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碼頭。
浪花拍打著礁石,六眼飛魚六個眼珠滴溜溜轉著,正給一群海中各色海妖魚怪講得唾沫橫飛:“那日在焚天穀弱水缸裏,洪公子和玄煬族長這般……”它用魚鰭化手比劃著貼麵姿勢,“赤誠相對足有半柱香之久!”
上迴打劫洪浩,托小炤的福,一個爆栗治好它的結巴。眼下講得流利,祖傳天賦更易發揮。
“那是作甚?”有青澀小妖好奇相問。
六眼飛魚騰出兩個眼睛白它一眼,“作甚?他二人赤著膀子貼在一處,腰胯抵著腰胯,手把手十指相扣,那汗珠子順著脊梁溝往下淌……你說作甚?”
“難不成是在……練功?”
“這個我卻不知!绷埏w魚一本正經,“我隻看見二人赤裸上身,下半身在缸中看不分明,不好亂講……”
有懂行的老妖意味深長,“飛魚小哥講的這個動作……倒與雙修之法中‘鶴交頸’一式有八分相似!
又有妖怪恍然大悟,“難不成是二人有龍陽之好?”
“嘖嘖嘖……我也知水神族族長玄煬,十多年前喪妻,再未續弦,不曾想根子是在此處。”
“我看未必,須知這一式若是男女,飛魚小哥所講斷然無錯,但他二人皆是男子,這一式便難以達成!庇薪涷炟S富的妖怪指出疑點,“同為男子,隻有同向方能施行……”
“咳咳,你們可不要四處亂講,我當你們是兄弟,擔著殺頭風險才透露一二,你們莫要把我賣了。”六眼飛魚認真道:“一個火神族少主,一個水神族族長,分桃斷袖,若是被知曉,少不得要滅口!
六眼飛魚講的兄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跟這一堆海妖魚怪講不要亂講之前,相同的話,他已經講了一二三四五六遍,五九七八九十遍……
反正從與洪浩他們分開到現在,它其他什麼事情也沒做,專一就是海中四處遊蕩,逢妖便講。
到此時已經四海皆知,以至於百年之後,這一片海域還有洪浩和玄煬的浪漫傳說。比起兩隻老虎也是不遑多讓。
說來這般傳些有的沒的,於它並無甚好處。怎奈何它祖上便是八卦潭中得道的魚,八卦之心已經深入血脈,當真不講不快。
隻不過下一刻,六眼飛魚便由眉飛色舞變作魂飛魄散。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漂亮的紅毛丫頭已經悄然在它身後?蓱z它六隻眼睛都隻顧看眾人聽它八卦的震驚之色,全然不知身後兇險。
眾妖被小炤一個噤聲手勢所迫,並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其實那個火神族少主,喜歡男子也是情有可原!绷埏w魚繼續八卦,“你等不知,他身邊有個小丫頭,嘖嘖嘖……一腦袋紅毛,醜得驚天動地,還兇殘暴躁,換做誰都受不了!
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眾妖望向他,又望向身後小炤,一臉驚恐。
這廝渾然不覺,還以為自己的話引得眾人驚奇,心中極大滿足,愈發得意。
小炤再也忍不住,一腳踢它屁股,六眼飛魚便一個狗啃泥撲倒在地。
“誰敢對小爺無禮……”六眼飛魚迴頭一望,望見小炤鐵青俏臉,雙眼像是要噴火。
它立刻軟作一堆爛泥,不住磕頭。“姑奶奶饒命,小的再也不敢胡說了。”
它拿眾妖當兄弟,但眼下眾妖卻全無義氣,絲毫沒拿它當兄弟,眼見小炤發怒,立刻驚慌四處逃竄,須臾間便走了個幹幹淨淨。
“你自己也知是胡說?”小炤氣不打一處來,“為何還要說?”
“不知怎的,就是管不住嘴。”六眼飛魚哭喪著臉嘟囔。
“要不是哥哥著急趕路,我真想把你做成烤魚片!毙輴汉莺萃{道:“若再聽你造謠生事,嘩眾取寵,定不輕饒!
原來洪浩告別娘親,準備乘坐星雲舟返迴中土,才知星雲舟碼頭離火神都城極遠,便是禦劍飛馳也還須兩日。
大家一算日子,最近一趟星雲舟明日晚間便會出發,他緊趕慢趕都是趕不上了。等下一班,又要耽擱月餘時間。
眼見哥哥焦急,小炤靈機一動,想起了六眼飛魚,這廝別的不講,快是真快,比禦劍飛行還快上數倍。如能得它相助,說不得還趕得上。
當下幾人便來到碼頭,小炤本就是大妖,三兩下便尋到了飛魚蹤跡。等她趕到,正聽到飛魚在編排洪浩和玄煬的八卦,被她逮個正著。
小炤眼下顧不得教訓,一躍騎上魚背,去海邊接哥哥和陸芷。
陸芷本就是出來遊曆,眼下洪浩要迴,她出來也久了,自然是要跟著洪浩返迴。還有一層,陸家是星雲舟聯盟的一員,有她在,星雲舟便是船票售罄也會想出法子讓他們登船——這便是別人沒有的好處。
洪浩一見六眼飛魚,便拱手客氣道:“實在難為情,又要勞煩飛魚大哥送一程!
六眼飛魚怕小炤講出它先前的胡話,連忙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趕緊上來出發!
小炤倒也覺得胡說八道的醃臢事不值一提,時間緊迫,也催哥哥上來早些出發。
待眾人坐得穩當,飛魚立刻魚鰭一振,瞬間騰空而起,如離弦之箭般射向天際。
眾人隻覺耳邊風聲唿嘯,四周景物飛速後退,雲霧在身旁翻滾。小炤緊緊抓住魚鰭,洪浩與陸芷也穩穩坐於魚背。飛魚速度極快,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眨眼間便將北海碼頭遠遠拋在身後,朝著星雲舟碼頭方向疾馳而去。
洪浩和小炤已經有過坐飛魚的經驗,知道這廝速度極快,並不在意。
但陸芷卻是第一次乘坐,她小臉緋紅,極是興奮,說來她自己也是化神境界,禦劍飛行本是稀疏平常。但這速度比她自己禦劍快了數倍,著實快得讓她有些受不住……那種又愛又怕的心態,實難言喻。
當下隻緊緊摟住洪浩腰間,生怕被飛魚甩出,兩坨溫香軟玉頂得洪浩不敢動彈。
“要是宓姨跟我們一起走就好了!彼唤袣U。
“老爺,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你娘親不會隨我們返迴中土?”靈兒心語道。
洪浩一愣,隨即歎一口氣,“不錯,什麼都瞞不過你這個機靈鬼,不過你是如何知道?”
“嘻嘻,你和她在去二長老府邸路上的馬車中,糾正她咒語中的錯誤,她學得認真,我便知道。”
洪浩點頭稱是,“老祖宗的那套族長咒語,原本隻有族長一人知曉,傳給新族長之後,娘親本應該忘掉……”
“可她並未忘掉,一路不停重複,我便知老祖宗根本沒有認可祝壽的逼宮。”他輕歎一聲,“現在我才知老祖宗殘識進我識海,就是為了讓我幫娘親修正曆代傳承累積的殘缺和錯漏之處!
“現在我倒是已經忘得幹幹淨淨了。”洪浩無可奈何尷尬一笑,“恐怕老祖宗早知今日。”
“如此也好,這修正後的咒語威力更甚,娘親安全無虞,我也放心。”
“嗯嗯,老爺這般想法也是不錯,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他主仆二人一路心語,小炤和陸芷並不知曉。
其實還有一層,洪浩深埋心底,不曾講出。
他命中桃花泛濫,不管有意無意,出發之時答應迴去與秋靈和瑤光完婚。卻不料這一路又橫生枝節,多出個玄薇和林悅。玄薇還可以說萬年宿命逃無可逃,林悅他流水無意,但若帶迴總是尷尬。
故而隨娘親留在火神宮,既可以幫助娘親處理宮中事務,又免去帶迴水月山莊的糾葛,於他而言,倒是最好。
待到月出東山明珠在天,終於遠遠望見一座四四方方大山矗立前方,山頂燈火輝煌,宛如天上街市。
不消講,這個洪浩卻熟悉,一看便知是星雲舟碼頭,隻不過,這一座方山卻比先前途經的每一個碼頭更為高大,夜色中的輪廓雄偉異常。
隻不過下一刻,卻讓洪浩暗暗叫苦。
他看得分明,一艘龐大而華麗的星雲舟正緩緩升空,船身閃爍著靈動耀眼的光芒,是他熟悉的星雲舟啟航上升時的標準模樣。
很顯然,他們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
望著星雲舟越升越高,最後變作一個小亮點消失在深邃幽藍的夜空,洪浩這一刻竟生出小女子被負心漢拋棄般的幽怨,楚楚可憐。
須知這種隻差一點的錯過最是磨人,倘若趕到之時星雲舟早已遠去反而不會如此難受。
這種眼睜睜看著離開,教人生出無盡懊悔不甘,倘若自己再快一點點,倘若星雲舟在再慢一點點……總是意難平。
殊不知世間所有的差一點,都是命中注定。
小炤一個爆栗敲在魚頭,衝著六眼飛魚怒嗔道:“不中用的東西,平日自詡快如流星,無人能及,今日丟人現眼了吧。”
找飛魚是她的主意,眼見沒趕上,她隻覺臉上無光,傷了麵子。
六眼飛魚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六個眼珠滴溜溜亂轉,不敢吭聲。
講真,它一路全力飛行,中途絲毫未曾停歇,已經盡力。但它也知生氣的小女子全無道理可講,倘若還嘴,這姑奶奶弄不好把它頭剁了做一道名菜。
洪浩歎一口氣:“莫要怪它,它一路水也不曾停下喝一口,已是全力以赴。”
六眼飛魚望向洪浩,滿是感激之色。
小炤一跺腳,“下一趟還要一月之久,難不成我們在此幹等一月?”
洪浩略微沉吟,“星雲舟已經駛離,再抱怨也是無用,眼下尋個客棧,吃飽喝足,萬事明日再講!彼降资琼樒渥匀坏男宰,雖然遺憾,卻不像小炤那般焦灼。
陸芷也道:“洪大哥說得是,明日去問問這個碼頭是誰家經營,上門拜訪一迴,看看有無其他法子再講!
洪浩便道:“那好,先去尋個店家……飛魚大哥一路辛苦,還未謝過,容我置辦一座酒菜感謝一迴!
飛魚連連推辭,“不消不消,我這模樣,一般人見了害怕,嚇到小朋友就不好了……說來諸位或是不信,我卻是個吃齋念佛的魚,平日在海中也是吃些海草海藻罷了……”
洪浩一愣,“原來魚大哥是信佛的,失敬失敬。我一路認識不少修道的山精水怪,修佛的卻少見!
飛魚扭捏道:“哎呀,讓公子見笑了……若無他事,我便……我便先迴了!彼呎f邊拿眼瞟小炤,心中虛她得緊。
小炤撇嘴,“既然哥哥不與你計較,我也不與你計較,滾吧,迴去不準再做長舌!
六眼飛魚如蒙大赦,作揖施禮,立刻便飛得沒了蹤影。
隻不過它雖懼怕小炤,那八卦之心卻是祖上血脈與生俱來,不編排一番實在是愧對祖宗。
它迴去便講:“這迴卻是實據,洪公子與二女在我背上坐成個‘嫐’(nǎo)字,也不曾動心,篤定與玄煬族長必是真情真愛!”
“你怎知洪公子不曾動心?”有小妖不解問道。
六眼飛魚得意道:“他幾人都是跨坐我背脊,洪公子胯下若有變化,我豈能不知?”
眾妖聽他說得果斷篤定,便不由得都信了。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後玄萱也知。
星雲舟碼頭的格局洪浩十分熟悉,總是過了廣場後邊便是熱鬧街市,衣食住行各種商業俱全。
當下尋了一間幹淨客棧,叫來飯菜胡亂吃了,開了三間房各自睡下。
翌日一大早,洪浩幾人便出門,他們四處打聽,得知這碼頭是由一個名為淩氏的家族經營。
三人來到淩氏家族的府邸前,府邸大門莊重古樸,門楣上“淩氏通衢”二字蒼勁有力。陸芷掏出聯盟玉牌通報之後,他們被引入正廳。廳內布置典雅,牆上掛著幾幅描繪星雲舟航行壯景的畫卷。
不一會兒,一位身著錦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淩氏家族的當代家主淩風。
淩風熱情地招唿三人坐下,一番寒暄後,洪浩說明了來意。淩風聽聞他們錯過了昨日那趟星雲舟,麵露惋惜之色,說道:“這星雲舟啟航時間固定,錯過確實有些可惜。說來陸小姐既是聯盟家族子弟,也知此事非是我不願相幫,實在是無能為力!
洪浩聽罷,一臉失望惆悵。喃喃道:“先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隻要先生能助我離開,無論什麼法子我都可以一試。”
“哈哈哈……”淩風爽朗笑道,“洪公子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其實也不是全無法子,隻不過這個法子,我之前也給如公子一般著急之人講過……結果都是知難而退。”
洪浩聽來,連忙道:“什麼法子?”
淩風緩緩道:“公子隨我來。”隨即起身。
洪浩趕緊跟上,隨著淩風一路走了許久,方才到了一處山崖。
淩風一指山崖之下深穀,“公子請看!
洪浩順著淩風所指探頭俯瞰,瞳孔驟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