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繁星滿天。
屠戶趙老五挑著扁擔,正哼著小曲兒,歡歡喜喜的朝村子走去。
一連幾日,他的豬肉鋪子上的生意一直不錯,每次扛到鎮(zhèn)子上的豬肉全部都能賣的幹幹淨淨。他也曾算了一算,去掉本錢,自己這迴的的確確是小賺了一筆。
趙老五是個講義氣的人。早早的收了攤後便大手一揮,領(lǐng)著幾個一起擺攤的老夥計們找了家酒館小喝了幾杯。結(jié)果喝著喝著,一群人上了頭,竟然忘記了時辰。直到店掌櫃示意要打烊了,趙老五這才如夢初醒,與眾人道別後扛著扁擔急匆匆的朝村子趕去。
興許是那酒館的酒後勁起的晚。臨走時趙老五尚且神誌清明,並無大礙。可這一路走著走著,腳下的步伐便逐漸虛浮起來,身子開始搖搖晃晃,仿佛一陣風吹過便能將他刮跑似的。
“媽的,平日裏一個個稱酒量不行,結(jié)果老子今天一請客,個個成酒蟲。”趙老五心裏暗罵了一句後,忽覺一股尿意襲來。他看了看四周,左右搖擺間走到一棵大樹下。
如今已半夜,四周並無旁人。趙老五倒也不必顧忌太多。他急匆匆的放下肩膀上的扁擔,便直接繞到大樹後麵去解褲帶。
由於喝了不少酒,這一通小解下去,整個人舒暢了許多。此時已是深秋時節(jié),秋夜的晚風格外的冰涼。一陣涼風吹過,凍的趙老五忍不住打了陣寒顫,酒意也漸漸退了許多。
“嘁,都說飲酒驅(qū)寒,可喝了這麼多下去也不見身子有多暖和。定是那混賬掌櫃在酒裏摻了水,老子明天定要找他理論理論。”他暗自罵道。
他係好腰帶,正準備繼續(xù)趕路,忽然無意間看到地上樹下的倒影有些不太對勁——原本遍布枯枝的大樹下,為何有三條搖搖晃晃且長長的影子。
他打了聲酒嗝,抬頭望去。此時天上烏雲(yún)恰好蓋住了明月,昏暗漆黑間依稀見似是三條醃製好的臘肉高懸於樹上。
趙老五見狀一陣好笑。這裏是郊外,周圍並無人家。也不知是誰家人這麼心大,把臘肉堂而皇之的掛在這裏,也不怕有人偷走?
不過想歸想,趙老五倒也並未有別的想法。他雖愛貪小便宜,不過偷雞摸狗的事兒他可不敢去做。更何況他本就是屠戶,家中醃製的臘肉本也不少,犯不著惦記這兩三塊。
他提起扁擔,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抽了抽鼻子,仔細的聞了聞,的確是腥味,而且腥味中還伴隨著臭味。多年來的屠夫生涯讓他很快便辨別出這是血腥味以及屍臭味。
在荒無人煙,漆黑一片的郊外,平白無故的出現(xiàn)血腥味以及屍臭味。既然四周並無異樣,那麼隻能是……
趙老五原本帶有醉意的腦袋瞬間清醒大半,他隻覺得毛骨悚然,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湧入頭頂。
他顫抖的轉(zhuǎn)過身,抬起頭朝樹上望去。天上的烏雲(yún)此時已經(jīng)飄過,皎潔的月光灑在那棵枯木橫生的老槐樹上。而那棵老槐樹的樹幹上,赫然正吊著三具血跡斑斑的屍體,屍體個個眼球突出,麵色漲紫,顯然已是死了許久。夜風吹拂下,三具屍體在樹幹上左右搖晃,如風中殘葉。
寧靜的黑夜裏,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驚起枝頭上棲息的烏鴉。
…………
漁樵村是一處再尋常不過的小漁村。該村坐落於白洋江畔,隸屬於靈州廣寧縣管轄。
當?shù)匾矝]有什麼奇珍異寶,又或是珍禽異獸,隻是這白洋江內(nèi)的魚體型肥大,肉質(zhì)鮮美,很受當?shù)厝说南矏郏恍┻_官貴人,地主員外品嚐過後亦對此讚不絕口。久而久之,這裏的村民便開始以捕魚為業(yè)。村內(nèi)無論男女老少,個個精通水性。若是有誰家出了隻“旱鴨子”,少不了得被村子裏人背地裏笑話。
鎮(zhèn)子上賣燒餅的顧邦便是這漁樵村為數(shù)不多的“旱鴨子”。準確的說他是被迫成為“旱鴨子”。
想他六歲的時候在湖裏遊泳,結(jié)果腳底抽了筋。若不是兩名路過的漁夫捕魚歸來將他救上岸,差不多整個人就交代在湖裏了。
村子裏老人迷信,非說他是被水猴子盯上了。為此還特意請了驅(qū)邪法師給他驅(qū)驅(qū)邪。自那之後,顧邦便再也沒敢下水,生怕哪天水猴子又來拉他。哪怕他現(xiàn)在二十多歲,依舊對此心有餘悸。
“燒餅燒餅,新鮮出爐的燒餅。”顧邦坐在一張椅子上,隨手翻閱著一本不知從哪掏出來的皺巴巴的話本,正百般無聊的吆喝著。
忽然,他感覺麵前一暗。抬頭看去,一名少年正站在他的燒餅攤前。
少年十七八歲年紀,身著玄色輕裝,頭戴抹額。應是常年在外奔走的緣故,皮膚有些微黑,不過相貌俊朗,身形高大健壯,看起來英氣勃勃。
除此之外他的身後還背著一個大大的劍匣,乍一看像是個床板。而那劍匣外露出兩把劍柄,顯然這位少年應是使劍的好手。
雖說這少年衣著簡樸,但光站在他麵前,卻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公子氣質(zhì)。
“莫非是哪家小公子出來遊玩?”顧邦心中暗想。
少年在燒餅攤前站定,朝著顧邦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小哥,敢問江陽口在何處?”
見這少年不是來買燒餅的,顧邦不免有些失望。他指了指正前方說道:“喏,出了鎮(zhèn)子,順著我指的方向直走便是漁樵村。前方看到一處亭子,上過亭子旁邊的小橋,然後左拐繼續(xù)直行便到了。”
少年聞言大喜,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顧邦。“多謝這位小哥啦,這點銀子權(quán)當給小哥你拿去買酒喝。”說完,轉(zhuǎn)身便欲離去。
顧邦接過銀子,見約莫一兩重,正感慨今天運氣真好,出門遇到貴人時,忽的想起了什麼,連忙張手喚道:“少俠且慢。”
少年一聽在喚他,好奇的轉(zhuǎn)過身去。“小哥還有何事?”
顧邦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詢問道:“聽少俠的口音,似乎是外鄉(xiāng)人?不知來這江洋口所為何事?”
“你問這個做什麼?”少年警惕的看了眼顧邦,顯然並不打算迴答這個問題。
見少年誤會了,顧邦立即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少俠有所不知,我們這兒前些日子出了個命案,兇手至今未曾捉拿歸案。我看少俠是外鄉(xiāng)來的,出手又闊綽,若是那兇手是個見財起意之人,豈不是……呃,冒犯了少俠的虎威?”他本想說“豈不是對少俠不利”,可見這位公子身形魁梧,英氣不凡,背上那塊“門板”分量還挺重,應該不是泛泛之輩,所以立即選擇了改口。
一聽出了人命案子,少年倒是來了興趣。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問道:“哦?你且說說,這命案是如何來的?”
顧邦先前百般無聊的賣著燒餅,生意不好而且還枯燥乏味。好不容易遇到個能跟他說話的,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於是乎一拍大腿,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知道的說與那少年知曉。
“就在半個月前,隔壁安定村的趙屠夫喝酒迴家,路上尿急,於是在一處老槐樹下撒了泡尿,結(jié)果無意間看見那棵老槐樹上吊著三個吊死鬼。那老小子起先還隻當是臘肉呢,結(jié)果看清是三具屍體後,嚇得魂都沒了。而且我聽說啊……”顧邦稍稍湊到少年耳邊,低聲道:“聽說那三具屍體一個個麵目全非,渾身上下血跡斑斑,體無完膚。這兇手也是個狠人,將他們?nèi)齻折磨透後,再將他們吊死在樹上。”
“竟有此事!”少年聞言劍眉一挑,沉聲道:“此賊手段如此狠辣,本地官府可有動靜。發(fā)生如此大的命案,總不能因一時找不到兇手便草草結(jié)案了吧?”
“怎麼沒有,咱們縣令大人喬老爺?shù)弥税羔幔H自帶著一幫人前往現(xiàn)場查案。不僅如此,官府還派書吏前往趙屠夫家慰問一番,可把那趙屠夫搞得受寵若驚的,瞧他那點出息。”一想到趙屠夫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顧邦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少年摸了摸下巴,正沉凝間,顧邦又在他耳邊低聲道:“不過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兇手雖說手段狠辣的些,可好歹也算是替天行道了。那三個吊死鬼平日裏可不是什麼善茬,要我說啊,死就死了,也算是遭到了報應。”
“此話怎講,那三名死者是什麼來曆?”少年越聽越起勁,就差拿個板凳坐下來了。想不到他們一行人初入這廣寧縣,還未進縣城,便聽到了這麼勁爆的消息。
“你說那三個人啊。”顧邦想了想,頓時露出一線嫌惡之色。“那三人本是隔壁方平縣縣令鍾老爺府上的管事。因犯了事,好像還鬧出了人命官司。於是躲到咱廣平縣裏來避避風頭。咱們喬老爺有心想治他們的罪,可這三人背後又有鍾老爺撐腰,一時又奈何不了他們。誰曾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報應還是落了下來。”
“原來如此。”少年緩緩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