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心思,蕭謹安揣摩了十幾年,哪裏還能不懂?
他心內暗暗嘲諷一聲,麵上卻仍十分恭敬:“威寧將軍陸添,從前與鎮國大將軍一道打過仗,對南錦的地形也頗為了解。臣覺得,陸添將軍,可用!
陛下頓時滿意了。
很好。
蕭謹安沒有選擇讓在北地的沈轍去南錦,而是選了陸添,確實沒有存什麼私心。
他笑著點點頭:“謹安所言甚是,就按照你說的這麼去辦吧!”
“是!
蕭謹安正向告退,忽又被陛下叫住。
“孩子!
陛下走到了蕭謹安身前,親手將他鎧甲上灰塵撣了撣,像一個親舅舅一般,語氣和軟地說道:“舅父知道你心裏必不好受,難為你大老遠還要從西甲營過來。辛苦了!今夜,就在宮裏歇一歇,明日再走。”
他頓了頓:“好些日子沒迴宮了,先去看望看望你母親吧!
前兩月,他將蕭謹安從禁衛軍中調離去了西甲營。
表麵上看,蕭謹安是升職了。
西甲營乃是京畿重防,所有能帶兵打仗的武將都要從這裏曆練一遍。
朝廷上下都認定了,陛下這是要對世子錘煉一番,然後委以重任了。
但實際上,陛下是覺得將這麼一個隱患放在身邊有些危險,帝王臥榻豈能容他人酣睡?
掌握了禁衛軍,就等於掌握了宮防,萬一蕭謹安要是存了什麼異心,他將會很被動。
西甲營的副統領,這個位置卻剛剛好。
給了蕭謹安前途,但在他之上,還有個統領能夠鉗製。
蕭謹安忙道:“是。”
從皇極殿出來,蕭謹安先迴了自己的衛所沐浴更衣。
然後,再依陛下所言,去了一趟長寧殿。
文昌公主見他來了,顯是有些驚訝。
自從圓圓去了南錦後,她與蕭謹安約定兩個人盡量避免見麵。
她到底是個母親,一個人在屋子裏修身養性尚還過得,一旦見了謹安,就會忍不住去詢問他圓圓的下落。
可這長寧殿內外,到處都是陛下的耳目。
她隻要一個不留神,說不定就會留下什麼把柄。
陛下,是一條狡猾的蛇。他會順著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去剝開重重繭,窺視真相。
要是真的被他發現了什麼,那必定會是雷霆之怒。
她個人的生死早就不算什麼了,圓圓在外,陛下的手也伸不到那麼長。
可是謹安就危險了。
她千辛萬苦保下來的孩子,絕不可以折損在這裏!
“母親!
蕭謹安當然知道,剛麵見過陛下,陛下就指定讓他來這裏是什麼意思。
他也知道,此刻長寧殿到處都是耳目,別說他和母親的一言一行,就是一個表情也會依樣畫葫蘆般送到陛下麵前。
文昌公主道:“孩子,你怎麼這個時候來?西甲營那邊不是兩月休一次假嗎?”
她略扭過身去,看起來像是有點鬧別扭的樣子。
“你舅父給你這麼好的機會和前程,你可不許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鬆懈!”
這便很好地解釋了她最開始的驚訝。
蕭謹安忙去哄文昌公主:“母親,是舅父傳召兒子才進宮的。您放心,兒子盡忠職守,好好在西甲營當差,不會給母親丟人,也絕不會辜負舅父的照顧!
文昌公主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
她扭過頭來,慈愛地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謹安啊,你看著瘦了。西甲營的夥食好嗎?”
蕭謹安笑笑:“兒子沒瘦,更精壯了些罷了。西甲營夥食好,操練也多,兒子這陣子練得好,身子更結實了。也學到了很多!
他頓了頓:“兒子過得不錯,還請母親千萬放寬心!
文昌公主會意,這是在告訴她,圓圓在南錦的情況。
她臉上露出了輕鬆的微笑:“母親在長寧殿裏萬事都足,也不需要兒子擔心!
兩個人隨意說了幾句家常話,蕭謹安也不敢多留,便就告辭了。
果然,蕭謹安一走,皇極殿內就收到了線報。
陛下滿意地擺了擺手:“倒是我多心了。”
有福公公笑著說:“文昌公主和陛下乃是一母同胞所出,自小相互扶持著長大,感情深厚。她是陛下唯一的妹妹,可卻不是那位唯一的妻子,所以……”
言下之意,文昌公主自然是和陛下更親的。
陛下聞言很高興:“隻要文昌不負朕,朕對這個唯一的胞妹,自然是千好萬好的!
他擺了擺手:“行了,此話不提。有福,宣陸添進宮見我!
櫳翠山,大佛寺。
蕭祁跳下馬車,然後將時景從車上扶了下來。
“小景,你看,這山上的景致還真挺不錯的。”
時景放眼望去,頗有些怔然:“春天了呀。”
她在宮裏待得太久,宮牆之內的景色到底單調,時間便也覺得過得很慢,一晃竟然三四個月過去了。
這百多天的日子,她就好像經曆了夢一場。
現在看來,恍若隔世。
時景張開雙臂,感受著和風煦煦,隻覺得渾身都舒坦起來。
她笑嘻嘻地衝著蕭祁說:“阿祁,我們比賽,看誰能先爬到那株桃花樹前!”
蕭祁見表姐開心了,他自己也很開心。
“行,比就比!”
兩個人便卯足了勁頭拚命往上爬。
一開始蕭祁還落後於時景,但到底是男子,體力要好上許多,不一會兒,他就甩開了她,先行一步到了桃樹下。
“小景,輸都輸了,你慢慢來!”
“可惡!”
時景現在有點後悔在宮裏窩了那麼久的時間了。
要不然憑著她的身體底子,以及前世掌握的技巧,就算落後,也不至於落後那麼一大半程的。
最可惡的是,她才爬了一般,竟開始覺得頭重腳輕起來。
這時,一個腳下踉蹌,她踏空了。
“糟糕!”
就在時景踩空身子往下倒去的時候,一個有力的臂膀忽得上前托住了她的腰肢。
“郡主,小心!”
時景抬頭,看到了一張俊美不凡的麵孔,正笑意盈盈地望向了她。
是江九公子。
“多謝!”
她剛一站穩,就立刻從他的懷中退了出來。
江九公子好似絲毫不在意時景的疏離。
傳聞之中,慶陽郡主喜好男色,經常主動獵豔。對於他這樣的絕色公子,她若是避嫌退讓,那反而是對他美色的一種侮辱。
但江九卻不這樣覺得。
他見過慶陽幾次,覺得她與傳聞之中大不相同。
雖然行事確實膽大,能公然與一個琴師在一起,那簡直超脫了世俗偏見,但其餘的,她還算知禮守節,進退也很得宜。
一個女人,剛死了愛郎,要是能立刻馬上投入新的感情裏去,那才是不正常的。
而且,狩獵的樂趣,在於過程。
若是獵物躺在那裏等著他來撿走,那也就無趣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