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院的齊府如同一座小村子,鱗次櫛比的房屋整齊排列,房屋之間的小道僅容一人通過,通向主屋的大道卻又可容納三駕馬車並駕齊驅(qū)。
此時正值春分時節(jié),園中四處栽種的樹木此時都已悄悄萌芽,一副春風(fēng)拂麵,百廢待興的景象。
然而此等雅致的亭臺樓閣之中,卻有一人渾身煞氣,與周圍景色格格不入。
“攔住他!若有人能摘得此僚頭顱,少爺說了,賞黃金百兩,升作副統(tǒng)領(lǐng)!”一個個家丁從四麵八方湧過來,朝著老乞丐包圍過來。
刀氣縱橫,這些家丁還未靠近就被刀光逼退,或是跌落到院中的池子之中。
老乞丐清楚齊思昀打的什麼主意,無非就是以這些家丁性命消耗自身氣力,最好真的有那麼一兩個勇武之徒能宰了自己。
而這些家丁見老乞丐隻傷人不害人性命,又有財帛誘惑,說什麼都想試一試,說不定真的把人留下了呢?
一記刀光落在地上,留下深不見底的溝壑,老乞丐眼中殺機畢露,怒喝道:“接下來再有阻攔我者,我不再手下留情,想要用老夫的命平步青雲(yún),那就要做好死的準(zhǔn)備!”
許多家丁看了一眼地上的溝壑,比對了一下自己血肉之軀和青石地板的差別之後,默默退了下去。
但依舊有些膽子大的,秉承著法不責(zé)眾的想法,不信老乞丐說的話,前唿後擁得湧了過來。
血色刀光橫掃,如同一輪彎彎的月牙,劃過這些人的身體。
鋒利而凜冽的刀芒劃過之後,這些人隻覺得腰間一痛,旋即便看著自己的上半身緩緩滑落,各種髒器流了一地。
“啊啊!殺人啦!”一聲驚唿將震驚的眾人喚過神來。
所有人都是如鳥獸散,北國不比南朝,若是發(fā)生人命案子向來都是重判,就連貴為一州太守的齊老也都得用盡了麵子才保住齊思昀的小命。
這還是齊思昀所犯之事都非他親自所為,若真的是他親自出手,恐怕現(xiàn)在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也正是因為長久以來森嚴(yán)的法度在北國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他們在心底裏就不覺得會有人喪心病狂得草菅人命。
老乞丐這一刀斬斷了這麼多人的性命,同時也是將自己的性命斬斷,即便此次能僥幸逃脫,上了賒金榜也是必死無疑。
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整個小院之中,老乞丐視若無睹得走過,朝著不遠處最高大的那處房屋行去。
此次來齊家,他本就沒打算活著迴去。
穿過一間間熟悉的房屋,老乞丐步子很慢,但卻一刻不曾停下,眼神堅定得朝著心中的目標(biāo)靠近。
吱呀。
推開主屋的房門。
熟悉的擺設(shè),熟悉的字畫,一切都仿佛十幾年一般,沒有任何改變。
堂中一個老人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
恍惚之間,老乞丐仿佛迴到了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每次和周忠謹(jǐn)過來找齊老喝酒都是這樣冒失推門而入,齊老負手在後思索些什麼,然而聽到開門聲便會轉(zhuǎn)頭頭來笑著問道:“來啦!
這次也如同十幾年前一樣,隻是齊老的頭發(fā)早已花白,而老乞丐也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
齊老:“來啦。”
老乞丐跨步走近:“嗯!
兩人就像是沒有經(jīng)過這十幾年光陰,也沒有經(jīng)曆那麼多離散,一切都還像以前一樣。
齊老坐在桌案前,斟了一杯茶水推過來:“既然來了,那就喝一杯吧!
老乞丐也是藝高人膽大,拿起茶水一口氣倒進了嘴裏:“齊老,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齊老混濁的眸子閃過一絲追憶:“你還是如以前一般急性子,不怕我給你下毒?”
老乞丐完全不接話茬,對著齊老身後的屏風(fēng)努了努嘴:“那個畜牲就躲在這後麵吧。”
齊老又是斟滿了茶水,苦笑道:“怎麼說你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他還得叫你一聲叔叔。”
老乞丐嗤笑道:“我可沒這麼畜牲的侄子,齊老你也不用勸我了,你對我有知遇之恩,但他對我也有殺妻害子之仇!
“我殺了他以後,要殺要剮,我斷江流絕不多說一句話,也不怨你分毫!
齊老盯著老乞丐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當(dāng)真沒有轉(zhuǎn)圜的餘地?隻要你願放下舊仇,我們還是當(dāng)年的兄弟,你知道我的為人,絕不會虧待你!
老乞丐一字一頓道:“我隻想問齊老一句,當(dāng)初老大和老二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傳迴來的時候,你可睡得著覺?”
齊老歎了口氣:“據(jù)我所知,今日你並非一人闖入,既然你們沒有按照條例問道,這就說明你們?nèi)藖K不具備向官府問道的條件!
“問道官府,首要條件便是背後有願意為你們作保的江湖勢力,其二便是需要罪證,思昀平日裏橫行無度,想要搜集罪證並不難!
“這就說明,你們?nèi)吮翅,沒有一個可以為你們作保的江湖勢力。”
“等到此事敗露,我知道你已存死誌,所以也不再勸你,但你那兩位將性命交托於你的朋友怎麼辦?沒有背景,如何扛得住捕蠅人的追捕?”
“他們願意將性命交給你,你就能這樣心安理得為了一己私仇拉著他們?nèi)ニ溃俊?br />
“倘若這些事情你都已經(jīng)想清楚了,那我自然不攔著你,思昀就在後屋,你去取他性命便是!
“但若是這些事情你之前沒有考慮過,我勸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忠謹(jǐn)和你多少年的情誼,他都會為信義攔在你身前,如今這性命相交的朋友,你就這樣由得他們?nèi)ニ溃俊?br />
老乞丐聽完齊老話之後沉默了片刻,整個廳堂之中安靜得就隻有唿吸聲。
“不愧是齊老,不過片刻之間就分析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還知道用情義綁架我,讓我放下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十多年過去了,您還是如同當(dāng)年那般,洞察人心,能言善辯,難怪能穩(wěn)坐一周太守之位。”
“隻可惜,你是當(dāng)年的你,可我。”
“卻不是了!
刀光閃爍,擦著齊老的發(fā)髻將後麵的屏風(fēng)劈碎。
屏風(fēng)後的齊思昀不敢置信得望著老乞丐,他怎麼也沒想到,視作無所不能的父親親自出馬都沒能保下自己。
一道血線順著齊思昀的眉心順著鼻尖出現(xiàn),緊接著齊思昀的兩邊身體便是向著左右兩側(cè)倒了下去。
老乞丐望著齊老輕聲道:“如若今日我放棄這難得的機會......那兩個混蛋除了會罵我矯情之外......”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老乞丐啞然一笑:
“大概還會笑我是個連仇人在眼前都不敢動手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