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9 章 皇宮怪人
聖武二年,十一月初。
洛陽漸寒,長街上冬衣與夏衣交織。
趙王府外,院牆轉角有個粥棚。
那是周明空搭設的,施粥一直在繼續,隻是城南都是官家公辦,
城內,提倡洛陽富戶施粥,但不強製,可自行決定。
雖然中原跟河洛情況好了,但天下八成郡縣,跟聖昌皇帝時期,沒有本質區別,
他們依舊生存艱難,帝都永遠都有無數外來流民,
每天都有大量外來流氓賤戶,入帝都討生活、求生存。
牆角,三個蓬頭垢麵的大小孩,在替王府搬運糧食,換取幾個銅板。
他們幹活積極,一路小跑,深怕施粥的不要他們了。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枯瘦楚人,端著破碗,在焦急的等待。
他們傍晚才來,確實太晚了,粥早已發完,這會是戎衣兵卒再給加一鍋。
皇帝儀仗,磅礴大氣,
帝王金輦,盡顯皇家無上尊貴。
禁軍雄壯,旗幟如林,鐵甲響動,槊矛如霜。
如此輝宏的隊伍,自然引得無數楚人庶民駐足仰望。
柳樹依依,樹下有兩個麻袋,麻袋上坐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女孩葛衣打了補丁,但她卻笑意盈盈,看樣子可高興了。
稚嫩的小手抱著一雙黑布鞋,那是三個哥哥給她買的。
某一刻,龍輦之上,項濟看見了小女孩的腳,那是一雙紮實的草鞋。
顯然,三個哥哥把小女孩照顧的很好,
項濟仰頭歎息:新布鞋舍不得穿,過幾個月,就小了。
也許他們的父母死於饑荒,或者死於戰亂吧。
楚帝怔怔的望著,那四個失去雙親的流童,好像看見了他曾經的落魄。
他習慣性的想掏銀子,卻發現腰間除了金龍帶,什麼也沒有。
洛陽長街,柳樹連綿,
人群稀稀拉拉,他們雖然窮苦,但眼神清澈,對未來充滿希望。
楚國帝都,政治清明,洛水河畔,人們寧靜而安詳。
聖武皇帝想叫馮成打賞,可最終隻是歎息幾聲,默默的迴宮。
也許突如其來的銀錢,不是幫助,反而是危害吧。
長寧街是富戶寒門的聚集地,這裏富人不少,車駕出門的很多。
遠方,延慶坊瓊宇樓,傲然聳立,俯視洛陽河山。
龍輦之上,項濟不禁按了按額頭,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趙貴妃了。
以前在北疆,趙貴妃都是變著法的粘著他這個大英雄,
如今她的心思變了,都在兒子身上。
望著鬥拱巨樓,簷牙高啄,五層架構,雄渾無比的瓊玉樓,
項濟不自覺的想著,這得好幾萬貫吧。
大奇關趙氏在東征出糧八萬石,後出銀錢十二萬貫,如今還建了瓊宇樓。
聖武皇帝垂著頭,他有些茫然,原來趙家已經如此富有了。
洛陽寒風,吹得華蓋亂舞,旗幟飄揚。
從長寧街到白虎門,就算龍攆慢,也不過半個時辰。
自從出趙王府後,項濟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此刻,天空灰暗,他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皇城錦繡,白虎門巍峨壯觀,
皇帝儀仗隊伍,連綿千步,
走過宮門洞後,兩千禁軍離去了。
走過第二道宮門時,皇城司大量武太監也歸崗了。
一百多個黃門太監,旗幟宮燈,隨著皇帝,行走於紅牆金瓦間。
項濟忽然仰頭,疲憊的靠著龍輦,他閉著眼睛,有些後悔了。
他想起了十裏坡,他跟周老弟睡在一個地穴營地,吃胡餅喝羊湯,走過了建安軍最弱小的時期。
他又想起來了,古河溝的時候,周老弟沒有離開,選擇跟他死戰。
他更想起了,孤火鐵騎過狼山,三十萬楚兒破定襄。
更別說後來迴洛陽,販甕施粥!
一切的一切,這一刻,項濟似乎都想起來了。
項二愣子用手拍了拍憨厚的臉頰,他精神了一些,
皇帝決定明天給周老弟道個歉,今日話確實說重了。
生死兄弟,就是分家,那也得喝杯酒再走啊。
想到這些,項濟不禁輕鬆了一點,
可下一瞬間,項濟餘光一瞟,不禁毛骨悚然。
皇帝儀仗過第二道宮門後,並沒有右拐,
而是一路直行,此刻,到乾政殿南門了。
這情況看,儀仗該是要去乾政殿啊。
皇帝沒有命令,龍輦還能亂走嗎?
“馮公公,馮公公!怎麼迴事,不是迴掖庭宮嗎?”
身旁,皇宮武太監馮成,站得筆直,默默迴楚禮,
這一刻,他顯得極為陌生。
武太監馮成扯著鴨子嗓音說,“啟稟陛下,太上皇有請。”
太上皇有請?!
太上皇有請,能直接指揮皇帝的儀仗嗎?
更別說太上皇囚禁在太極宮,現在可是去乾政殿啊。
龍輦上,項濟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感到詭異。
他迴望儀仗隊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中,全換成了太監宮女。
項濟的兵卒心腹,一個也沒看見。
糟了!情況異常。
可聖武皇帝畢竟是馬上皇帝,雖然算不得大才,但生死場麵經曆的太多了。
區區危險而已,他並不害怕。
龍輦上,項濟正襟危坐,久居上位,帝王氣魄展露無遺。
項濟沒有任何無效反抗,有馮公公等大量武者高手在,他也反抗不了,
聖武皇帝眼眸銳利,一路隨波逐流。
他倒是想看看,太上皇項乾到底意欲何為。
隊伍走過乾政殿南門,視線豁然開朗。
千步禦道,此刻旗幟如林,火把多如繁星,兵馬無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大楚皇城,兵卒們士氣高昂,山唿海嘯,迎接聖武皇帝。
龍輦上,項濟隨著儀仗前進,他輕輕抬手,
上萬大軍鴉雀無聲,顯然這是一支精銳兵馬。
兩邊大纛迎風飄揚,盾甲如牆,長槊連綿。
項濟的目光順著兵卒後移,乾政殿巍峨聳立,
此刻燈火通明,內中亮如白晝。
在楚國兒郎崇拜的眼神中,聖武皇帝龍駕一路攀登,最終停在了乾政殿門口。
上百個黃門太監自行退下,隨後高唿萬歲,匍匐跪地。
緊接著,一聲洪亮的軍令,響徹千步禦道。
上萬兵卒,甲胄一陣響動,宛如多米勒骨牌,半跪低頭。
乾政殿宮簷下,項濟疑惑的看了一眼這支兵馬,
隨後轉頭,義無反顧踏過門檻。
乾政大殿,金磚透影,雕龍大柱,雄渾壯闊。
項濟置身其中,渺小的如同螻蟻。
“噠-噠-噠-噠……”
隨著聖武皇帝一步步前進,他看見了一個人。
九級玉階,龍椅之上,坐著一個人。
此人身覆龍袍,器宇不凡,眼神詭異的盯著項濟。
“你終於來了,聖武皇帝!”
龍臺下,項濟沒有了在趙王府的情緒波動。
他雖然自認不算高才,但他也是經曆生死的人物。
隻有在兄弟們麵前,項濟才會展露真實。
在敵人麵前,項二愣子從未軟過,敢打敢拚。
此刻他是實至名歸的鐵血皇子,殺兄囚父的梟雄皇帝。
項濟眼眸冷厲,淡然道,“父皇是想重新登位嗎?這可能不太容易,朕北軍數萬,他們的刀可不答應。”
“哈哈哈!”龍臺之上,項乾笑了,笑的欣慰。
“濟兒,好氣魄。神器移位,就不可能迴去。否則,天下大亂。”
“孤豈會做此倒行逆施之事。”
金磚之上,項濟冷笑一聲,不解道,“那父皇如此陣仗,該不會是出太極宮來看看吧。”
“哈哈,”項乾今日似乎極為開心,
他起身踱步,來到龍臺邊緣,兩父子相對而立。
“是看看,但不是孤,而是皇帝要好好看看。”
太上皇立於龍臺,高高在上,張開雙臂,
就像在擁抱大好河山,他朗聲笑道。
“濟兒,你看清楚沒有,皇帝是所有人的敵人。”
“宗室也好,權貴也罷,趙貴妃、霍太後等等,他們看起來是在針對趙王,實際上在爭權奪利。”
“而皇帝乃天下最大的權利,所以,他們都會來對付你。”
“曆代皇帝,稱孤道寡,乃是不得已之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