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日子選在了三日之後。
盛朝的世家名門嫁女,那是有講究的,三書六禮一項項都得按著規矩來,整套流程走一遍,沒有一年半載下不來。
就是置辦嫁妝,那也得細水長流慢慢地來。
但那是尋常人家。
時錦和蕭謹安是陛下賜婚,陛下抬抬手,庫房就湊出了十八抬。
再加上長公主手裏也有不少好東西,太後又賜了一些,蕭謹安看著滿殿紮著大紅花的箱籠不由苦笑。
這些都是他的“嫁妝”。
而郡主府那邊就更簡單了。
郡主是娶夫。
娶的蕭世子住在宮裏,這“聘禮”便也不必麻煩來迴抬了,甚至連庫房的門都沒出。
時錦領著蕭謹安進去開箱看了一遍,然後直接將鑰匙交到了他的手裏。
“這屋子裏的東西以後都是你的了。”
蕭謹安抿了抿唇沒說話,但也沒有拒絕。
他默默地接了過來,半晌忽然開口問道:“郡主以後還會納侍嗎?”
時景一愣。
“你說什麼?”
“納侍。”
時景奇怪地看著蕭謹慎,他神色冷淡,表情與他素來並無變化,看不出來他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
不過,她還是迴答:“不會。”
她挑眉看著他:“你放心,既已在一條船上,我便不會在外人麵前落你的麵子。你我之間,隻有喪偶,不會多人。”
蕭謹安聽到這個答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總之五味陳雜。
他撇過臉去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道:“陸添的大軍三日後出發,郡主是打算與他一起?”
時錦搖了搖頭:“我會比他晚兩日出發。”
她忽然笑了起來:“新婚就要冷落夫君出征,已經很愧對世子了。難不成你還希望成婚當夜我就離開?”
蕭謹安的心毫無預警地砰砰砰跳響。
可他又知道,根本不應該期待些什麼。
他垂眸道:“也好,兩日的時間,也夠我為郡主多講解一些錦州城的事了。”
……
時錦和蕭謹安的婚事定得那麼急,難免又要惹出些閑話。
“不會是珠胎暗結,怕肚子瞞不住吧?”
“蕭世子素來對她避之不及,或許,隻是個背鍋的。”
流言太盛,都傳到了時錦跟前。
小丫頭們氣得不行,她卻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懶得說:“不必管。”
她將錦州城的堪輿圖鋪展開來,細細地將所有的道路都記住,又把書房裏有關南錦的風俗人情冊子都取出來一一看了一遍。
連樽兒捧著嫁衣進來,她也隻是捧著書淡淡地說:“你與我身量差不多,幫我試也是一樣的。”
樽兒心中感慨萬千。
曾經的郡主心心念念都想嫁給蕭世子。
現在,郡主終於要如願以償了,可她卻再也不是從前的心境了。
造化弄人。
嫁衣,樽兒自是不敢試的,左右都是按著郡主的身材量出來的,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時錦是個孤兒,時家除了宮裏的皇後娘娘外,沒有別的什麼親戚。
蕭謹安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
這倒是省事兒了。
司禮監和郡主府忙得腳不沾地,終於趕在大婚之日前,將婚嫁的一應事項都準備地妥妥當當。
……
禦書房內,陛下對一個黑衣人吩咐道:“橫刀,多派一倍的人手去盯住郡主府,就是飛進去一隻蒼蠅,你們也要給我看牢了。”
這位橫刀,乃是陛下身邊的暗衛統領。
他雖然隱身於黑暗之中,但若論陛下的倚重和信任,滿朝文武加起來都及不上他一半。
橫刀先是道了聲“是”。
他遲疑了一會兒,又問道:“陛下當真要讓蕭世子搬出宮去?”
陛下睨他一眼:“要不然呢?他與小錦成了婚卻仍住在宮裏,於禮不合。”
蕭謹安成婚之前尚可住在禁衛軍的衛所,但一旦成了婚,對象還是慶陽郡主,那就隻能搬進慶陽的宮殿了。
可曆來隻有太子才能在宮裏安家。
這不成體統,更不合禮法。
橫刀皺眉:“錦州城的戰事如火如荼,陛下當真不擔心世子與其中有瓜葛?”
陛下冷哼一聲。
“那些人明晃晃地打著錦州城太子的身份招搖過街,若說與蕭謹安毫無瓜葛,你信嗎?說起來還是你們無用,盯了他那麼久,居然一點破綻都沒有找到。”
沒有破綻,就不能隨意發難。
陛下就隻能繼續觀察和忍耐。
橫刀立刻跪地請罪:“都是橫刀沒用,還請陛下責罰!”
陛下擺了擺手:“行啦,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套嗎?”
他歎口氣:“搬出去也好,左右郡主府是一刻也不能懈怠的,盯著一個是盯,盯兩個也是盯,不礙事。”
橫刀點頭:“陛下放心,臣一定將此事辦好。”
他頓了頓:“郡主那邊……”
陛下歎道:“我待小景一直視若己出,從前她也對我百般依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她現在變了。
此次她非要跟陸添去錦州城,這事怕沒那麼簡單。”
他來迴踱步,半晌忽然說道:“橫刀,你說那塊虎符會不會仍在南錦?當初,阿弟根本就沒有將虎符帶迴來!”
橫刀沉默了一瞬:“陛下是懷疑郡主此去南錦,是為了取迴虎符?”
陛下道:“這麼多年來,小景長在朕眼皮底下,若是虎符還在京都城,朕早就找到了。除了南錦,朕實在想不到,那塊虎符還能在何處。”
他目光驟然一亮:“對,一定是這樣!橫刀,你此次親自去南錦,盯住小景。一定要將虎符給朕找迴來!”
得到了虎符,就等於得到了十萬時家軍的掌控權,此後,這十萬軍隊再也不是他的鉗製,而徹底能為他所用了。
“橫刀遵命!”
陛下的算計,時景不知道,她也根本不在乎。
大婚的前一日,她進宮覲見帝後和貴妃娘娘之後,再去了一趟觀星臺。
不論如何,她也算在國師座下修習過術法,大婚也好,去南錦剿匪也罷,知會一聲總是應該的。
幾日未見,國師蒼白如雪的臉色似乎更加冷寒了。
“你想好了嗎?”
他未曾入世,但卻好像盡知世事。
時錦點點頭:“想好了。”
她淡淡一笑:“國師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國師眼眸低垂,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你想好便好。”
時錦道:“明日我大婚,知道國師不會來,但你我也算是半個師徒,這賀禮可不能少。”
她笑笑,指了指書架上的夜明珠:“我看中這個久矣,不如國師就把它當成新婚之禮賜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