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你,最近兇名遠傳的八臂閻羅!”
“嘖嘖嘖,灑家都混到了‘天下誰人不識君’的地步了?”
“差不多,你這張臉可是伴隨那巨額懸賞,在江湖上無人不知了。”
“那還真是榮幸呢。”
為了快速離開險地,牛大春速度全開,深深的積雪中也不辨別路徑,在山石樹木間橫衝直撞,縱躍間如同炮彈出膛一般,朝著搭建在山後的臨時住所奔去。
衛棲梧輕飄飄的跟在他身邊,踏雪無痕,好似一陣風一般,如影隨形。這速度讓牛大春忍不住側目,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能跟上自己的腳步,哪怕這是在深山雪地。
“你這輕功硬是要得,灑家還是頭次在腳力上,碰上對手。”
“慚愧,無非內勁運轉小訣竅罷了,你能全憑肉身的力量,達到這般駭人的速度,才真稱得上絕無僅有。”
路程也不遠,三繞兩繞,就到了牛大春搭好的窩棚,寒磣得很,衛棲梧也是風餐露宿慣了的,不以為意,跟隨走了進去。
二人席地而坐,燃起火堆,燒上雪水,才開始敘話。
牛大春好奇詢問:“你既不是為了追逐灑家的賞金,如何來到這鳥不語,花不香,狗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地界?”
衛棲梧失笑,隨手撥弄著火堆,“此地雖不能稱名山盛水,也算是地靈人傑了,方圓幾百裏也是出了不少人物的,哪兒有你說的那般差勁……”
“至於來到此處,確是意外,我自黃山而來,追蹤一死敵,尋至秦嶺,大雪封山,早已失了蹤跡,無奈在山中打轉,以期能發現點蛛絲馬跡,如今看來,希望渺茫啊。”
牛大春更好奇了:“似你這般絕頂輕功,在江湖上應該寥寥無幾才是吧?”
“那是,區區不才,江湖人送綽號‘長風萬裏’,在輕身功夫上還未逢敵手。”
“這麼牛批!嘖嘖嘖,未逢敵手……從黃山到關內,這麼長路途,你竟然沒攆上?”
衛棲梧臉上有點不好看,“那人與我曾多次較量,均未占得絲毫便宜,此次趁我重傷之際,落井下石,不然豈能讓他得手?我修養傷勢了一段時日,失了蹤跡,不然哪能追到此時?”
“原來如此,聽起來不是好漢所為,這廝卻是何人?看來輕功也是不賴,改天讓灑家碰到了,少不得請他嚐嚐這沙包大的拳頭。”牛大春躍躍欲試。
“此人來曆成謎,自稱柳公子,手段高妙,輕功不凡,卻是個很不講究的飛賊,可惜了那雙享譽江湖的巧手。要想找到他可不容易,你若有那稀世的珍寶,倒也說不定能被他盯上。”
衛棲梧語氣唏噓,神情複雜。
“飛賊?這麼下九流,等會兒?聽你這意思,怎麼有種同行是冤家的感覺?對了,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衛棲梧聞言差點跳腳,聲音提高八度:“誰與他是同行?他是賊,我是盜,俠盜!完全不同好不好?”
牛大春摸著下巴胡茬子,眼神怪異的看著跳腳的衛棲梧,很不理解:“不都是偷兒嗎?”
“你這是什麼眼神,我不喜歡。我衛家可是世代相傳的俠盜世家,嚴守俠義行盜規條,專盜大奸大惡之輩,與那些空空兒,可謂雲泥之別。”
“俠盜?世家?還有規條?細說,細說,灑家對這些很感興趣。”
衛棲梧見牛大春一副好奇寶寶模樣,也不知這廝為何如此見識淺薄,勉為其難的為其解惑:
“這也沒啥不能告知的:仁義君子不取,老弱婦孺不取,善長人翁不取,家徒四壁不取,此乃我衛家家訓。”
“厲害了!”牛大春頓時肅然起敬,有這種底線,還恪守規矩的大盜,沒被人絕了血脈,還能世代傳承下來,不得不讓人感歎:太不容易了。
“所以,你倆一個不講究的飛賊,一個恪守道義的俠盜,又都是輕功卓絕之輩,本就互不對付,此次那柳公子對你暗下殺手,讓你耿耿於懷,養好傷後,便循著蹤跡一路追來此處,打算給他點顏色看看,灑家分析得可有道理?”
牛大春小偵探柯男上身,鞭辟入裏,幾句話就道明了事情原委,以上帝的視角目睹一切,如同老刑警還原案發現場,細節充分,邏輯嚴密,這也是一種腦補的天賦。
然而衛棲梧並不買賬,搖搖頭,歎息道:“全錯。”
“哦?還有隱情?”莫非灑家看的〈小柯男全集〉是盜版?
“此事,說來話長了……”
衛棲梧目光飄散,神情柔和,似在追憶:“那日,我被紅衣教教主阿薩辛打成重傷,勉力逃亡到天都峰,仍被不少仇家追殺,幸得一女子所救,她鎮定的將我藏起,至今仍記得昏迷前她那溫柔的笑容……”
“她並不會武藝,我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用那瘦弱的雙肩把我背下山,她怎麼背得動我啊,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然後呢?”
“然後?一個弱女子,本就身患奇癥,又一路背著我從山上爬下來,下山後再也堅持不住,舊疾複發,我二人隻得在山下旅店暫住下來,那幾日短暫相處,卻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
“後來呢?”
“後來,嗬嗬嗬嗬……就是被那外出尋食的柳公子撞見,我本重傷在身,是以根本難敵其手,當日他縱使一刀殺了我,哪怕是千刀萬剮也無可厚非,我認了!江湖中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無非早晚而已……”
說到此處,衛棲梧雙目通紅,咬牙切齒:“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把手伸向她!而我隻能像條狗一樣躺在地上,狺狺狂吠,眼睜睜看著他,在我眼前,把人擄走!”
牛大春沉默的看著雙拳緊握,青筋暴露的衛棲梧,一時也不知該說點啥,陪一根華子吧。
好在衛棲梧也是久曆風雨之輩,很快調整過來,端起雪水一飲而盡,長舒一口氣,似把心底潛藏的憋悶,都吐了出來。
“所以,你的救命恩人,是一個女人?還是個絕美的女人?”
“對!”衛棲梧重重的點頭,斬釘截鐵道:
“她就是這個世上最美的女人!善良、溫柔、優雅、純潔、文靜……這世上所有美好的的詞匯,都不足形容她萬一!”
“所以,這才是你千裏追蹤而來的目的?為了奪迴你心愛的姑娘?”
“沒錯,她是我活這麼大,第一個真正在意的女人,誰也不能把她奪走!”
牛大春懵懵懂懂,附和著點點頭,心下卻很迷惑,難道……這就是愛的力量嗎?
“你要找到她,把她搶迴來?”
“縱使跨越千山萬水,踏遍生死之際,我也要找到她,把她奪迴來!”
牛大春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思一會兒道:
“那你知不知,南疆五仙教,或者說五毒教,有一種尋蹤蠱,隻要有沾染那人氣息的物件,哪怕遠隔千裏,也能精準指引出物件主人方向?”
衛棲梧霍然起身,直勾勾得盯著牛大春,半晌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
牛大春把蟬衣千裏追殺她師姐的事跡簡單說了一遍,當然,敘述中隱去了蟬衣的名字,大春並不想給小家夥添麻煩。
既然五仙教以蠱立教,那教中必不缺少會尋蹤蠱的好手,衛棲梧與其盲目的在大山裏轉悠,還不如前往苗疆一趟,他也不怕危險,不是嗎?
“你可有那姑娘隨身物件?”
“當然!”衛棲梧難掩激動,從懷中摸出一個精致的木盒,輕輕打開,現出一支精致的碧玉簪子。
衛棲梧小心翼翼的拿起,舉在眼前,陽光透過簪子,映照在瞳孔,光彩迷離:“此為婧衣最心愛的簪子,當日她被擄走時意外掉落,我一直細心收好,就等再見她那日,親手為挽上發髻……”
牛大春看不出這石頭美在哪裏,但既然有這東西在,不科學的尋蹤蠱,要找個人還不是手拿把掐?
沒見小蟬衣一路采著蘑菇,哼著歌,就溜達到翠屏山了嗎?
“提醒你一句,南疆危險叢生,要尋得五仙教弟子出手幫忙,也非易事,不過他們與天一教打得不可開交,或許,你可從此處著手。”
衛棲梧鄭重彎腰行禮:“多謝牛兄告知,區區南疆罷了,閻羅鬼獄又如何?衛某無所畏懼!”
“嗯,那便好!灑家將往西域一行,估計要待不少時日,若需要援手,可設法來尋我。”
牛大春也是個急性子,說完也不待衛棲梧磨跡,伸手一推他的後背,指向山外天邊:“那還等甚麼?”
“哈哈哈哈哈哈……”衛棲梧放聲大笑,身影眨眼間消失在百丈開外,如同一陣清風掠過,不留痕跡,真是恰如其名——長風萬裏!
“牛兄大恩,你我一見如故,衛某就不客套言謝了,待我尋迴婧衣,再與你把酒言歡,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