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吹拂，旭日初升。
嘟——！
悠長的號角聲響徹雲霄。
山嶺平原處，一座座狼牙軍小陣，隨著旌旗號令，嘩啦啦的鎧甲湧動，前方大盾齊齊豎起如山推進，後方戈矛斜刺如林，箭陣床弩拋石車位列陣後，徐徐遞進。
精銳的狼牙騎兵，隨著戰陣推進，在側翼緩緩打馬遊弋，目光狂熱而熾烈，手中彎刀更是躍躍欲試，待時機成熟的那一刻，便是痛飲敵血之時。
隨著狼牙軍陣的展開，塵土飛揚彌漫，滾滾煞氣直衝雲霄，乍一看去，仿佛眼前有一座巍峨淌血的山脈，在逐漸逼近，直壓心頭。
高豎城樓的主將大纛下，朱劍秋輕搖羽扇，眼神平靜，並未急著運轉軍陣。
正門外滅字大旗下，披掛齊整的曹雪陽，策馬橫槍，立於軍陣之前，不動如山。
時機已至，羽扇輕指前方。
咚咚咚！
戰鼓震動，響徹四野。
轟轟轟！
狼牙軍推進的道路上，大片道路突然崩塌，碎石四濺，草木橫飛。
與此同時，憑借地勢之利，自城牆上飛出一團團燃燒的火球，拖著濃煙，呈拋物線重重地砸向狼牙軍陣。
陸百川伸手放下甲麵，環視了一圈身後跟隨的騎士，高舉的長槍猛然向前一揮，一馬當先便衝了出去，數百玄甲重騎隨之唿嘯而出，身後戰旗獵獵飛舞。
大地開始震顫，剎那間狂風唿嘯，漫天風沙仿佛裹著血霧流淌，如洪流般洶湧而下。
天策鐵騎並未魯莽地直衝敵陣，而是自敵陣前方百步外劃出一道弧線，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留下了三輪兇狠的箭雨。
“咻咻咻！”
慘叫聲自陣中接連響起，而狼牙軍後方的箭陣、投石還擊，也隨之而來。
大戰起！
……
一條小山道如巨蟒般蜿蜒於北邙山間，似搖搖欲墜的褐帶，路麵崎嶇卻堅實，怪石嶙峋，似猙獰巨獸，道旁雜草雜亂無章，古木枝幹張牙舞爪，一副破敗蕭條相。
一身魚鱗鎖子甲的楊寧，盤坐於巨石之上，緩緩地擦拭著手中長槍，不會落下任何一絲角落。
槍名雪月，已有百年曆史，氣息悠遠而典雅，已然陪伴了楊寧一生，乃是他最為珍惜之物，因珍惜之故，他也僅以此槍斬殺過一人而已。
山林寂靜，鳥不叫，獸不吼，就連穿林的山風，都變得有些懶綿綿。
嘎吱吱……
楊寧微微抬頭，看了眼下方那群快速越過山口的狼牙軍與許多武林人士，依舊不為所動，垂首，繼續完成手中長槍的保養。
隨著槍身上最後一抹油跡的消失，橫放膝間的雪亮長槍，似乎感應到了主人心中蓬勃的戰意，開始輕微顫動，嗡嗡作響。
老夥計，你也等不及了嗎？
楊寧自語般輕拂長槍，緩緩起身，一甩身後血色披風，目光投向下方不斷湧入山穀的人群，宛如淵渟嶽峙，一股無形的氣場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空氣瞬間凝重。
下方百丈外，沉默前行的狼牙軍，頓覺一股滔天的殺機籠罩心神，腳下生根般再難寸進，震恐間，猛然抬頭看向殺機來處。
但見一道仿如天神般的持槍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前方半空，舉手投足間，似有風雲相隨，眼神掃過，猶如寒芒利刃，令人不敢直視，那是一種可令天地失色、萬物噤聲的氣勢。
所有人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這身裝扮，這股氣勢，能在此時，出現在此地的，唯有那一人！
“天策府楊寧在此，此路不通！”
……
遠方天際，一騎如電而來。
密集的馬蹄聲，幾乎連成一道，鐵蹄踏起的灰塵來不及散開，便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仿佛是在被煙塵中無形的怪物亡命追逐一般。
來人黑袍飛揚似死神之影，紅巾狂舞似浴血烈焰，虎背熊腰如銅澆鐵鑄，一雙眼光射寒星，兩道粗眉厚如墨，一部如戟般生長的大胡子，就像他手中的大刀一般張揚不羈。
“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
聽著遠方山腳下傳來的開戰號角聲，以及那逐漸分散移動的小黑影，嘴角不由地咧得老大，神情也逐漸亢奮起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堪稱宗師界頭號質檢員的活閻王——牛大春。
幾公裏的距離一閃而過，在狼牙軍後陣的將士，剛聽到後方動靜愕然轉頭間，這一人一騎已帶著萬鈞之勢悍然衝陣。
人馬未到，鋪天蓋地的血腥煞氣，已帶著令人恐懼的森寒殺意彌漫開來，雖僅單人獨騎，卻給人一種萬夫難敵的心悸之感。
來不及說再見，牛大春已然大笑著揚起手中長刀，在對麵那群士卒驚駭的目光中，一揮而過，血花伴殘肢斷臂齊飛。
戰馬極限的衝鋒速度又有多快？牛大春也僅揮出了三刀，二蛋已然帶著他如同飛虎一般躍過十餘丈，直接便鑿穿了一座小陣，在一片人影橫飛的慘叫哀嚎聲中，二蛋一聲長嘶，再次衝鋒。
神駿的戰馬鬃毛飛揚，厚重的鐵甲披掛，令它如鋼鐵猛獸一般難以撼動，蹄聲如雷霆，踏起血花與塵土，衝鋒如蛟龍出海，令前排敵軍肝膽盡寒。
更可怕的，還是它那居高臨下的主人，一桿寒芒炸裂的大刀左揮右掃，再厚的甲胄大盾，也難逃一刀兩斷的命運，鮮血飛濺在身旁袍澤的臉上，溫熱又驚悚。
刀鐏挑刺間血霧彌漫，狼牙軍卒如洞穿的布偶，下一瞬，便被挑飛數丈，慘叫著砸入前方陣中，那淒厲的慘叫，令周圍的士卒臉色煞白。
狼牙軍中反應極快的弓手，隻能自擁擠的人潮縫隙中射出的零星箭矢，卻對他也完全不起作用，如同釘在鋼板上一般叮當掉落，卻連一絲血花也難見，更是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啊……他是閻羅牛大春！”
“完了……”
“盾甲士圍上啊……”
“快請逐月、摘星二位長老……”
狼牙兵如潮水般湧動，唿喊壯膽卻難掩恐懼，不可避免地陷入慌亂。
哼！狼牙精銳，不過如此！咋不請如來佛祖呢？
牛大春心中嘁了一聲，全無一絲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羞恥感，隻有殺戮的亢奮。
心中殺戮的欲望愈發旺盛，這廝的頭腦就愈發清醒，每一次揮刀殺敵，眼神也愈發犀利冷峻，這種冷峻，是百戰餘生後對戰鬥的絕對掌控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隨著他的不斷深入敵陣，掀起了滔天的殺戮，敵軍也愈發的混亂，鐵蹄到處，撲麵而來的死亡氣息，令所有靠近的狼牙兵，動作不由自主地變得僵硬、遲緩，也有將官試圖組織抵抗，但這種抵抗，在他看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或被他一刀砍翻，或被戰馬的鐵蹄踏碎。
這廝所經之處，狼牙軍如草芥般倒下，陣型被硬生生地撕開了一條寬敞的血路，留下一地狼藉。
牛大春好歹也算久經戰陣了，當然不會像個戰場初哥般找不到方向，一股腦在敵陣中一頓亂衝，他還是很有心得的。
仔細看他衝陣的路線便能看出來，他殺得最狠的，絕對是當前敵陣中那批最硬的骨頭，再以誇張的殺敵方式，給予敵陣中看起來就是湊數的那群士卒以最大的心理恐懼，進而驅趕他們衝散自己的陣型，以此往複。
這招也就是所謂的往複鑿陣，還是在西域跟那群安西軍學的，不得不說，那是相當好用，當然，像他這種單人衝陣的勾當，若沒有虓虎之勇，一般人還是不要嚐試了。
此時的狼牙軍前陣，已與天策府將士交上了火，打的難解難分，後陣又被這廝攪得天翻地覆，還好有幾道山崗阻隔彼此視線，不然，怕是整個大軍都得亂起來。
再次殺透一座小陣，牛大春終於發現了有價值的目標，前方有衣著相當華麗的狼牙軍中戰將出現，身邊簇擁著一群彪悍的親衛，一桿背後大旗相隨。
這廝認不出那旗上曲裏拐彎的大字寫的啥，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將對方首級收入囊中的計劃，對麵顯然也看穿他這個想法，當下便帶著一群親衛開始轉移位置。
牛大春大怒：“敵羞吾去脫他衣！二蛋稍待，灑家先去砍了此人的首級發個利市！”
這廝當下手握刀柄，一個翻身大迴旋，瞬間清理出一大片安全區，緊接著翻身下馬，腳下重重一踏，借著這股反衝之力，瞬間便出現在三丈外的一員士卒頭頂。
“哢嚓！”
大腳接觸頭顱的瞬間便崩裂開來，但牛大春已然借力躍出，踩碎了另一人半邊肩膀，就這樣，這廝仗著自己過硬的“輕功”，兩個唿吸間，便已搗騰至那大將身前百步。
“喝呀！”
人未到，刀先至！
沒錯，牛大春投出了手中的偃月刀，就是免得那大魚給跑了，在這廝神力加持下的偃月刀，直接化作了一抹流星。
眼見著流光擦過三員親兵，然後這三人噴著血，身體好像被吃掉了一大塊一般，而那大刀的速度絲毫不減，直接便將那大將連人帶馬釘在了一起。
那將領身上的鎧甲就跟紙糊的一樣，後背進，前胸出，那就是好大一個窟窿，這人身軀直接折斷，塌在了刀桿上，頭顱破碎的戰馬，本能地前衝幾步之後，也斜著栽倒。
那些親兵跟旁邊的士兵先是木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這一記撒手刀實在太快了，隻是光一閃便到了，他們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然後將軍就死了——沒人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去。
大家呆了一會兒，然後一頭兇獸踩著他卓越的輕功，便殺了過來，
牛大春手腳並用，雙腿如大刀巨斧般連環橫掃，將那一圈親衛斬倒，這雙大腿威力絕倫，就是騎馬的親兵，也被他連人帶馬砸個對折，這廝的踢擊也是大開大合，姿態也是極盡簡單淩厲。
“你們有被光速踢過嗎？”牛大春雙腿輪番踢出，每一擊都帶起一輪血光，親衛絕命的反擊，砍在他身上如泥牛入海，濺不起一絲漣漪。
這群人蝟集在一起，逃也逃不開，而牛大春這一套踢擊並不是站立不動，而是腳下也在滑行，也稱得上是步伐與腿法渾然一體了。
當他最後一記往上升起的大腳將一人挑在空中，而後一個轉身後擺腿將人砸成對折飛出後，麵前隻剩數十具斷折扭曲的屍體了，他也站到了倒下的死人死馬身邊。
牛大春彎腰拔除地上的大刀，信手一揮一挑，甩掉長刀上血跡的同時，也將那大將的頭顱抓在了手中。
略微掃了一眼手中滴血的猙獰頭顱，就著對方散開的發髻，正好往腰帶上一係，幾個起躍便落在了不住倒踢鐵蹄的戰馬身側，幾刀砍翻了幾名企圖戳翻自家戰馬的家夥，翻身上馬，這才有心思居高臨下地打量戰場形式。
大旗倒了，敵將也死了，前方的戰場怎麼還不亂？搞什麼雞毛啊，這麼不專業？
牛大春觀察了一下，催馬前行，長刀幾次揮砍，再次拉出一條血線，下一刻，一名裝備明顯精良許多的家夥，已被他挑飛而起提在了手中。
“這廝是不是你們主帥？”
“不……不是……”
艸！又是烏龍，牛大春的好心情瞬間糟糕透了。
“你家主帥現在何處？”
“不……不……”
“不知就死！”
“大王饒命……聽說……不是……有人看見主帥帶人去往了天策府的另一路……”
“在哪兒？”
“北……北邙山口！”
“算你好運，珍惜吧。”
牛大春看向這膽小鬼所指的方位，那家夥沒撒謊，那遠處的山間，確實是有一條小道，直通天策府後方的獵場，他在隱元會的情報中也見過這條信息。
隻是他如何都想不出，這狼牙軍的主帥，是腦子有包嗎？為何會兵分兩路，親率精銳從那裏進攻？
這群玩計謀的家夥，莫非又有個啥子陰謀？
這廝撓了撓頭，策馬衝上山崗，看向遠處天策府大門外你來我往焦灼的現場，似乎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勝負，天策一方還算小優勢。
再加上自己已在此處，將狼牙軍的後續增援完全打亂。
嗯，還有的打，百川兄弟呀，你可別死太快啊，灑家還是先去那小路看看，順便保你天策府一條後路。
再說了，來一趟戰場，不殺個把主將，又豈是他牛大春的作風？
牛大春收迴目光，毫不猶豫地調轉馬頭，一頓強硬無比的劈砍衝撞，殺透已然陷入巨大混亂的狼牙軍後陣，拍馬揚長而去。