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列出了幾樣需要的食材和調料，然後開始處理廚房其它的材料。她動作麻利，刀工精準，不一會兒，廚房裏就飄起了誘人的香氣。


    中午十二點整，江桃精心準備的四菜一湯擺上了托盤：清燉獅子頭、蝦仁蒸蛋、糖醋小排、清炒時蔬，還有一盅藥材燉雞湯。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擺盤精致。


    李家人圍在老太太床前，期待地看著托盤。江桃輕輕喚醒老太太，“奶奶，我給您做了幾道家常菜，您嚐嚐看？”


    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目光掃過菜肴，卻搖了搖頭，“不想吃……沒胃口……”房間裏一陣失望的歎息。江桃卻不急不躁，她端起那碗蒸蛋，用勺子輕輕攪動，蛋香四溢。


    “奶奶，這蒸蛋我用了高湯打底，蝦仁是今早市場上最鮮活的，您就嚐一小口？”


    老太太還是搖頭。


    江桃想了想，突然問：“奶奶，您年輕時最喜歡吃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老太太，她微微睜大眼睛，聲音虛弱但清晰：“年輕時候啊……最愛吃我娘做的紅燒肉，還有……還有學校門口那家小館子的陽春麵……”


    江桃眼睛一亮，“您先生呢？他喜歡吃什麼？”


    老太太嘴角浮現一絲微笑，“那個老頭子啊……就愛吃糖醋排骨，每次我做了，他能吃兩碗飯……”


    江桃立刻起身，“給我半小時。”


    她迴到廚房，重新開火。這次她不再追求精致複雜，而是專注於最簡單的家常味道。半小時後，她端著一碗陽春麵和一小碟糖醋排骨迴來了。


    “奶奶，您嚐嚐這個。”


    麵條清湯上飄著翠綠的蔥花，排骨紅亮誘人。老太太看著這兩樣食物，眼睛突然濕潤了。她顫抖著伸出手，江桃趕緊扶住她，夾了一塊排骨送到她嘴邊。


    老太太慢慢咀嚼，淚水順著皺紋流下來，“像……真像……老頭子最愛這個味道……”


    在家人驚喜的目光中，老太太吃下了三塊排骨和半碗麵條。這是她一周來第一次正經進食。


    飯後，老太太精神似乎好了些，拉著江桃的手不放，“姑娘，你這手藝……跟我娘有得一比……”


    江桃溫柔地笑著，“奶奶喜歡的話，我明天再來給您做。”


    接下來的三天，江桃每天都會來李家，為老太太準備不同的菜肴。她從李家人那裏打聽老太太年輕時的喜好，甚至找到了老太太當年的老鄰居，了解她記憶中的味道。


    第二天，她做了一碗地道的紅燒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老太太吃了幾口，突然說起小時候家裏窮，隻有過年才能吃上肉，母親總是把最好的部分留給她。


    第三天，江桃帶來了一罐自製的辣醬和一碗清湯麵。老太太年輕時曾在四川工作過幾年，愛上了那裏的麻辣味道。嚐到久違的辣味，老太太竟然吃完了整碗麵，還笑著說起了當年和同事們一起吃火鍋的趣事。


    第四天清晨，江桃接到電話，老太太在睡夢中安詳離世。臨終前夜，她吃下了江桃做的一碗酒釀圓子，說那是她結婚時婆婆教她做的第一道甜點。


    葬禮上，李家人特意請江桃坐在親屬席。李敏哭著對她說：“謝謝你，江同誌。我媽走得很安詳，最後這幾天，她像是迴到了年輕時候，說了很多我們從未聽過的故事……”


    江桃看著靈堂上老太太慈祥的遺像，輕聲說：“食物是有記憶的，它能帶我們迴到最快樂的時光。”


    葬禮結束後，李敏拉著江桃的手不肯放，“江同誌，我大哥想見見你，當麵向你道謝。”


    江桃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樸素的藏藍色外套。她點點頭，跟著李敏走向殯儀館後麵的休息室。


    休息室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見到李敏恭敬地點頭。推開門，裏麵沙發上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方臉濃眉，不怒自威。他正在接電話，看到她們進來，簡短地結束了通話。


    “大哥，這就是江桃江同誌。”李敏輕聲介紹。


    江桃微微欠身，“李局長好。”她聽袁之意提過，李家大哥在商業局當領導。


    “別這麼客氣。”李建國站起來，出乎意料地伸出手，“叫我李伯伯就行。江同誌，這次真的太感謝你了。”


    他的手寬厚有力，掌心有些粗糙的繭。江桃小心地握了握，感覺自己的手在他掌心裏像隻小鳥。


    “您太客氣了，我隻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江桃低頭迴答。


    李建國示意她坐下，親自倒了杯茶推到她麵前。“我母親最後這幾天，是近年來最開心的日子。她跟我們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有些連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都沒聽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哽咽，“醫生說，她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


    江桃雙手捧著茶杯，熱度透過瓷壁傳到掌心。“老太太是個有福氣的人，有你們這麼孝順的兒女。”


    李建國搖搖頭，“孝順？我們平時忙工作，陪她的時間少之又少。要不是你……”他突然停下，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信封，“這是我們全家的一點心意。”


    信封很厚，江桃不用看也知道裏麵的數額遠超她的想象。她連忙擺手，“這我不能要。之意是我好友，袁夫人和袁先生也幫了我許多，我受他們邀請來幫忙是應該的。”


    “收下吧。”李建國堅持道，“你不知道，看著母親吃下你做的飯菜，對我們意味著什麼。”


    推辭再三，江桃隻好接過信封，感覺它沉甸甸地壓在掌心。


    “我聽袁老弟說，你自己開了個廠子，手裏頭還有幾家店鋪？”江桃點點頭，“是的。”


    李建國笑了，眼角擠出幾道皺紋，“江同誌，我看人很準。你有天賦，不隻是做菜的手藝，而是……”他斟酌著詞句，“你能通過食物觸動人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這種能力，萬中無一。”李建國突然換了話題。


    江桃感到臉頰發熱，不知該如何迴應這樣的評價。


    “這樣吧，”李建國從名片夾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她，“你這次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你要是有什麼需要的地方，隨時聯係我。我在商業局工作，對餐飲行業還算了解，可以給你一些建議和幫助。”


    名片很簡潔，白底黑字，隻有名字和電話號碼，沒有職務。江桃雙手接過，小心地放進衣袋裏。


    離開殯儀館時，袁之意在門口等她。風吹落幾片梧桐葉，打著旋落在她們腳邊。


    “怎麼樣？李伯伯跟你說什麼了？”袁之意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