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興於隋末之亂。高祖李淵,起於晉陽,遂定天下,都於長安。
太宗世民,雄才大略,納諫任賢,成貞觀之治。政通人和,國威遠揚,四方來朝。
高宗繼之,秉貞觀遺風,亦有建樹,國勢不衰。
後武曌掌權(quán),改國號周。雖為女帝,然有治世之才,重農(nóng)桑,納賢良,然末歲酷吏橫行,頗引爭議。
玄宗隆基,初勵精圖治,任姚崇、宋璟等賢相,革弊政,致開元盛世。經(jīng)濟繁榮,文化昌盛,長安為天下之冠,萬國來朝,然而……
當今時日,大唐開國已一百三十七載,沉浮起落,雖曾有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終究還是逃不過封建王朝的輪迴,不可避免地走向衰敗。
老年天子溺於享樂,怠於政事,好大喜功,徒耗國力。
朝綱不振,奸臣當?shù)溃澑娠L,上行下效,奢靡攀比,滿朝盡是貪官汙吏。
朝堂派係林立,朝令夕改,政事糜爛,王朝之夢難醒,粉飾太平,而邊鎮(zhèn)節(jié)度擁兵自重,儼然離心割據(jù)成勢。
世家盤根錯節(jié),把持上升通道,地方豪強官商勾結(jié),吞並田產(chǎn),剝削佃農(nóng),欺行霸市。
層層盤剝之下,世家歲月靜好,邊鎮(zhèn)各霸一方,豪強盈箱累篋,百姓苦不堪言。
逃鄉(xiāng)流民,多作橫行流寇,綠林道方興未艾。
州府城縣,幫派結(jié)社如雨後春筍,層出疊現(xiàn)。
世道凋敝,民怨沸騰,此亂世之兆!
天寶十四載,冬。
身兼範陽、平盧、河東三鎮(zhèn)節(jié)度使的安祿山,野心勃勃,打著奉密詔討伐國賊楊國忠的名號,自範陽起兵軍反叛。
安祿山籌備已久,盡起十五萬大軍揮師河北地,由於河北土地兼並嚴重,民心盡散,地方守令或舉城獻降,或棄城而逃,或被擒被殺,故一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而後自靈昌渡河,一舉攻陷陳留、滎陽二鎮(zhèn)。
旬月時間,安祿山大軍所向,便已直指與潼關(guān)一牆之隔的洛陽,其兵鋒之盛,令承平已久的大唐帝國如遭晴天霹靂,天下震動!
起兵的同一時間,安祿山麾下狼牙軍精銳盡出,披堅執(zhí)銳,橫戈躍馬,或跟隨大軍腳步,或分隊出擊,開始了他們的血洗江湖之旅!
狼牙軍中多奇人異士,悍匪巨寇,異族勇士,武學獨特,更具嚴格的架構(gòu)分工,乃是安祿山精心打造,用於清除江湖反抗勢力的利器。
多少河北地的江湖勢力,麵對如此鋒芒畢露,又分工明確的殺戮機器,根本難以抵擋,降者打散編入軍中,反抗者趕盡殺絕,伐山破廟。
好在,狼牙軍大部主力,所要麵對的主要對手,仍是號稱東都之狼的天策府,因此,天策府所在的勢力區(qū)域,大部狼牙軍士與天策府將士你來我往,廝殺得難解難分。
至此,江湖亦亂。
……………………
西域,無名雪山。
腳下是深色的石塊,大都十分細碎,極少有超過巴掌大的,最小的則已碎成了沙,深灰的色澤,並不反光,遠遠看去,山便成了黑色。
構(gòu)成雪山的石頭,大抵都是這種質(zhì)地吧?
牛大春直起腰身,緊握在手中的石粉,亦隨著張開的指縫,洋洋灑灑隨風而去。
因仍處於山腳,這個位置倒是還沒有雪,但空氣中仍滿是刺骨的寒,植被也變得稀疏而低矮,且大多為同一種灌木。
目光所及,左右皆是重重雪峰,沒有盡頭,就像一堵堵高牆,將整個天地分成了兩半。
麵前的雪山高聳入雲(yún),坐落於群山環(huán)抱之間,下半為深色近黑的石頭,上半便是經(jīng)年不化的積雪為主,黑白間襯。
今日陰沉雲(yún)多,陽光透過重重遮擋,從稀雲(yún)的間隙中灑下,映照在巍峨的雪峰上,出現(xiàn)在他眼中的,便是一幅令人歎為觀止的日照金山。
牛大春目光從峰頂收迴,緊了緊背後的幹糧袋,開始了他已習以為常的鍛煉。
西域的雪山較之關(guān)內(nèi)的大山,更高更陡,加之終年積雪,空氣稀薄,征服它們也就更需要勇氣,那些常人難以攀登的高聳雪山,部族牧民將之視為神聖,而每一個能登頂山巔而活下來的勇士,也必為整個部族的榮耀。
牛大春來此非是為名,而是知恥而後勇,來此磨練體魄,精研技藝,這純粹而空寂的雪山,顯然是不二之選。
作為一名純粹的武夫,無窺天道,不覦神途,若想更進一步,便隻能不斷淬煉體魄。
他所走的鬥戰(zhàn)之道可沒有機緣一說,每一步都需穩(wěn)紮穩(wěn)打,腳踏實地,以期早日做到不滯外物,返璞歸真,重意而輕技。
他的前路早已清晰,試想一番:一介武夫,袒胸露乳,赤手空拳麵對滿天神佛,任你千般神通砸來,我皆以一拳遞出,不動如山。
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此等風光,又怎能不令人歎為觀止,心向往之?
由於已不是第一次攀登這座大山,因此牛大春顯得遊刃有餘,哪怕他挑選的還是上山最難的一條路。
一個小時後,他已出現(xiàn)在了雪線的分界點,由此往上山勢變得更陡,走得也費力了些,越發(fā)稀薄的空氣,又使得他唿吸變得困難,本能的有些氣喘。
他能感覺到,隨著他越爬越高,體能在明顯下降,肌肉酸軟的速度在加快,恢複的速度也在下降,好像整個天地都在一層層往他身上施壓。
牛大春沒有反抗這個施壓的過程,隻是麵無表情地繼續(xù)前進,無論是垂直的冰川絕壁,還是鬆雪下暗藏的裂縫,都無法阻擋他分毫,就連速度、節(jié)奏都未曾被打亂。
沒有計時,亦不知路程幾何。
腳下的積雪越來越厚,眼前的天地成了雪的世界,再難見一絲雜色,行走也變得越發(fā)困難。
不知何時,群山間又起了風,頃刻間便狂風大作,身周冰雪橫飛,頭頂烏雲(yún)卷積,間或還有雷鳴電閃,近的就像在耳邊炸響,整個世界低沉壓抑得像是迎來了末日時刻。
這劇烈的狂風,令牛大春不得不壓低身形,一雙大手死死地扣住眼前堅固的冰川,不得不頂風慢行。
“轟隆……”
一道雷霆在頭頂劈下,像引起連鎖反應一般,在不遠處,又響起一陣雷鳴。
空中開始舞起了白絮,又很快被大霧籠罩,使得視線再度被壓縮,天地也變得更加暗沉渾濁。
刺骨寒風似要一股腦帶走牛大春身體的水分和溫度,可惜,麵對武者千錘百煉的身軀,大自然的這點怒火,還是做不到的。
臉頰雖被風雪擊打得通紅,嘴唇也變得幹裂,但體內(nèi)如汞般流動的沸騰氣血,令他逆著風雪前行的步伐堅定依舊,單薄的獸皮袍子上,冰雪化了又凝,凝了又化,周而複始。
不知過了多久,狂風卷雪消散,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飄揚的飛絮布滿天地。
腳下的路,明顯的變得更為陡峭,越往上爬,陡峭程度越劇烈,多數(shù)時候隻能手腳並用地插入堅冰,才能借力上行。
這本就是他選擇的最難行的那條路。
越往上走,山脊越窄,也越危險。
有時積雪不穩(wěn),走在上麵會垮塌,有時踩在冰上,也會斷裂出現(xiàn)深不見底的冰縫。
“快了……”
抬頭看向前方那個仿佛獨立天地的山尖,他知道,那就是這座神聖雪山的頂峰,也是他今日的終點。
終點就在眼前,牛大春不由地露出了笑容,最後登頂?shù)倪@段路程,可算他最熟的一段了,雖危險重重,但對已爬過多次的他來說,卻是比在半山腰還要輕鬆。
緊了緊身上的幹糧袋,搓了搓手臉,牛大春便開始手腳並用地開始最後的衝刺,腳步堅定,神色從容。
山尖如戟,僅可立一人。
堅冰平整,亦隻能容一個腳印。
牛大春環(huán)臂抱胸,靜靜地立於山巔,眼前便是遠離塵世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