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你過來。”


    這一聲將葉離的沉思打斷，是陸菲兒。


    “菲兒姐都叫你啦，走吧！”


    蘇飛燕拉著葉離，葉離隻好不情不願地走上前去。


    “坐吧。”陸菲兒道。


    何光棋起身坐到對麵，把位置讓給他倆。


    葉離瞪了瞪何光棋，仿佛想用眼神殺死對方一千次。


    何光棋嘴角一笑，沒說什麼，但是又好像說了一萬句：


    小子，我說過了，你還嫩。


    “110 層樓，用時 8 分 50 秒，跑得不慢，看來上次的傷都好幹淨了？”陸菲兒問葉離。


    “沒，沒呢，這胳膊還疼著呢......”葉離趕忙反駁。


    “傷？什麼傷？怎麼會受傷？嚴不嚴重？”蘇飛燕關切地問。


    “倒也沒什麼，許久不動刀槍，身子有點僵。上次看葉離在地下訓練場練習，就喊他過了幾招，葉離不小心受了點皮外傷。”陸菲兒說道。


    “是，是，皮外傷，皮外傷......”


    葉離賠笑說道，心裏卻是惱得很：


    什麼皮外傷，我一個長劍 3 級的初級劍渣，跟一個長槍 7 級的高手搭招。招招刺我要害，要不是我躲得快，就不隻是斷幾根肋骨這麼簡單了！說是比劃比劃點到即止，竟然朝死裏打！你倒是舒坦了，我可是在家躺了一個星期！明明就是因為我業績沒完成，假公濟私故意的！


    “怎麼，如果不是今天我專程在這裏等你，你打算把姐姐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以後都不打算見我了？”


    陸菲兒看著自己纖長的手指問道，這一聲盤問有淡淡幽怨的失落，也有綿裏藏針的冷冽，不過更多的，是一種睥睨眾生的妖媚。


    “哪兒有，不可能，菲兒姐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再者說，菲兒姐大美人一個，誰不想多看菲兒姐一眼。”


    葉離捧著笑容，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油然而生。


    陸菲兒知道葉離會這麼說，但就算聽到了早就知道的答案還是沒有一絲生氣，她把纖長的手指收起來，兩隻手放在沙發兩側，掃了一眼蘇飛燕，然後問葉離：


    “是麼，那你倒是說說，我和飛燕，誰更漂亮？”


    這個問題，驚到了旁邊的何光棋，端著杯子正在喝水的手突然一顫，差一點嗆到。


    這個場合，難道不是要談工作？這次約見的目的，難道不是要刺激一下葉離讓他衝一衝業績？他了解他的這個陸菲兒主任平時的處事方式，但是還是沒想到她會問葉離這個問題。


    沒錯，這是陸菲兒拋給葉離的一個送命題。


    一邊是自己的上司，宛如凜冽寒風中的醉牡丹，一邊是落雲閣的掌上明珠，恰似玲瓏絕美小白花，這要怎麼迴答？


    擱到平常，這個問題蘇飛燕並不會在意，因為自小到大自己從來沒有因為外貌自卑過。除了天生麗質這個先決條件，蘇飛燕自小到大也接受了各方麵的培養，自內而外的氣質一覽無餘。如果換做問旁人，蘇飛燕自然不會在意，不過這時候聽到陸菲兒問葉離，她倒是真想聽一聽葉離怎麼說。


    葉離也不傻，這兩個女人，一個都不簡單，這要是迴答不好，怕是沒法從一線天安然走下去。兩個女人以及旁邊的何光棋都在等待葉離給出答案，葉離掙紮了一會兒終於脫口而出：


    “這個問題，答案顯而易見......菲兒姐我錯了......”


    這個迴答算不上完美，甚至根本就算不上迴答。但是比起接下來的興師問罪，還不如此刻直接認錯，既避免了迴答問題的尷尬，也順道給自己找了個主動認錯的契機。


    陸菲兒和蘇飛燕聽了這個迴答，似乎都有一點小失落。坐在葉離一旁的蘇飛燕用胳膊推搡了下葉離表達了自己的小不滿。


    “好了，既然不願意聊美人，那我們聊一聊工作。這個月到現在，聽說你業績依然是墊底？”


    陸菲兒淡淡地說。


    “菲兒姐，這個，我已經在很努力地找客戶啦。”葉離對道。


    “你上個月也這麼說的。”陸菲兒笑著，似乎並沒有要責備葉離，隻是想看一下葉離接下來會怎麼說。


    蘇飛燕看看葉離：“什麼業績呀，葉哥不是一直表現很出色麼？”


    何光棋補充道：“去年 12 月份以前確實是的，但是，自閣裏實施“充盈計劃”後，到現在為止，執巡司應龍三組可是一直業績墊底。”


    “充盈計劃？好像聽他們提到過，具體是什麼內容來著？”蘇飛燕問道。


    何光棋接著說：“落雲閣收入重要來源之一便是流派的管理，包括注冊、培養和進階，整個落雲閣的薪資待遇可是與之相掛鉤的。培養和進階先不說，這第一步便是得有更多的新生流派注冊。為了能進一步改善閣內成員的收入狀況和生活水平，去年 12 月份，經落雲閣中樞司批準，開始實施落雲閣充盈計劃。內容是要求落雲閣各司從所有渠道拓展注冊資源，每個月公布各司以及各組成績。”


    何光棋看著蘇飛燕，繼續介紹道：


    “小姐，你在落雲學院這一段，可有發現什麼變化？”


    何光棋提到的落雲學院，是落雲閣下屬學院，主要負責新生流派的基本知識和法規的培養，另外，學院也是落雲閣重要的人才培養和輸出機構，是九州七城第一學院。蘇飛燕目前便就讀於落雲學院，所以對學院情況非常了解。


    蘇飛燕想了一下：


    “新注冊的派係骨幹成員，都會被要求來落雲學院，按時完成派係管理基礎、派係規章應知應會等幾十門固定課程，這幾個月過來落雲學院學習的人突然多了好多，原來是這樣。”


    “所以，小姐，你覺得全員執行‘充盈計劃’這個主意如何？”何光棋問道。


    “落雲閣雖然是派係管理中樞，派係管理以及話語權至高無上，但它終歸是一個需要現代化管理的企業。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管理組織，是無法管理規模這麼龐大的人群的。而這個組織，也需要一個外在驅動力，就是錢。”蘇飛燕分析著。


    葉離聽著蘇飛燕有條不紊地講述著，心裏越發沒底起來，不為其他，你越聊越體現出來錢的重要性，錢從哪兒來？沒人還不就是沒錢。於是乎葉離在心裏想著：


    這是要把我的失職升華為丟失使命感，最後再把我的業績攤給飛燕看，將我的人品和職業素養碾成渣......


    葉離搖了搖頭，不敢往下想，一手捂住臉，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葉離哥哥嘴笨，還是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兒更在行，業績差一點慢慢努力提上來就好，菲兒姐，何助理，相信他吧。”


    蘇飛燕替葉離打著包票。


    “其實今天主任找你過來，最主要的並不是要說這個充盈計劃。”


    何光棋對著蘇裏說道。


    “何助理......難道還有其他的事兒？”


    葉離看著何光棋一臉嚴肅，知道事情不簡單，不解地問道：


    “如果有其他任務，我盡量完成，將功補過。”


    “等的就是你這句將功補過，因為接下來要交給你的事情確實很重要，我和何助理都覺得你可以完成。”


    陸菲兒接著說：


    “如果順利，你在完成任務的同時，還能順帶解決你的注冊指標問題，開心麼？”


    “這樣，那就太好了。嗬嗬......”


    葉離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是在犯嘀咕。


    什麼叫如果順利，那如果不順利呢？


    如果這件事真的比較簡單，那陸菲兒也不會把“如果順利”四個字放在前麵說。


    綜合前期陸菲兒對葉離的任務安排調性，這次十有八九又是難纏的任務。葉離不想接，但是很無奈。人都已經在這裏了，也沒其他選擇啊，何光棋就夠他喝一壺的，陸菲兒更是頂尖高手，他可不想再臥床不起。


    逃脫？怎麼逃。這裏可是一線天，除非從這裏跳下去。


    葉離端起眼前的飲料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穩定了一下情緒。要不，先問問任務詳情？葉離這樣想著。


    “菲兒姐，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陸菲兒一笑，攤開左手，示意何光棋來說。何光棋站起來做了個手勢。


    被觸發的水晶薄牆由地麵緩緩升起來，將四人與外界隔絕。外麵人能看見裏麵人身形，卻是聽不到裏麵的談話。


    葉離和蘇飛燕相視一眼，知道接下來這個任務是要對外保密的。


    接著，何光棋拿起眼前的水晶杯子，抿了一口，指著水晶杯子說：


    “這次的任務，就是它。”


    葉離和蘇飛燕仿佛沒有聽懂，腦袋上打了個問號，不過遲疑了一瞬間後明白了何光棋的意思。


    葉離和蘇飛燕拿起水晶杯子仔細看了起來。


    這精致的透明水晶杯上赫然有一個 logo——水晶物語。


    憑借執巡司的任務敏感性，葉離在腦袋裏大致分析了下：


    杯子不是重點，重點是 logo，但是 logo 並不是任務目標，堂堂落雲閣犯不上去調查一家茶飲店，但如果是茶飲店背後的......


    “四次元集團？”


    蘇飛燕和葉離幾乎同時開口。也不怪他倆能同時想到，來的時候這倆可是剛剛聊了這個話題。隻是沒想到這次的一線天見麵不是聊葉離的業績，而是聊四次元集團。


    “沒錯，這也是我約你來這裏的原因。”


    何光棋接著說：


    “說一說你們對四次元集團的了解。”


    葉離把蘇飛燕剛剛講述給自己的那一大段，原封不動的講給何光棋。何光棋一聽，點了點頭：


    “不錯呀，你小子，平時倒是有認真在留意身邊不尋常的事兒，有一定的職業敏感度。”


    葉離聽後笑了一下，順便在身後伸出一個剪刀手給蘇飛燕看。


    “但這隻是表象，我覺得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是吧，何助理？”


    葉離接著說了一句。這一句說跟沒說一樣，明擺著的事情，何光棋馬上就會講。問題是，葉離這麼一說，何光棋立馬來了興致。


    “哦？你也看出來了，那要不，你來接著說？”


    葉離愣住了，怎麼，接下來竟然還要自己講？不是應該你講麼？


    這有點像上課時候老師問“都聽懂了麼？”，自己機械地迴答聽懂了，於是就被提問了......


    葉離想抽自己一巴掌，但這兒會不能表現出來。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分析唄，手心也開始冒汗。


    “就說這家茶飲店，想開到這裏，雲城的行政中心，沒有點手段，應該是萬萬做不到的。之前的茶飲店，我記得經營得好好的。而且，如果我沒記錯那可是東麓的產業。東麓，可是雲城少數幾個不能招惹的勢力。能夠擠走東麓，同時征得落雲閣商管司的批準，應該也大概能猜到這背後的勢力了。”


    “分析得不錯，截至目前全對，但不夠全麵。”陸菲兒插了句。


    “是的，你們可能在大街上見過他們的廣告，也用過他們的產品，但是，四次元集團，遠非你們現在看到的。我們了解到的，很有可能隻是其冰山一角。”何光棋補充道。


    “還有什麼信息是落雲閣查不到，或者沒有權限查的麼？”蘇飛燕問。


    是的，這一問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落雲閣，擁有最高追查權限。在數字化社會中生存，每個人對於落雲閣幾乎都是透明的。


    “通訊記錄可查、名下資產可查、親戚朋友關係可查，但社會化的組織群體，擁有的關聯遠不止這些，溝通手段也遠不止我們現在掌握的。如果僅僅是這些，我們隻能判斷他們是在隱匿實力，家族性企業一貫做法。可問題是......”


    何光棋轉過身，扶了扶眼鏡，顯得非常正式，繼續說道：


    “近幾個月，四次元不僅吞掉了東麓的產業，還大張旗鼓地在商場布局，像是在有意激怒東麓。至於真相到底是什麼，需要你來告訴我。”


    陸菲兒見何光棋已經將任務和盤托出，似有所想，於是補充了一句：


    “三個月後的封王大典，無論如何不能出任何差錯。既然東麓已經被拉下水，那另外一方勢力，應該馬上就會有動作。”


    “你是說，重明山？”


    蘇飛燕以極快的速度給出一個猜測。見陸菲兒的表情沒有變化，她便知道自己的話是猜測，同時也是結論。


    “東麓和重明山都是雲城所屬五星級門派勢力，兩方勢力底蘊相當，原本兩派沒什麼過節，但是因為封王大典的存在，彼此都巴不得對方出點什麼岔子。所以，這個四次元，故意挑釁東麓，難道是......”


    蘇飛燕把兩個門派的關係和曆史簡單說了一遍。原本就隻是一場商戰，這一分析，頓時有點風起雲湧的感覺。


    從七城聯合抗擊異獸開始，門派資源的分量便越來越重。因為這些是抵抗異獸的中堅力量，尤其傳說異獸卡頓是被冷兵器斬殺而不是熱武器。


    注冊門派擁有一整套等級管理係統，按照北鬥七方位劃分七個等級：


    一級瑤光、二級開陽、三級玉衡、四級天權、五級天璣、六級天璿、七級天樞。


    三級以上每提升一級難比登天，五級宗門想要繼續晉級更是難上加難。但即便如此，各門派依然樂此不疲。不同等級的門派享有的城主補貼不同，同時擁有的特權也天差地別。這就是東麓能把產業開遍雲城的原因之一。而且即使經營得不好，想要收購其產業，還得經過落雲閣雲間商會的批準，對門派資源的重重保護可見一斑。


    十年前，晉級難比登天，無法逾越，但現在，因為封王大典，出現了所有門派翹首以盼的捷徑——被選中成為“封王之刃”。


    成為“封王之刃”的門派將助力封王成就偉業，能得到的資源和依附的勢力將指數級增長，通常被選中的門派基本都會在兩年內突破指標限製晉升六級宗門。


    六級以上宗門絕對是七城內的名門大宗，整個七城都屈指可數，但這些宗門基本都已經是城主和已封王的權屬，那些未成為城主權屬的六七級宗門則更少。這些宗門城主都不屑於依附，封王自然就更沒興趣。


    所以，爭相成為“封王之刃”的基本都是五級宗門。四級宗門雖然也跨越鴻溝突破至天級宗門行列，也有積極參與的，但基本都是走個過場，更別提這天級以下的一二三階宗門。所以江湖有句話叫做“天級以下皆不入流”。


    東麓也好，重明山也罷，五星級宗門內，落雲閣見級司評定為12級滿級以上的高手比比皆是，想到自己要卷入這樣一場滔天的明爭暗鬥，無異於螳臂當車。


    葉離想到這裏，倒吸一口涼氣。


    “飛燕，三個月後的封王大典，是屬於蘇方的大日子。想必他現在也在緊張地籌備著，雲城表麵平靜，暗地裏卻波瀾無數，危機四伏。封王表麵光鮮，暗裏卻藏著無數殺機，能挺過這一關，他才是王。蘇方是你堂哥，想必有這層關係的存在，也足以讓你對未知的危機感同身受。”


    陸菲兒這時候的話隻能用無數個語重心長來形容，可見她是多麼在乎這位小郡主的安危。


    蘇方是陸菲兒的堂哥，是落雲閣閣主蘇之鑒長兄的兒子，年齡較蘇飛燕大兩歲，也是一起從小長大的哥哥。所以，自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哥如今要經曆這等考驗，也是足夠自己心驚肉跳一陣子。


    “複雜的關係，複雜的人心，交織不變，這一天距離你也已經很近了。每個人都需要成長，你也不例外。”


    陸菲兒總結了下。她這次叫上蘇飛燕一起，明顯也是想她快點成長，提前感受一下，有個萬全的心理準備。


    不久之後，她自己也要經曆春獵，也要經曆公主受封儀式。在屬於自己的那個時間，萬眾矚目之下，容不得一絲差錯，這些讓蘇飛燕這個心理素質極強的姑娘也是想想都緊張。


    蘇飛燕頓時壓力極大，她看向葉離，葉離嘴角擠出一個微笑，像是在說：


    沒事的，你可以的。


    此刻的話題有些沉重，一時間蘇飛燕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給自己打氣。一直站在一旁的何光棋這時候說話了。


    “有時候看似遙遠實則很近，有時候看似很近，也需要一步一步走過去。眼下的事情處理好永遠是對未來最好的計劃。葉離，四次元的事情，你要緊盯著。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


    聽到好消息幾個字，蘇飛燕和葉離一怔，馬上提起了興致想要聽何光棋說下去。


    “這次任務比較艱巨，你菲兒姐計劃調大羅迴來，跟你一起執行任務。”


    “你是說，羅延？”


    葉離猛地起身，驚喜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