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張放張良父子三人看著一臉風(fēng)塵迴到韓國的鄭國,幾人都是不知從何說起,靜等著鄭國開口,打破這死一般沉靜的氣氛。
鄭國神色凝重,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開口,對著張平說道,相國,鄭國此次從秦而來,乃是有一事特來告知。此事並非吉兆,還望相國據(jù)實(shí)報稟韓王,早做打算。
鄭國說完,眼中帶淚,有些不忍地看著張平,張平麵色平靜,像是已猜到鄭國即將所言之事,淡淡地對著鄭國說道,匠人但說無妨,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老夫恭聽就是。
鄭國還是有些不忍直言,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還是咬著牙從嘴裏擠出話來,對著張平說道,如今秦國漢中大渠已修成,鄭國為秦國修渠的疲秦之計(jì)也已終結(jié)。以鄭國數(shù)年深入秦地修渠及周遊秦國所見,鄭國敢有定論,秦國已決意攻韓。
張平麵色依舊平靜如水,鄭國以為張平?jīng)]聽清楚,剛要提高聲調(diào),再說一遍,張平卻擺了擺手,說道,老夫已知匠人之意,奈何匠人這十年苦心換來這疲秦之計(jì),於韓國也隻是殘喘片刻。
張平說完,眼眶已滿是淚水,哭泣不止。鄭國張放張良見張平竟然當(dāng)眾哭嚎,惹得幾人也是淚流滿麵。
張放雖知疲秦之計(jì),可這疲秦之計(jì)對韓國意味著什麼,還是不太清楚。
張放詫異地問道,依匠人所言,秦國漢中大渠修成,秦國便會放手攻韓,這漢中大渠因何使得秦國十年,再無征戰(zhàn)他國之力。
鄭國見張放張良二人眼神疑惑,想是二人還不知曉其中的利害所在。
鄭國於是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地圖,平鋪開在桌幾上,手指著地圖講解道:此處為秦國關(guān)中的清峪河、蝕峪河,此處為涇河、洛水,此地為選定的修渠之地,此渠修成,總長將可達(dá)三百餘裏,連通這四條河流之水,匯聚於大渠之內(nèi),可澆灌沿渠十餘萬畝耕地,使之漢中沃野千裏,受益數(shù)十萬民眾。
可若想修成此渠,秦國必得傾全國之力,方能修成。此渠渠寬需在二十米上下,渠深也不少於十米,且開挖大渠也皆在山嶺間開鑿,沿渠之地土地幹硬,工期近十年才得以修成。
粗算下來,僅是開挖大渠土方的人力出動近五十多萬民夫,每日耗費(fèi)各類物品更是數(shù)以萬計(jì)。
鄭國對著地圖的一番講解,張放張良才恍然大悟,這還真是一個難得的疲秦之計(jì)。
張良忍不住插話問道:匠人,這疲秦之計(jì)聽來卻也無甚破綻之處,隻是秦國如此大舉修渠,應(yīng)已耗盡秦國十年人力物力,為何這漢中大渠修成之日,秦國便要攻韓。
鄭國看著張平父子三人,語氣哀歎地說道:秦國興修漢中大渠,固然耗費(fèi)十年國力人力,然秦國漢中大渠已成,秦國漢中數(shù)十萬百姓立可受益,秦國國力鬥升,再無牽絆掣肘之事。
如今,秦軍既有充足糧草,又有可征召民夫,秦王東出之心,豈不是隻爭朝夕。
張放有些不解,對著父親張平問道,父親,這秦國東出之心既已是人所共知,魏國趙國楚國莫非會眼見韓國被秦國征滅,袖手旁觀。難不成這魏趙楚三國大王,不知唇亡齒寒,兔死狐悲之情。
張平看鄭國張放張良一臉期待,三人眼神都是極想從他這裏聽到一些希望之言。
張平端起桌幾上的一碗清酒一飲而盡,說道:當(dāng)年老韓王受秦莊襄王恐嚇利誘,命上黨郡守馮亭將上黨一十七座城池獻(xiàn)於秦國。
老夫那時還隻是前線將軍,聞知老韓王有意獻(xiàn)上黨城池於秦國,心知那無異於與虎謀皮助紂為虐。
為使上黨城池不至落入惡秦之手,老夫不顧個人安危,甘冒被秦軍緝拿,老韓王責(zé)罰之後果,毅然易容裝扮成牛販混進(jìn)上黨,隻身麵見馮亭郡守力勸其將上黨城池獻(xiàn)於趙國。
馮亭郡守萬不曾想過老夫竟會舍命前往遊說,很是意外,在聽完老夫的一番慷慨之言後,馮亭郡守決意冒死違抗老韓王之命,將上黨十七座城池獻(xiàn)於趙國,以期用上黨十七座城池,誘使秦趙兩國爭戰(zhàn),讓秦軍與趙軍相鬥,兩軍皆耗盡兵力之時,韓國可趁機(jī)聯(lián)合魏國出兵,借長平之戰(zhàn)聚殲秦軍於長平之地。
張平說到此處,神情頓時激憤,起來,又端起一碗清酒,一飲而盡。
聲淚俱下的哭訴道:隻可歎,老夫與馮亭郡守的一片忠心,韓王與魏王卻遲遲未敢當(dāng)機(jī)立斷,被秦王使者的幾句威逼利誘,就使得老韓王與老魏王畏戰(zhàn)求和,不敢放手一搏,白白錯失長平之戰(zhàn)稍縱即逝之戰(zhàn)機(jī)。
那時,秦趙兩軍在長平之戰(zhàn)廝殺正酣之時,秦趙兩國皆幾近耗盡國力軍力,若當(dāng)日老韓王願聽老夫和馮亭郡守之言,韓國焉有今日的亡國之危。
張平說完這幾句話後,突然放聲嚎啕大哭,幾度哽咽。鄭國張放張良三人聞聽張平之言,三人都瞠目結(jié)舌,不知如何接話,隻是雙眼含淚看著張平。
鄭國眼見張平此刻竟然直言不諱的說起對老韓王的看法,這實(shí)屬不該為臣子私下議論話題。
鄭國見張平對自己已無顧忌,這得是多大的信任,鄭國也是敞開心扉,高聲說道,相國今日之言,真乃肺腑之言,匠人也是早有此意,礙於君臣之禮,卻不敢與相國直言。
張平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激,連忙打住岔開話題說道:秦趙長平之戰(zhàn)非我等所能左右,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再論已無必要。
匠人一心為韓,老朽也是心知肚明。現(xiàn)今韓國軍力應(yīng)對秦軍已無勝算,匠人苦心為之疲秦之計(jì)得逞,韓國十年喘息之機(jī),卻消耗殆盡。
張平如此一說,鄭國張放張良三人又是一陣沉寂,適才隻說起修渠耗費(fèi)秦國國力,可這大渠修成之後,秦國獲益豈隻是十年八載,這疲秦之計(jì)怕是如報薪救火,如今秦國漢中八百裏秦川年年豐產(chǎn),國力大增,秦國東出攻韓之心頓起,韓國又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
張平也是心中有話,憋在心裏已久,這會也是要一吐為快,接著張放的問話,繼續(xù)說道,趙魏楚三國並非不知唇亡齒寒之情,隻是三國自五國攻秦之後,三國軍力損耗甚多,加之秦軍對三國大肆征戰(zhàn)雖無,時時襲擾卻一日未停,三國之軍已是疲於應(yīng)付,出兵救韓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平說到此處,又是一臉淚水,哀歎道,如今韓國國土已有半數(shù)歸秦,韓軍軍力比之秦軍,再無半點(diǎn)勝算。老夫期盼,他日秦軍攻韓之時,韓軍能多堅(jiān)守些時日,讓趙魏楚三國看到韓國守土之力,再起施救之心,韓國才有一線生機(jī)。
老夫如今能做之事,也隻是多多監(jiān)造些強(qiáng)弓勁弩,為韓軍守土盡我之所能。
張平這番話說完,鄭國張放張良三人也都不知如何接話,都呆坐在那裏,一時之間四人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