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風將白日的燥熱悉數吹散,陳之躺在床頭,宛若一株才曆風暴摧殘的老柳。
“十年修煉,被那水底天地的精純能量滋潤,我已能初窺到開國境的大千景象了,卻終歸是長了十歲,再不似少年,哎,老矣,老矣!”
董婉聞言忍不住捂嘴笑道:“就算是大了十歲也不過三十歲而已,何來老矣一說,此事大概跟修習武道一樣,得堅持不懈方得長久,你這隻是荒廢太久了,業精於勤而荒於嬉嘛,我會幫你變好起來的。”
陳之長歎一聲道:“謝謝你的安慰,心裏好受多了!”
董婉笑著迴道:“好受些了就好,這會兒心裏不煎熬了吧?”
陳之點點頭道:“不煎熬了,見著你就不煎熬了。”
董婉聞言又是一聲壞笑,她抬頭看了一眼陳之,陳之有些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
她伸手將他皺起的眉頭捋順,然後吻了他一下,接著坐起身,又伏下了身子,再將頭深深的埋了下去。
方食初春蕊尖蜜,又飲六月蓮中露。
暫卻生前身後事,扶搖直起衝冠怒。
這一刻,舌燦如蓮在陳之麵前成為了具象……
第二天一早,陳之二人謝絕了客棧掌櫃的挽留,他們去東街吃了碗胡辣湯後就離開了岐嶺鎮。
水底十年,陳之對一個月前所經曆的人和事都已經有些模糊了,還是在董婉的講述下,他才將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想起。
在走到岐嶺鎮北邊一個路口時,本來打算原路返迴的陳之突然停了下來。
“我們去北邊一趟吧!”
“嗯?我都可以。”
之所以選擇先去北方而不是直接返迴飛宇城,源於陳之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他打算去一趟金華寺,去看看當初舍身救他的雲明。
雖然走的也是山路,但這條經過慶源城最終通向放馬城的山道明顯比他們從飛宇城直接過來時的那條道要平坦上一些。
“久別重逢”的二人沒有急著趕路,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看看山,看看水,好不愜意。
一個人獨曆十年,陳之想明白了一些事。以往在他心中,故鄉便是故鄉的山,故鄉的水,他鄉非故鄉,而現如今,他則認為,凡世間山水皆可為故鄉,有故人在左右,他鄉即故鄉。
五天後,陳之跟董婉到了慶源城的近郊,慶源城與大離的鳳城有些相似,城不大,但河溪眾多,小橋流水,閣樓林立,別有一番水鄉獨有的韻味。
穿過數座石橋,又走過一段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他們二人來到了慶源城的城門前。高大雄壯的城樓顯得有些突兀,像是一個魁梧大漢站在一群婉約女子當中,要將這些女子攬為己有的意味大過了守護她們。
“婉兒,你說要是沒有國家,沒有朝堂,這個天下會是什麼樣子的?”
董婉聞言先是一愣,繼而頓了頓說道:“我還真沒想過,不過要是真的沒了朝堂,我想天下大概會亂作一團吧,畢竟人有優劣,光靠道德又如何能束縛的住?有了朝堂法度,尚且存在弱肉強食,一旦沒有了,簡直難以想象。”
陳之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在我看來,無論是道德還是法度,永遠都是用來約束弱者的罷了。真正的強者是逍遙此外的,能約束他們的,僅他們的本心而已。”
說話間兩人已經從城門走進了城裏,這時,一支身披紅衣的迎親隊伍吸引了他二人的注意。
一眼看去,迎親隊伍不下百人,想必又是城裏的哪家豪門富紳家裏的喜事,一般人哪裏有這般手筆。
隨著奏樂聲漸近,迎親隊伍也走到了陳之董婉的麵前,他們也終於看到了那個身騎白馬身披紅緞走在隊伍中間的新郎官。
董婉見著那新郎官後笑著說道:“原來是他啊,怪不得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陳之看著馬背上的男子,隻覺麵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
董婉瞧見陳之的樣子,知道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正準備告訴他新郎官是何人時,新郎官身後的喜轎裏伸出一隻手,輕輕拉開了紅簾。
身著鳳披頭戴霞冠的女子朝著陳之二人看了過來,看了一眼後,她便將頭轉了過去,然後將紅簾放了下來。
“哦?竟然是蕭卿卿。”
陳之剛說完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在他戰戰兢兢的側過頭時看到的是董婉那雙瞪得圓鼓鼓的雙眼。
“一說起別的人,就這也忘記了,那也記不起來了,她你倒記得挺清楚,莫說十年,我看再過二十年,三十年你也忘不了人家吧!”
陳之聞言訕訕一笑,急忙解釋道:“婉兒你誤會了,我剛迴來的時候確實有些人和事已經記不清了,但後來你不是又都跟我說了嘛,所以我現在差不多都記起來了。新郎官不正是韓東辰嘛,你看,我又不是隻記得她一個人。”
董婉哼了一聲道:“狡辯,你絕對是看著蕭卿卿了才想起來韓東辰的。”
陳之摟了摟她的肩膀,笑著說道:“嗬嗬,他們兩人都成親了,還能有我什麼事,別生氣了。”
董婉瞪了一眼他道:“成親,成親,要不要去韓東辰府上送點賀禮,順道再敘敘舊?”
陳之這下學乖了,他聞言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道:“萍水相逢,送出去的賀禮什麼時候能收的迴來,不去,不去!”
喜轎內,蕭卿卿將翠綠色的耳環取了下來,嘴裏不停地嘟囔著。
“說了不戴不戴,非得讓我戴,這耳環醜死了,他妻子看到我戴這麼個大綠耳環,肯定會笑話我的。”
嘟囔著嘟囔著,她又想起那天傍晚,彩霞漫天之際,韓東辰從懷中取出這對包了一層又一層的耳環,說這是他們韓家家傳之物,雖不是什麼珍貴的物件,但有著非凡的意義。
蕭卿卿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意義代表著什麼,所以當她欣然接下這對耳環時,韓東辰臉上的欣喜得意之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就連數日前他被提拔為慶源城的按察使,去掉一個副字時他都不曾有過的。
想到這裏,蕭卿卿不禁笑了笑,再看看手中的耳環,似乎也不那麼醜了,於是她又將耳環戴上了。
我的夫君,除了不諳武道,其他的不曾差了別人半分。
迎親的隊伍已經走到了街角,董婉餘怒未消,她一聲不吭地轉身就朝著身後走去。
陳之見狀連忙跟上,一臉媚態地說道:“婉兒,我們這會兒去哪?”
董婉迴頭白了他一眼道:“去客棧!”
陳之笑著說道:“這會兒還早,不急著去客棧,我們去城裏轉轉,吃點好吃的。”
他本以為她聽到好吃的會停下來,誰料她就跟沒聽見一樣,一頭鑽進了街道旁邊的一家客棧。
陳之見狀也不敢怠慢,緊跟著走了進去,但他依舊不肯善罷甘休道:“婉兒你不餓嗎?先吃點唄!”
董婉迴頭看了他一眼:“餓歸餓,修煉不能落下了,得讓你練得筋疲力盡,你才沒有心思想其他的!”
陳之聞言愣了愣,當他明白過來董婉是什麼意思後總算是放下心來,於是他十分誠懇地說道:“對,是得好好修煉,得好好練!”
在董婉付錢定房之際,陳之不禁暗自握了握拳。
“得爭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