當(dāng)時是什麼結(jié)果,這麼快就忘了?”
當(dāng)日他們以太子之名將她引誘進宮,卻是布下了殺陣。江遠風(fēng)以自己的術(shù)法對她發(fā)起攻擊,卻沒想到剛觸及她身,立刻便遭了反噬。
門中規(guī)矩,門眾不得借術(shù)以害門主,否則天理難容!
他瞳仁一顫,身體隨之僵了僵。
他如何能不知曉這規(guī)矩?
但是眼下,這世代仇恨、多條人命橫亙其間,他還有別的辦法嗎?
陸旋恨不得對他啖肉飲血,這就是個你死我亡的遊戲!
他失笑搖頭,“你想蠱惑我不殺你?可惜我不怕,反噬總比喪命好,你說是不是?”
他麵上全是笑意,隻是那笑怎麼看怎麼輕蔑,似乎他對殺了她一事穩(wěn)操勝券。
陸旋道:“你如今重傷未愈,先前遭受的反噬今日又加重了,何苦要冒著這樣大的風(fēng)險對付我?你之前在宮裏殺我那日我感覺到了,你是用你平生壽數(shù)換了當(dāng)下康健,何苦呢?”
“我確實要殺你,這是門中祖師之願,也是我這位門主今生任務(wù)。隻是我原本想和你談?wù)劊茨泐姴活娨饨邮芪业臈l件。”
“不願意!”
他揚了揚眉,臉上笑意露出幾分森然,“你的條件我知道,讓我說出背後的一切,然後放棄經(jīng)營了十五年的江山,對吧?”
陸旋眸光一顫,訝異看向他。
“果然是精心籌謀的薑大人,很精明。”
她聳了聳肩,似是發(fā)出了一聲歎息,“你不願意……那這麼說的話,確實便隻有你死我亡了。”
江遠風(fēng)負手,目光融進沉沉黑夜:“我的壽命長短,不用門主操心。但在本官看來,隻要比門主長,就夠了!”
說著,他赫然從懷裏掏出那柄無償追魂匣,匣內(nèi)是數(shù)百根長針,隨著他口中咒語,頃刻在空中列成一排。
他詭譎的笑意在夜裏蔓延開來,伴隨著口中咒語,隻兩息之間,那些長針麵前竟是突然間幻化出了數(shù)百把追魂匣幻影,隻待他一聲令下,數(shù)百根鋼針,剎那就要將陸旋紮成窟窿。
“門主,屬下知道您能用定身咒解這追魂匣的針魄,但一百餘根長針,您防得過來嗎?”
“你雖然找到了玄法恆常的竅門,但這一百多個,您的水平,怕是還達不到吧?”
聽他此話,陸旋眸色一黯。
她確實沒有試過同時對付這麼多攻擊物。
但……
她心神微定,正準備念咒反擊,抬眼間,密密麻麻的針群已經(jīng)如漫天箭矢,頃刻朝她紮了過來。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